第四章 老太监
雾气已是加重了许多，遮挡住了些许的天光，天地间一整片的混沌朦胧，四下冰凉的空气里铺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眼之所及之地，弘古扎西与苏勒格木立于叶乘隆身前不远处，鲜血浸染了全身，四周满是金甲禁军的断肢残骸，哀嚎不断，一片炼狱景象。
皇妃顾云裳怀抱着已是被惊吓了的皇子，出了马车，原本秀色的面容如今异常的冷漠，一双凤目透露着凶狠，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几位不速之客，而身子一旁的侍女秋水，则紧锁着眉头，脸色惨白，双手捂嘴，十分努力的去克制着因周身景象与气味而勾起的一份强烈的呕吐感。
皇帝叶承隆此时仍旧安坐于马上，神态很是平静的面对着周身泛红的弘古扎西，有些轻蔑的说道，“没想到堂堂荒原的大君竟会如此做贱，入了世人鄙视魔道。”
弘古扎西听了叶承隆略带辱笑的问话，并未恼火，随手甩掉了手中战刀沾黏上的鲜血，看了看周身遍地的禁军残尸，嘴角轻扬，“中原皇帝，此时还有闲心关心弘古私事？”
一旁的苏勒格木则紧接着大声呼喊道，“叶承隆，老子等下就来取你的狗头！”
“哈哈哈”
叶承隆听闻后大笑起来，歪头斜眼瞟了眼张扬跋扈的苏勒格木，随即便吐了一口痰。
“来啊”叶承隆满不在乎的轻声说道。
苏勒格木面对着叶承隆如此的羞辱，怒火中烧，提刀便冲向了叶承隆。
叶承隆仍旧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青，则在此时动了身形，一抹暗色随即一闪而过，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叶承隆的马前，面对苏勒格木气势凶猛的持刀来袭，已满是皱纹的老脸之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平静的如同一摊阴沉的死水。
长刀迎面劈来。
李青仍旧面无表情，身形瞬间扭动，迎刀而上，轻巧的闪过了露着寒光的刀锋，伸手出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李青狠狠的给了苏勒格木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即细声细语的大声说道，“畜生，也配在此处撒野！”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勒格木有些错愕的看着阻隔在自己和叶承隆中间的那个人，左边脸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感，随口啐了嘴里的鲜血，五官因愤怒扭曲在了一起，双瞳之中的泛起了的红光如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的火光，自眼底里泛滥而出。
李青仍旧面无表情的站在了叶承隆的身前，微抬着头，已有些灰白的双瞳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几人，双手交叉的放在腹前，略显宽大的衣袖在冷风中轻轻的飘扬着。
叶承隆笑着下了马，走到了李青的身边，神情严肃的轻声的说了句，“拜托了，老李。”
李青没有回应皇帝的话语，只是挺了挺陀弯了许久腰板，身形似乎一下子高大了许多，看上去就像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昂首，矗立于这片天地间。
而后。
李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惬意微笑。
“死阉人”苏勒格木死死的盯着李青，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同时周身逐渐的散发出来了汹涌波动的红光，面目痛苦的扭曲着，狰狞的如同出没于梦魇中的魔鬼一般。
“老子就先宰了你！”
苏勒格木肆意大声的叫喊着，双目露出了嗜血凶光，仿佛一只发现猎物的野兽，而下一秒钟，这只野兽便嚎叫着扑向了它眼中的猎物。
红光瞬间便照耀在了李青苍老的脸上。
紧接而来的便是苏勒格木手中的锋利战刀，自李青的头上迅速的劈了下来，刀刃上绵延着摄人的凶残红光，携磅礴气势，凶猛的誓要劈开阻隔于面前的万物苍生。
李青亦是不敢怠慢，暗自调息运气，在刀刃与自己发梢即将接触的一刹那，身形突兀的闪动，躲避了苏勒格木气势如虹的一刀，寒光擦过了李青的身体劈裂了地面，形成了一道暗色的深深沟壑。
紧接着，苏勒格木耳边传来了凛冽的风声，同时伴随风声袭来的又是李青故技重施略带侮辱性质的一掌。
“啊”
狭小的天地间再次响起了苏勒格木愤怒的呐喊声，怒目圆睁，身体夸张的扭转，迎着李青袭来的一掌，双手持刀劈了上去。
李青迅速的收势，在刀刃与自己指尖即将接触之际，收回了枯瘦的手掌，同时迅速的侧身，随即刀光一闪而过，再次擦过李青的身体，割开了冰冷的地面。
“啊！”苏勒格木再次大声怒吼着。
面对李青几次戏耍般的躲避着自己的奋力一击，苏勒格木此时已是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他不停地疯狂舞动着手里的战刀，不计其数的红色刀光乍现在李青的眼前，一道道的，如同草原之上一只只发狂的野牛，卷起了茫茫的尘烟，蛮横的冲向了近在咫尺的李青。
刀光，铺天盖地！
李青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沉身向前，双脚不停的踏出，后同时身体借助惯性的带动不停的扭动，动作极快，整个人就这样看似轻松实则惊险万分的游走着，躲闪着一道道扑面而来的血色刀光，宽大的衣袖与冷风激烈摩擦，发出了簌簌声响，身影流转，转眼间已是到了苏勒格木的身前。
李青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大喝着奋力的击拳，如钢铁一般坚硬的拳，伴随着蕴藏于体内巨大能量，噗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系数击打在了苏勒格木的胸口。
笼罩着二人的小世界，瞬间静止了下来，刀光随着寒风迅疾的散去，声响尽失，一片死静，紧接着惨叫声突兀的响彻天空，苏勒格木被李青一拳击飞，拳劲带动着体内鲜血不停的翻涌，最终由苏勒格木口中奔腾而出，巨大的痛感一波一波的迅速占据了全身，四肢不停的颤抖，苏勒格木此时已经失去了对自身身体的控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昏死了过去。
人影闪动。
一双大手，悄无声息的抵在了苏勒格木的身后，红光再次闪耀，弘古扎西紧锁着眉头，双目通红，接下了昏迷的苏勒格木。
不远处一直端坐在巨狼之上的苏勒查哈，冷眼旁观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之后有些玩味的喃喃自语说，“有意思。”
另一旁的卫戈和木奎的脸上则一片平静之色，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
众人头顶之上的阴郁云层再次缓慢的会集，天色愈发的暗淡起来。
安顿了昏迷的同伴，弘古扎西转身面对着李青，手紧紧的握住了斜挎身边的长刀之上。
……
……
一旁的叶承隆紧紧的盯着李青单薄身影，脑海里面随之回想起了，儿时与李青初次见面的景象。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分外炎热，在百花园中，一身深色宦官官服的李青紧跟在先皇的身后，烈日自头顶之上，撒下来了毒辣的阳光，遮挡了那日先皇的容颜，却使得自先皇身后探出来的李青的那张稚嫩脸庞，格外的清晰。
“奴才李青，拜见太子殿下。”
年幼的皇子叶承隆，看着身前那张陌生面孔，欲学父皇张嘴令其平身之时，先皇挥手制止了叶乘隆，沉声说道，“叫李叔。”
年幼的叶承隆扑闪扑闪的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先皇，而后又看了看跪拜与地的小太监，笑容逐渐的绽放，稚气未脱的童声清脆的响起。
“李叔”。
烈日拉长了三人映在石板路上的身影，恭敬跪拜的李青，低着头，不敢回应，而深埋在阴影下的脸，却因激动，浮上来了一抹绯红，而这抹绯红又好似宣纸上滴落的墨水，一圈一圈，在李青的脸上慢慢的酝开。
星辰飞速的流转，岁月混杂在不停交替的四季里面，转眼间，当初那个隐幂在先皇身后的小太监，如今，已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太监，而自己对他的称谓也从曾经的李叔，变成了现今的老李头，世事变迁，原来一直未变的是自己身边的这道已经是种习惯的身影。
原来你一直都在朕的身边啊。
叶承隆感叹着晃了晃头，身前的李青近在咫尺，眼神中流落出深深的感激之情，口中喃喃的说道，“李叔”。
许是感觉到了叶承隆殷切的目光，李青抬起了头，看着头顶之上阴沉的积云，耳边似想起了先皇的声音。
承隆，就拜托先生了。
李青张了张嘴，但最终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自那日与叶承隆相遇，李青便一直活在那了一袭明黄色的身影之后，心甘情愿的侍奉其左右，尽心尽责，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每日虽然忙碌，实则尽是是些重复的琐事，真有些乏了，本以为此生也就如此，但贼老天似乎并不肯罢休。
也罢。
李青眨了眨眼，转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叶承隆，摇了摇头，咧着嘴，笑了笑。
老子，今日，就舒坦一回。
收起了笑容的李青，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缓缓的舒展双臂，张开了双手，任凭宽大衣袖在冷风中激烈抖动的飞舞，突然，一道蓝光自李青身体而出，瞬间，贯穿了天地，如同黑夜里狰狞的闪电，稍纵即逝。紧接着狂风大作，李青独自一人，安静的站在狂风的中心，冷冷的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众人。
杀意。
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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