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第7章 吾妻景茉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东方泛起鱼肚白,西方蓝黑色的天上还零星的散落着几颗明亮的星子。

  西郊半山腰的墓园,草木繁茂,隐约中飘着白色的薄雾。

  寒钰一只手抱着一束白色的满天星,一只手提着一盒小蛋糕,走过草地上的羊肠小道,被露水打湿了鞋子。

  清晨的墓园冷冷清清,一路走过来,除了墓园的管理人员,寒钰再没看到半个人影。

  轻车熟路的拐进一条石板路,寒钰远远的就看到坐在墓碑前的温修瑾。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装,离得近了,寒钰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皱了,衣服上,头发上覆着一层湿漉漉的露水,看样子,他从昨晚开始在这里呆了一夜。

  寒钰将手中的满天星轻轻的放在墓碑前,然后坐在温修瑾的一侧,将小蛋糕拆开,低声说着:“你最爱的花,你最喜欢的水果蛋糕,我都给你带来了。”

  寒钰扬起嘴角,笑容却分外的苦涩。

  “乔乔,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寒钰笑着,伸手轻轻的抚上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永远二十岁的乔乔,笑容明媚灿烂,好像从来没接触过世间黑暗的美好样子。

  墓碑的石头冰凉,寒钰的指尖触上微微颤抖,一侧的温修瑾低着头,湿了眼眶。

  肩并着肩从墓园离开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息在两人的身旁蔓延开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温修瑾觉得心里堵堵的。

  走出墓园,停车场前,寒钰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嘴角的弧度意味不明:“昨晚的相亲顺利吗?”

  温修瑾不由低声苦笑:“你竟听说了?”

  寒钰不置可否:“苗佳佳这个人我有印象,看起来就像个腼腆内向的乖乖女,实际却是个混世魔王。这离经叛道的事,没一样是她不敢干的。阿瑾,招惹到她,你有的玩儿了。”

  寒钰说完,轻嗤了一声,转身钻进驾驶座里,发动车子,驶离墓园。

  待寒钰的车子驶出温修瑾的视线,他低低的苦笑:“我可一点都不想跟她有牵扯。”说完,他也钻进了车子,驾驶着车子离开墓园。

  从半山腰的墓园离开,寒钰并没有急着返回市区,而是驾驶着车子,拐进了与市区反方向的路。

  绕过建在山脚下的富人区,寒钰驾驶着车子来到一片林场。

  林场是霍家的产业,里面种了近万颗的松柏。

  林场的中间有一个约三百平方米,高十米的土包,那里便是霍家祖坟的所在。

  寒钰将车子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徒步穿越林场,来到霍家祖坟所在。

  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景茉的墓,高大的石碑上镌刻着庄重的楷书,“吾妻景茉”四个字分外刺眼。

  有人说,彻底放下一个人不是恨,不是逃避,而是无视。

  当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喜怒哀乐,都无法影响到你的情绪时,你才算彻底的放下了他。

  过去的五年里,每一个失眠的夜,她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景茉不爱霍齐慎,景茉是恨着霍齐慎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才能熬过漫长的黑夜。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反而让霍齐慎三个字在她的心里根种,让她她忘不了他,放不下他。

  不管她怎么逃避,这都是事实。

  只要是关于霍齐慎,哪怕是再小的事都能轻而易举的牵动她的情绪。

  每一次面对他,寒钰都无法控制住内心翻涌的怨气,她很想质问他,问问他五年前为什么要抛下待产的她,转而去陪已经跟自己没关系的前未婚妻?问问他,他爱不爱她?

  她恼他,恨他,怨他,而这些情绪恰恰是因为,她还爱他。

  寒钰怔怔的看着石碑上的字,眼圈却渐渐红了,她低头苦笑,表情哀伤。

  他的“吾妻景茉”五年前死了,骨灰就埋在石碑的另一端。

  她早已不是景茉,她是寒钰,也只能是寒钰。

  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寒钰在墓地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那个她以为会有的墓,直到找到最后,她才意识到,大概夭折的小孩子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离开霍家祖坟的时候,寒钰抄了近道,在离主道只有一道绿色灌木丛相隔的时候,她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说话声。

  妇人苍老的声音,与年轻男人的附和声。

  是霍家的老夫人、霍齐慎的奶奶与霍齐慎的声音。

  听两人的对话,大概是霍齐慎难得回来一趟大宅,奶奶想让他陪着给长辈们上柱香。

  寒钰屏住了呼吸,待说话声远去。这才从灌木丛内的另一条小路闪身出来进入主道,她站在那里目光复杂的看着霍齐慎与奶奶佝偻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墓园。

  寒钰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霍齐慎与霍老夫人双双转过身来,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林场转角的地方。

  霍齐慎耸拉着头,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霍老夫人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抓着霍齐慎的手,颤颤巍巍的开口:“阿慎啊,你老实告诉奶奶,孙媳妇是不是还活着?”

  霍齐慎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点了点头,声音里掩不住的苦涩:“可她不承认她是景茉。”

  “孙媳妇这是心里有疙瘩!”霍老夫人拐杖触地三下,冷声道:“五年前的混账事,必须得给孙媳妇一个交代,不然呐……唉,都是作孽呀!”

  霍齐慎低下头,沉默下来。

  霍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奶奶知道你难,你爸如今被秦湄那个狐媚子迷了心窍,听不到别人的劝告。所以,阿慎啊,就算你知道是秦沫儿那丫头搞的鬼,也莫要冲动,凡事都是讲究证据的。你现在却没有证据,动不得她们俩。还是要忍着,万万不可跟你爸硬碰硬。还有啊,秦湄生的那个小子才七岁,正是招人疼的年纪,你爸难免偏心些,你莫要往心里去。他不疼你,奶奶疼!”

  “奶奶,我知道。忍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霍齐慎侧头看向寒钰消失的地方,如黑曜石一般的墨瞳中闪过一抹暗芒,他突然一笑,对霍老夫人说:“奶奶,你说我让明辰回来,她还会不会坚持说她不是景茉?”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低哑磁性,透着促狭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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