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时家时晏

  望着那道身影,陶安同时生出景仰和畏惧两种矛盾情绪。

  或许留在时先生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既被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战战兢兢;

  又为能成为他的陪衬,为他工作而感到荣幸。

  陶安将其归因于时先生强大的人格魅力。

  不敢过多深思耽搁时间,陶安大步走过去。

  “时先生,您要的资料和文件。”

  “放这儿吧。”

  那只修长冷白的手抬起往身旁桌面点了点。

  苍青色衣袖自然滑落一截,露出隆起骨节和腕间缠绕的一百零八檀木流珠。

  陶安见状,不由自主挺直腰背。

  这也是他来到时先生身边后发现的一个小秘密——

  时先生常年戴在身边的道珠,就是他的心情晴雨表。

  他心情好时,会逐颗摩挲珠子,珠子碰撞声音越平稳,他的心情就越好;

  他心情不好时,这串道珠就会一丝不苟地缠在他手腕上,越整齐,心情越糟糕。

  这是陶安来到喜怒难辨的时先生身边后,苦心摩挲出来的“生存之道”。

  所以,此刻的他毫不犹豫地在耳边拉响警报,提高警惕。

  是最近古籍的事情让时先生烦心了……

  还是最近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又或者是时先生家里……

  陶安猜测了很多。

  而时先生果然也在下一秒,淡淡问了一句:

  “你在这小镇,有认识的人?”

  “……哈?”

  陶安懵了片刻。

  不过他也反应很快:

  “当…当然没有!”

  也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让时先生心情糟糕,反正先否认!

  时先生语气稍缓:“没有?”

  陶安用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小镇!”

  他心里越发诧异,同时也注意到时先生在跟他说话时,视线一直看着某个方向。

  陶安顿时好奇心作祟,悄悄沿着那个角度往外眺望——

  二楼窗户大开,视野十分开阔。

  小镇古街的建筑如水墨画在朦胧烟雨里浓重浅淡地往远方铺开。

  这幅静态的画里,一眼吸引住陶安视线的,毫无疑问是站在青檐下避雨的人。

  是刚才那位女士!

  她很瘦,站在如烟的雨雾后,就像是摇曳的柳枝,迎风楚楚脆弱轻盈。

  她很白,像是莹润素雅的甜白釉,白如凝脂,素犹积雪。

  她本来侧身站着,刁钻角度也依然线条流畅,轮廓无与伦比。

  忽然,她像是看到了熟人,面上浮掠波光般的笑靥。

  凝滞的水墨画也跟着生动起来,被那抹笑注入无尽灵气。

  她正好转过脸来,才教人看清那双因笑而鲜活的桃花眼——

  春光潋滟,明媚鲜妍。

  是空山清晨的缭绕雾岚;

  是洒落雪地的疏冷月光。

  也是江南春景里,

  最温柔的色彩。

  ……

  陶安再次看痴了。

  不是夹杂恶念的打量,而是纯然的欣赏和倾慕。

  也是普通人看见风华绝代大美人的震撼和惊艳。

  毕竟有名言写到,人类的本质就是颜狗。

  至于是谁的名言?

  这谁知道呢?

  陶安又沉溺进刚才被近距离美颜暴击的感受里,竟然没发现时先生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等他好不容易回神,猝不及防和时先生对上视线……

  冷汗刷的流下!

  陶安迅速低下头去!

  “抱歉时先生!您刚才……叫我了?”

  “认识的人?”

  明明没有指名道姓,陶安却异常明晰地知道时先生说的是谁。

  他莫名后颈发寒,连连摇手:“不是!不认识!”

  然后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刚才撞见的小意外复述出来。

  “是吗。”

  时先生不予置评。

  只是淡淡将视线从陶安身上挪开。

  但陶安浑身陡然一轻,像是一座山岳从肩膀离开。

  心情重新活络的他,甚至起了好奇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

  “难道时先生您认识那位女士?”

  “不认识。”

  陶安不敢再问。

  可他总觉得,时先生的眼神不像是他说的那样不认识。

  因为那双如云端神祗高高在上的眼眸,少了些许料峭寒意,多了一丝红尘烟火。

  就像仙人主动踏入凡尘,一旦低头,道心便不再静了。

  是错觉吗?

  笃笃笃。

  踩着楼梯上来的脚步声打断陶安的思索。

  他赶紧打起精神:“时先生,华盛集团的傅董来了。”

  刚说完,二楼楼梯口就出现一名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起来40出头的年纪,深邃立体的轮廓依稀保留着年轻时的俊美,岁月的沉淀非但没能摧残到他,还让这个男人散发出陈年美酒般的醇厚香气。

  他脸上时刻挂着从容的笑,眸光平静且包容,好似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发脾气。

  这位傅董还穿着一身颜色朴素的亚麻禅衫,乍看还跟时先生的衣服风格类似,可细看就知道剪裁质地相差甚远。

  不过没有人会小觑这位傅董,因为他脖子和手腕套着的佛珠,都是成色顶好的小叶紫檀,光华内敛古意盎然,一看就是陈年物件儿价值不菲。

  “阿晏,好久不见。”

  低沉的男声响起时,陶安难掩满脸的惊讶。

  他家时先生如今在商界威严深厚、人人敬畏,哪怕年纪还不到30岁,也照样被那些大他2、30岁乃至更多的人,心悦诚服地尊称一声“时先生”。

  陶安敢说,他呆在时先生身边好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亲密地唤出时先生的名字。

  原来时先生叫时晏啊……

  陶安思绪乱飞,那位傅董则已经落座在时先生时晏的对面。

  时晏习惯了这称呼,态度却并不热络。

  “傅董。”

  傅董,也就是傅云峰,并不在意时晏的态度。

  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

  傅云峰虽是白手起家,但他妻子庆清家里,却和时晏所在的时家是世交。

  两家老爷子也是多年老朋友,所以时家当年的事,傅云峰也略知一二。

  但他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只客套询问:

  “你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活着。”

  时晏的措辞,完全跟孝顺二字挂不上边。

  傅云峰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依然乐呵呵的:

  “看来时老身体康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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