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北海
这一天，1935年12月7日早上，向茵和李华、于连宗三人准备好东西，开始向北海公园走去。刚走出旅馆门口，就碰到了匆匆下楼的陆颖，她提着一个厚厚的皮包，笑道：“茵儿，你还真的赴约呀！”向茵脸红道：“没有啊，我只不过带他们两个去溜冰，冰刀鞋可是要到北海公园买的哦。”陆颖继续道：“还真是北海公园。”
向茵的脸更红了，回避道：“你这是干嘛去？”陆颖看了周围的环境，在她耳畔小声道：“明后天将有大游行······”向茵惊讶地“哦”了一声，陆颖捉紧鼓鼓的皮包，对于连宗和李华道：“你们玩得开心些，记得保护好茵儿，别叫人给拐跑哦。”向茵急忙道：“颖姐，你乱讲什么。”她刚想伸手打她，陆颖一个鬼影闪到了路上，扮个鬼脸走了。于连宗和李华听得一头雾水，想听向茵的解释，向茵摇摇头，教他们别听陆颖胡说八道。
三人八点出发，坐上黄包车到了北海，已经将近九点了，走到结冰的湖面一望，白茫茫的一大片冰，已经有不少人在冰上滑着了，速度极快，姿势优美，乐趣多多，弄得向茵和于连宗心里痒痒的，迫不及待地要下去试一试，虽然还不会如何滑动。
李华甘心充当导师，买上了三双冰刀鞋后，给向茵和于连宗穿上，自己也很快穿上，三个人拉着手开始“征战”宽阔的北海冰面，李华擅长溜冰，“嚓嚓嚓”地在洁白的湖面上划出几道弧线，教向茵和于连宗一些基本动作，两人学得很快，但还是经常跌倒，一屁股倒在冰面上，冰面裂出几道细小的缝隙。李华凝望着结冰湖面中间，叮嘱两人不要滑向那里，湖中间的冰面要过一段时间才结得更硬。他很欢喜地拉起两人，特别是碰到向茵细白的手指时，心情就特别激动。
向茵和于连宗起初邯郸学步一眼练习，但很快就学会了基本的动作，虽然还不会转弯，但最起码等直线滑行，及时“刹车”。此刻北平的万里无云，高高的天空透露着寒意，结冰的北海湖面周边有厚厚的积雪，时不时刮着一阵刺骨的寒风，这才有冬的意味，越来越多的人来滑冰了。
正当三人欢快地滑行之际，一个不速之客从结冰湖面的边缘划来，身后跟有两个黑衣大汉，也穿着冰刀鞋，三个人一边滑，一边叫骂滚开别当道，快接近向茵三人时，还是敏感的于连宗发现了来者不善的三人，他皱眉道：“看，那个人又来了。”
向茵和李华同时望去，袁业龙一身冬装，戴着一条围巾，两个手下手里各挽着两条围巾，很快在三人面前停下。袁业龙生气道：“茵儿妹妹，你怎么不准时约定，不在校门口等我就来了呢，还得我到处乱找。”李华对他有些忌惮，但还是不高兴道：“怎么又是你，上次你受伤差点害死我们。怎么这次你又想害我们！”
袁业龙没有理会他，对向茵柔声道：“茵儿妹妹，其实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在广东从未滑过冰，来，到了北平，我来教你！”向茵白皙的脸微微泛红，拒绝道：“你还是玩你的，我已经学会了。”袁业龙刚想开口，李华就说道：“你别死皮赖脸地缠着茵儿妹妹了，快走。”
袁业龙怒了，冲着他道：“去你妈的，这么大个湖面，是你家的！”然后叫两个手下把围巾递过来，对李华凶道：“别看，没你的。”他准备给向茵，向茵一声不吭地滑走了，袁业龙的目光转到了于连宗，笑嘻嘻道：“小舅子······哦，不对，应该称为宗哥，我送给你和茵儿妹妹的，你手下吧。”说着双手诚恳地递过来，李华拉着于连宗的手，道：“阿宗，别要他的，我们滑冰去。”
于连宗立刻觉得袁业龙并不像之前那样可恶，自从那天在日本领事馆抗议碰见他，得到他的变相帮助后，他就一眼看穿了袁业龙的为人，虽然长在青帮，但本性不坏，而且为人挺幽默滑稽。于连宗对他点点头，没有接过围巾，跟着李华滑走了。
袁业龙顿时陷入尴尬的境地，他把围巾丢给手下，寻找向茵的方向，突然眼前一亮，用力一蹬脚上的冰刀鞋，疯狂地朝着向茵扑去，他的溜冰技术比李华好多了，很快超越李华，靠近向茵，叫喊道：“茵儿妹妹，我追上你了。”
向茵回头一望，怔了一下，突然嘴角一动，闪到袁业龙前方，袁业龙害怕撞到她，猛地来个“急刹车”，从向茵身边急速滑过，控制不好方向，撞到了冰面边缘的石壁上，袁业龙惨叫一声，艰难地爬起来，摸着疼痛的小腿，道：“茵儿妹妹，你好狠啊！差点让我头破血流。”
向茵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微笑，道：“谁叫你死缠烂打地跟着我，活该。”这时李华和于连宗来到向茵面前，看向茵没事，李华对着袁业龙道：“你走开点，真烦人。”见向茵对自己笑了，袁业龙立刻活力十足，道：“告诉你，到了冰面上我才是老大！”李华鄙视道：“吹牛！”说完拉着于连宗和向茵的手滑行其他地方，向茵松开他的手，自由滑行。
袁业龙的两个手下打量他的身体，检查有什么问题，袁业龙吐了一把口水在手掌上，一边两手摩擦，一边踌躇满志道：“你们两个别来捣乱，看我怎么追上我的茵儿妹妹。”说完风一般飞速地滑去。
向茵回头一看，白茫茫的结冰湖面上有一个人像条疯狗一样追来，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得出神，然后脸色闪过一丝坏笑，突然双腿一蹬，逃避似的滑行起来，袁业龙见向茵跟自己玩耍起来，瞬间觉得幸福美满，拼命地往前追。李华和于连宗见向茵躲着袁业龙，两人的距离时近时远，李华心头来气，叫于连宗站好，看自己怎么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袁业龙！
向茵虽是初学，但直滑和转弯技术也挺不错，接连几个转弯，绕过其他滑冰的人群，躲过了袁业龙的追击，其实袁业龙凭借自己的技术完全有能力追上向茵，但他就是让着她，两人像老鹰捉小鸡般你追我躲。半路上杀出个李华，袁业龙表示不屑一顾，很快就甩开他，李华觉得自己在向茵面前丢人现眼了，怒火中烧，发誓一定要在冰面上像上次踢毽一样打得袁业龙落花流水！三人速度之快，都快把于连宗给绕晕了。向茵在最前面控制着速度，与后面追赶的袁业龙越来越有默契了，她时不时回头做鬼脸，得意一笑，在袁业龙看来，这是对他最大的精神奖励，心里甜极了。
向茵有些得意忘形了，没有注意前方的事物，突然前方不远处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跟着父母学滑冰，等正视前方的时候已为时已晚，眼看就要撞上了，拉着小孩的父母被吓傻了，李华在远处停住，大叫向茵快点改道，她也吓傻了，忘了改道或“刹车”，她吓得惊叫一声。
这时袁业龙猛地一个斜向滑行，就在向茵要撞上小孩的一刹那，两手挽着向茵的细腰，朝着结冰湖面的中心划去，由于重心错乱，袁业龙脚下的冰刀鞋驶离冰面，一个大踉跄，身子跌倒在地，向茵的身子也随着倒下，但他死死搂住她的腰。两人的强风还是吹倒了带着小孩的父母，他们也跌倒在冰面上，但没有大的障碍。
“咚”的沉闷一声，两人倒在冰面上，并朝着冰面中心胡乱滑去。在北海冰面上滑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于连宗很快做出反应，用力一蹬滑了过去。
袁业龙和向茵打了几个滚，最后在薄薄的冰面停下，两人热血沸腾，呼吸急促，睁大眼睛，四目相对，袁业龙两手张开，向茵趴在他的身体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嘴亲着嘴！向茵白嫩的脸像晚霞那样红，很快把嘴抽开，翻了个身，重重地躺在另一处冰面上。
两人喘着粗气，被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吓着了，袁业龙这时心里乐开了花，俏皮道：“茵儿妹妹，我们成亲吧！”向茵的脸羞得一塌糊涂，骂道：“无赖，不要脸！”李华和于连宗、袁业龙的两个手下都急忙滑过来，李华半躺起身子，大喊一声：“你们统统都不要过来，危险！”向茵也半躺起身子，惊慌地问：“那里危险？”袁业龙突然朝她用力一推，在向茵滑出一小段距离时，忽然两人听见了身体地下冰面刺耳的断裂声。
“扑通”一声，冰面急速断裂，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向茵恐惧之余感觉到，袁业龙一只手抓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大声催促道：“快脱开冰鞋。”说完他就被冒着寒气的湖水淹没，但情况紧急，她虽然会游泳，但沉重的冰刀鞋显然成了累赘，加上寒冷刺骨的湖水冻着她，她使不出力。
袁业龙憋气在水下很快解开她的冰鞋，然后头露出水面，大口吸气，很快被冰冷的湖水淹没，没有冰鞋累赘的向茵可以浮在水面，但无双手力地拉着袁业龙的手，问他是否会浮水，袁业龙艰难地摇摇头，身子又沉入了水中。向茵身子一震，非常震惊，心头大为感动，始终拉着袁业龙的手不放，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向茵也在水中一沉一浮，寒冷的湖水非常刺骨，消耗两人大量的体力和能量，她拼命地哭喊救命！
于连宗在湖面断裂那刻，就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他们落水的场面，当下叫住不会游泳的李华，自己快速脱下冰刀鞋，脱下棉袄和裤子，只穿着短裤，快速跑去。他一心想着救人，没有注意湖中心冰面的厚度，突然脚下冰块一裂，他也落入水中，冰下的湖水非常冷，他一直打着寒颤。
冰面上围观的众人也自觉地加入营救队伍，前后有十多个人脱掉衣服，包括袁业龙的两个手下，但他们比于连宗聪明多了，来到了较薄的冰面，像乌龟一样趴在上面，肚皮顶着冰面慢慢滑过去。于连宗见离向茵和袁业龙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就是有薄薄的冰面阻挡着，突然他眼前一亮，憋了一口气，不管湖水有多冷，潜入水中，从前方冰面下的湖水中游了过去。
向茵不断拉着袁业龙的手，两个人喝了不少的冷水，袁业龙吐出几个字，“茵，放手！”向茵哭着道：“不，要救你。”袁业龙非常难受，听了向茵的话，觉得此刻死去也值得了。正当两人在生死边缘线挣扎徘徊之际，于连宗很快游到了两人水域的下方，他先是解开了袁业龙的冰刀鞋，最后一个破水出身，拉着两人的手，向茵和袁业龙见到了救星，又哭又笑，但全身难受地快要虚脱了，于连宗咬牙尽力使二人浮在水面，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拖着两人游到较为坚实的冰面岸边。
在这个生死的紧要关头，其他救援人员也到达水域边缘的湖面，跳入水面救下了三个人，拉着三个人上到了坚实的冰面，然后第一时间给他们披上厚厚的衣物。三个人此刻冻得又红又紫，脸色惨白，喘着粗气，向茵的黑色的头发被浸湿了，结着细小的冰晶，一双大眼睛黯淡无光，花容失色，全身发抖。
于连宗情况还好些，他用意志力使自己清醒着，但精神还是恍惚得很。袁业龙由于浸在冷水时间过长，身体虚脱了，整个人陷入了昏迷状态，他的两个手下把衣服披在他身上，惊慌道：“老大！老大！快醒醒！”向茵爬过来拉着他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试图给他一点温暖，一脸痛楚地哭喊道：“快，快，把他送上岸，送到医院去！”
于连宗这时全身冻得发青发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突然，他觉得眼冒金星，接着眼前一暗，身子沉闷地倒在冰面上，向茵转身过来，握着他冰冷的手，哭喊道：“宗仔，宗仔，快醒醒！”
李华和其他人悲伤地看着三人，很快将他们送到冰面湖岸，接着火速送往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