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醒梦

  白冥莽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条陌生的、不知名的河边,河水是红色的,河中一只巨大的,几近腐烂的怪兽浮沉。

  那个拿着黑色短刀的男人站在对岸,默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以前他也会梦到自己站在这条血色的河前,看见这只令人作呕的怪兽,同样的那个男人在河对岸看他。只是在醒来后,他怎么也想不起男人的模样,唯一记得的就是男人问他的问题——

  “你想活着吗?”

  每次男人都会问这个问题。而每当白冥莽想要回答时,就会有人叫醒他,然后梦境被打破。

  这个人每次恰好叫醒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风主。

  白冥莽发现了这个问题,风主出现的时间太巧好,每次叫醒他都以不同的理由,比如什么宗主找他,什么天亮了该去习武了。有一次可能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了,风主傻笑着说我给你拍蚊子呢,一不小心拍到了你。

  大半夜的风主跑来自己房间拍蚊子,白冥莽死都不信。而且他的房间是有熏香的,这一点风主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白冥莽懒得管他。

  风主在众人眼中不靠谱,又不正经,没事还喜欢调戏刚进宗门的小师妹们。这并不代表风主没有秘密,相反,这种人才是隐藏得最深的。

  不清楚他到底是好是坏,也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在某个时候从背后捅你一刀。这些白冥莽不关心,因为风主是父亲白冥容信任的人,也是伴他从小长大的人,他同样无理由信任风主。

  今天做这个梦时,男人站在对岸,说:“你想活着吗?”

  “我想活着的。”白冥莽回答道,同时有些纳闷今天怎么没醒。

  他似乎看见男人笑了一下,嘴角有一个很微小,又有点锋芒的弧度。他不明白这个笑的意味。

  男人说:“那么,把你的一半灵魂给我。我把它做成新裁,放在冥风中,这样你就可以活着了。”

  白冥莽听到第一句话时,微微惊住了。可听到男人后来的话时,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惑,恍然的是男人是个疯子,说些胡言乱语的话,迷惑的是新裁和冥风又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把灵魂给你?”白冥莽说。

  “容不得你反悔了,那个人已经和我达成约定。”男人说。他抬手挥刀,隔着血色的河刺向白冥莽。

  白冥莽来不及躲闪,刀刺进他的胸口,没有痛感,可是他的头很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

  天地和男人的脸在混混沌沌中一点一点瓦解,白冥莽最后的意识,看见一只巨大的纯白色的鸟冲天而起,毫无瑕疵的羽翼覆盖了一切,也盖住了他。

  白冥莽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一抬头看见风主披着宽大的外袍站在窗户外看着他,脸藏在窗户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如同一只在夜里游荡的幽灵。

  白冥莽抚了扶胸口,压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主。

  白冥莽心里默默想,你无声无息地站在我窗户外,是又打算来打蚊子?

  他刚想问风主怎么没有来打断他做梦,风主却先于他开口了:“你活着,上凌宗就不会灭,那也是极好的。”

  “什么?”白冥莽被一句话搞得云里雾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风主没有打算回答他,转身走进了半明半亮的小路中。他来时无声无息,走时静默无声,他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说一句话。

  白冥莽想跳下床问问风主是什么意思,可是月影重重的径道上没有了风主的身影。落在地上的花瓣被风卷起,又重新铺满了他走过的路,掩盖了他的足迹,看上去就像没有人来过。

  这时,有人抓着白冥莽的脖子使劲摇晃。

  白冥莽被掐得喘不过气,他咳嗽着惊醒过来,一睁眼看见七哥站在床边,满脸焦急地喊着他。

  “阿莽快醒醒!出事了!”

  “七……七哥……脖子……”白冥莽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勉强挣扎了几下。

  七哥忽然松开手,白冥莽因为重心不稳一头栽在床上,眼前金星旋转。

  “终于醒了,急死我了!”七哥抹了把头上的汗,说,“刚才出事了,大家都在议会殿,就等你了。”

  “出什么事了?”白冥莽一愣,上凌宗可是许久都没出过事的。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七哥一边说着,一边把白冥莽的衣服扔给他。

  白冥莽动作迅速地穿整衣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七哥,风主去了没?”

  “风主?早到了。”七哥说。

  白冥莽一怔:“那……”他看到的风主是怎么回事?

  “你问风主干嘛。他一直在那,没离开过。你是不是对于他没来叫你耿耿于怀?”七哥猜想道。

  “不是。”白冥莽对于他的想像能力表示无奈,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了。他抬头看向窗户,那扇窗户紧闭着,是他睡觉前关的,没有人开过。

  白冥莽想,他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中梦。

  议会殿

  议会殿中宽敞明亮,灯火交辉。正门所对处是一尊以上凌宗开门宗主为像的纯金雕塑。雕像下是一把金边银镀雕花木椅,是宗主的正座。左右两边分别设立四十六座和二十七座。长老和尊者坐于右侧,领事和宗门师傅坐于左,弟子则坐在下阶。

  殿中央的地上放着两个被粗布遮盖的东西。正座的位置空着,本该坐在那个位置的人,白冥容,此时正蹲在那两个东西前,将粗布揭露一角,凝神观察着,眉头紧锁。

  风主站在白冥容身后,似乎还是一贯的样子。白冥莽的目光越过人群,和他对视了一眼,风主眨了下眼。

  白冥莽又想起刚才的怪事,想着以后还是找个好时机问问风主。

  白冥容不知道在专注地想什么,以至于白冥莽进来时,也没有抬头。

  白冥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他想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七哥坐在下阶,白冥莽走过众人面前,向他们行礼,然后走到白冥容身旁,看见了粗布盖住的东西。

  那是两具宗门弟子的尸体,死相极惨,瞳孔放大,似乎在死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中的一个被咬断喉咙,失血过多而死,另一个更惨,脸部被什么锐利的东西直接撕开。

  白冥莽坦然自若地观察着两具尸体的伤势,想着他们可能是被什么所害。他并不害怕看见死人,因为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与白冥容出门在外时,他杀过的人,不止一个。

  “这两个弟子,是今晚负责巡夜的。尸体在西侧荒林里的那口枯井旁被发现。”风主对白冥莽低声说,他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收敛笑容使得他的眉宇间有一种淡漠的威严,“其他人听见了惨叫声,赶过去时两人都没了气息。没有人看见是谁杀了他们。”

  “会不会是野兽?”白冥莽猜想道。

  “如果是……那就好了。”风主苦笑着,“可问题是,你觉得野兽会出现在上凌宗本驻地么?”

  当然不可能。上凌宗本驻地的警戒程度极高,就是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只可能……是那些东西了。”风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白冥容将粗布放下,盖住尸体血肉模糊的脸,走到正座坐下,白冥莽站在他身旁。

  白冥容对几个弟子说:“把他们交给家人,让刘主事拨钱补偿。”

  弟子们将两具尸体抬下,白冥容剑眉紧锁,环视殿中众人,手指在椅臂上敲打着。

  “这件事我会尽快派人查明,给诸位一个交代。”白冥容淡然道,“每个人做好本职工作,防范敌人的入侵。”

  “没有其他事,大家散了吧。”白冥容说,“这几天我们最重要的事,是迎接三天后,十三个宗门的到来!”

  众人的眼神倏忽变了,每个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交流着不同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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