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一百零三章 有朋自远方来

  从山东一路直奔扬州,舟车鞍马早已困顿不堪,路躬行却顾不上休息,连夜赶到李乙丑的私宅当中,磨破了嘴皮子,才终于说动那个小丫鬟去通报。

  好在李乙丑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就从后堂出来,隔着远远就笑哈哈的打起了招呼:“是哪阵风把路詹事吹到了扬州?看茶……”

  小丫鬟银雀儿捧着茶盘子奉上茶水和四色点心,李乙丑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很恭顺的退了下去。

  “见过李荡虏……”

  路躬行刚一躬身,李乙丑就托住了他的肩膀:“路詹事深夜造反,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寒暄客套什么的还是免了吧。东昌那边又出事了?”

  路躬行是东昌郡王府的詹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东昌郡王本人,连夜求见必有要事。

  路躬行也算是熟人了,既然李乙丑开门见山,也就不再客套,撕开青色布袍的下摆,从衬布当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递交到李乙丑手中:“这是郡王的亲笔信,李荡虏一阅便知……”

  “自东昌一别,久未晤面,遂无再见之欢,心中怅怅,漫思荡虏虎威,心中如醉……”

  东昌郡王的书信开篇就是一大串客套话,诉说了好大一同思念之情和联手击败八旗兵的友谊之后,才终于转入正题:“神州倾覆,社稷蒙尘,神器竟沦入贼手……”

  东昌郡王的书信虽然洋洋洒洒近千言,主要的内容却非常简单:出兵,要李乙丑出兵北上,给他撑腰壮胆。

  自从李闯攻占了京城之后,山东各地很快就陷入到纷乱的境地。

  其实闯军在山东的存在感并不强,即便是在攻占在京城之后,闯军对于山东各地的影响也不是很大,但是随着京城的陷落和崇祯皇帝殉国,局面就变得微妙起来。

  自古天下未乱山东先反,这个有着造反传统的地方在李闯的势力到来之前,内部就已经乱了起来。数不清的宗、社、会、党揭竿而起,顿时伏莽处处烽火遍地。那些个烧高香的会门宗社,那些个供奉无声老母、赤脚大仙的大师兄们纷纷跳了出来,乱糟糟的攻占了很多市镇县城,把局面搅成了一锅粥。

  没过多久,闯军就派出一支人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的占领了山东的门户——德州。如此一来,济南府更是乱上加乱(当时德州属于济南的治下——作者按),那些个本是乌合之众的乱党纷纷挑起闯字旗。一时间,山东各地到处都是“闯军”人马,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楚了。

  明末的山东本身就是一个乱局,不管是李闯还是后来的满清,都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全盘掌控,哪怕是到了多铎率兵攻占江南之后,山东还是变地烽烟。既有挑着为大明皇帝复仇的地方派系和闯军厮杀,也有打着闯军旗号和清军纠缠的宗族势力。满清真正平定山东,反而是在占领了江南之后。山东各地的烽烟,一直到了康熙年间,才真正的扑灭下去。

  作为大明宗室,东昌郡王和闯贼不共戴天难同日月,眼看着闯军已经进了济南府的地界儿,第一个竖起“大明中兴”的旗号,准备和闯军决一死战。

  因为新任的鲁王早已遁逃,山东出于一种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几个两字郡王谁也指挥不动谁,基本是各自为战。能够勉强保住一次而大的城市已经算非常勉强,根本就没有实力肃清各地的“闯军”势力。

  为此,东昌郡王拟定了一个还算周详的作战计划,准备扑灭东昌府附近的反贼。这个作战方案看起来有板有眼很象那么回事,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兵力不足。

  在前番的东昌血战当中,东昌府虽然顶着“格毙奴酋皇太极”的光环,其实本地守军早已经被打烂了,连镇守东昌府城都非常困难,更无力剿灭各地蜂拥而起的“闯军”,“中兴大明”的说法更加的无从谈起。

  关键时刻,东昌郡王第一个想到了昔日共御强敌的李乙丑。

  荡虏军素有能战之名,要是能把荡虏军调过来,必然可以横扫平推,轻而易举剿灭乱贼。

  “当日东昌血战,李荡虏并麾下健卒立克八旗甲兵,早已名动天下。些许跳梁反贼,定然可以一鼓而下。”

  连八旗兵都能打退,连皇太极都斩了,还在乎那些乱七八糟不知真假的反贼吗?

  “我荡虏军确实不惧反贼,便是出兵助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说到这里,李乙丑略略的沉吟了一下,面带难色的说道:“路詹事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东昌一战虽然辉煌,我军折损极重,至今尚未恢复元气,若是大举出兵实在多有不便……”

  东昌血战实在拼的太狠了,当时的淮扬民练折损近半,伤亡惨重,这些是事实,东昌郡王和路躬行都非常清楚。

  精锐战兵必须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补充和训练,抽调大批精锐北上山东的话,实在不利于荡虏军恢复元气。

  “这个……我家郡王也曾经考虑过李荡虏的难处,不求荡虏军倾巢而出,只需四千……三千精锐,应该足以肃清东昌各地的反贼了。”

  “三千?怕是不行,我抽调不出那么多人马。”李乙丑很明确的拒绝了这个建议:“就算是能够抽调的出来,恐怕也不大方便。从扬州而至东昌,路途遥远,千里行军恐怕有人会乱嚼舌头根子。”

  按照大明体制,藩王结交地方官员本就是大忌,尤其涉及到军马调动,更是犯了极大的忌讳。上一次去东昌,是奉了崇祯皇帝的勤王大诏,这一次……宗室藩王和地方实力派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不经奉调就出动人马,是何居心?

  崇祯皇帝早已经大行殉国,眼下大明朝群龙无首,江南还在为谁当皇帝的事情撕扯不清,贸然提兵北上,若是有人以此为由大做文章,还真的不大好分辨。

  连天不收地不管的李乙丑都深为顾忌,作为宗室藩王的东昌郡王就更加的无能为力了。

  “这……如今时局纷乱,江南也拿不出一个准确的章程,怎能坐视反贼肆虐?天下人哪个不知李荡虏的血诚之心?此时更应拿出大气魄大担当,岂能如那空口大言的腐儒那般拘泥小节?”

  山东已经烽烟四起乱的不可开交,江南这边还在为皇位扯皮,怎能一直等下去?再者说了,你们荡虏军一直都高喊着效忠大行崇祯皇帝的高调,应该不在意最终执掌江南半壁江山的究竟是谁才对。现在说起这些,难道是不想出兵的借口?

  “路詹事误会我的意思了,”李乙丑哈哈一笑:“时纯与路詹事相熟已久,又是共历生死的旧友,自然没得说。东昌郡王也曾于我荡虏军并肩作战,今日有事相求,时纯万万不会袖手坐视。”

  “反贼作乱,荡虏军责无旁贷,只是不能这么贸贸然然的提兵北上。”李乙丑笑道:“三千人马,我确实抽调不出来,不过一千……至多不超过一千二百,应该还能凑的出,我这里有个腹稿,先于路詹事商议妥当才行……”

  李乙丑的做法很简单:荡虏军可以出两千上下的人马协助东昌郡王剿灭反贼,却不能打荡虏军的旗号,而是打着东昌守军的幌子协助作战。

  东昌郡王要的是荡虏军出兵,至于打什么样的旗号他一点都不在乎。

  一千二百兵力,刚好的荡虏军一个营的建置(营是荡虏军目前最大的军事单位,和近代意义上的营是两个概念)。这点兵力确实不算多,但要是用来镇守咽喉要地的话,却已经足够了,至少可以让东昌守军腾出手来专心致志的对付反贼。

  “甚善,有了李荡虏的虎贲强兵,必然可以一鼓荡平东昌各地的反贼,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发兵?”

  “快则旬日,慢则半月。”

  “然,路某代王爷谢过李荡虏的相助之情。”

  李乙丑笑着摆了摆手:“路詹事就不要和我弄这个客套了,此次出兵仅是助战,关键还是要依靠东昌守军。”

  “还有一事,王爷未曾在书信中言明。”

  “何事?”

  “荡虏军甲胄整齐器械精良,王爷欲求几幅甲胄,钢弩和火炮……”

  东昌守军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明军了,但是和荡虏军比起来,依旧差了至少两个档次。尤其是在装备上,和荡虏军比起来,就算说成是叫花子也不算很夸张。

  荡虏军的战斗力,来自整齐的甲胄和器械,尤其是独有的钢弩和小型野战火炮,更是荡虏军独有之物。乱世当中的东昌郡王不可能总是依靠荡虏军,也想打造属于自己的强兵。

  “这个……”李乙丑犹豫了一下:“甲胄么……赠出几幅不算甚么,只是钢弩和火炮……实不相瞒,我荡虏军还没有装备齐全……”

  “我家王爷知晓李荡虏的难处,愿用粮米来换。只是东昌历经战乱,府库早已空虚,需等到秋后……”

  要是东昌郡王用粮米交换的话,李乙丑不介意给他一些装备,但眼下的东昌府在一年之内遭遇了两次战火,早已经没了雄厚的本钱,所以只能赊欠,等到秋赋收上来之后才能支付。

  李乙丑本是婉拒,话已经到了嘴边反而改了主意,十分豪爽百分慷慨的说道:“既然是郡王开口了,乙丑自然不会让路詹事空着手回去。甲胄钢弩我可以凑一凑,至于火炮么……需候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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