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陈丽叶:七八九,我们一起私奔到月球

  1.0

  除夕夜,陈家向来的传统是热热闹闹地吃一顿热火锅,看春晚,再一起守岁到零点。

  陈桉桉那魔鬼厨艺完全遗传自陈妈妈,并且青出于蓝。平时陈妈妈偶尔做一顿还好,也毒不死人,但在这种重要的节日里,为了避免一家到医院去守岁,还是由陈爸爸掌厨。

  今年陈爸爸做了两种火锅,海鲜鸡锅和麻辣锅。牛肉切得极薄一片,下锅涮几下就可以吃,蛋饺皮爽滑,馅儿鲜香,毛肚、百叶口感脆嫩,海鲜拼了两盘,各种蔬菜摆在旁边,整齐地码了一桌子。

  没有什么比在深冬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更让人感觉到幸福的滋味,可陈桉桉刚将筷子伸向麻辣锅,想触碰下幸福的边缘,就“啪”的一声被陈妈妈一筷子打开:“你吃海鲜鸡锅里的。”

  陈桉桉对着麻辣锅里的红油辣椒咽口水,嘟囔着:“为什么呀?我又不是一点儿也不能吃辣的。”

  在学校,夏霁将她管得死死的,不许她吃辣,不料她回来还要被妈妈管,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小夏可都跟我说了,你在学校犯过胃病,叫我断了你的辣食。你自己什么肠胃,你自己没点儿数吗?胃疼很舒服吗?啊?还吃吃吃的!不许吃!”

  陈桉桉的嘴嘟得老高,夏霁简直是属章鱼的,手那么多、那么长,恶势力都蔓延到她家里来了。

  陈爸爸见女儿被训得臊眉耷眼的,日常出来打圆场:“这海鲜鸡汤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爸爸盯着火熬了好几个小时,桉桉捧个场多吃点儿。”

  陈桉桉像是就等着老陈来哄一样,点点头,浓郁的鸡汤下肚,顿时眉开眼笑。

  吃饱了之后,三人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春晚,陈桉桉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摸出手机抱着个抱枕坐到沙发一头,朋友圈一半人在发新年祝福,另一半人在刷春晚段子。

  高中、大学的群里都炸开锅了,都在聊天抢红包,消息分分钟刷到99+。

  她没精打采地闲扯了一会儿,盯着夏霁的头像看。

  夏家人多,每年也就这个时候能聚齐,这个时候,夏霁肯定还在忙。

  盯着盯着,她把他的头像点开放大,是夜空中一簇绽开的烟火。自从夏霁用微信开始,他的头像就一直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又刷了会儿微博,翻了会儿草莓乐队的现场,她没忍住,还是点开了对话框,按照逢年过节的惯例扔了个红包。

  【陈可爱:新的一年,新的包养你。[红包]】

  过了一会儿,对方收了红包。

  【夏猪蹄子:我就值十三块九?】

  【陈可爱:现在猪蹄的市场价就是十三块九,老陈早上去买的。】

  【夏猪蹄子:……】

  【陈可爱:正常来说,你应该发红包礼尚往来一下。】

  【夏猪蹄子:我本来准备好了,但你来这么一下,让我觉得钱不太够。】

  【陈可爱:???】

  【夏猪蹄子:在我心里,你是无价的,非要拿钱这么庸俗的东西来衡量,怎么也得几个亿,再等我几年。】

  【陈可爱:赚几个亿?你要怎么赚?卖身咩?】

  【夏猪蹄子?:这个建议不错,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卖了吧!】

  【夏猪蹄子:出来吧,买主。】

  【陈可爱:???】

  【夏猪蹄子:我在老地方等你。】

  陈桉桉拎了袋垃圾出去倒,做贼一样地往楼下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居然有种偷情的感觉。

  夏霁为了保护手腕还是穿了羽绒服,和上次的那件一样的款式,只是颜色由黑色换成了白色。

  他手上拎了个袋子,里面是一件同款的女式羽绒服。

  “我穿了外套的。”

  夏霁不由分说就把她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下来放到袋子里,给她裹上羽绒服:“你这件穿不了。”

  “啊?”

  夏霁左手将羽绒服拉链往下拉了一点儿,两个团子探头探脑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一嗅到陈桉桉的味道就叽叽地细声叫唤。

  “哇!你把它们也带来了!”陈桉桉揉了揉两个小团子的脑袋,接了除夕过来塞在怀里。羽绒服腰部有抽绳的设计,刚好能托住除夕圆圆的小身子。

  “当然,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夏霁替她把拉链拉上,伸手牵住她:“走吧!买主。”

  “去哪儿?”

  夏霁眨了眨眼,笑容明亮又得意:“私奔。”

  2.0

  夏家的司机经常在寒暑假接夏霁和陈桉桉一起回家,他之前只听说小姑娘家是夏奶奶从前的邻居,夏霁和她又是高中同班同学才多照顾她一些。可今天见夏霁出来接人,他就明白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小姑娘一上车,他就和善地笑着说:“夏霁今年总算带个人一起去江边了。”

  陈桉桉笑了笑,手托着夏霁的右手腕,轻轻地揉按着他手指上的各个关节。

  “爱妃这手艺越发好了,朕心甚慰。”夏霁随时随地戏精附体,陈桉桉今天心情好就陪他搭个戏。

  “皇上已经许久不来臣妾这儿了,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臣妾呢!”

  “唉……今日国事繁忙,家事也不让我清闲。诸位在封地的王爷郡主归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朕一连喝了三杯谢罪才得以溜出来找爱妃。”夏皇帝左手按住她的手,笑得荡漾,“今夜朕是爱妃一人的,爱妃想怎么处置?”

  陈爱妃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他,脸往他跟前凑。

  夏皇帝怀里的初一感受到女主人的靠近,有些兴奋。而它的男主人比它还兴奋,喉结上下滚动着,鼻息灼热。

  陈爱妃的脸在他面颊前一寸的地方停下,小巧的鼻子嗅了嗅,随后立刻坐直身体,眉头跟着皱起:“你手上有伤,居然还喝酒?你还想不想好了?”

  夏皇帝:“……”大意了。

  每年除夕夜,A市的临江边都会放烟火,岸上人很多,一下车,夏霁就牵住了陈桉桉的手。她虽然还在生气,板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但还是没挣开他。

  夏霁无声地笑了笑,带着她慢慢地往前走,换着花样给她讲冷笑话。

  陈桉桉有点儿体会到之前夏霁不让她吃辣食的心情了,看到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还喝酒,她真是要气炸掉。要不是打不过他,她都想去敲他脑壳了。

  两人把衣领稍稍往下拉,除夕和初一钻出半个小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这么养眼的一对情侣,怀里还有这么可爱的两个团子,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夏霁眼珠一转,突然间松了手,大步往前走。

  “哎哎——”陈桉桉脸皮薄,被陌生人盯着,心里就有些毛毛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小跑上去,抓住他的手。

  “你不是不想理我吗?”

  陈桉桉看他装模作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已经花十三块九买了你,你今夜就是我的猪蹄了,放你一个人跑了,我不是亏了嘛!”

  夏霁笑出了声:“爱妃还学会串戏了,真是多才多艺,朕心甚慰。”

  陈桉桉?:“……”不要和戏精比戏,分分钟乱出一个平行宇宙。

  江水清清,月牙弯弯,星子点点。

  远离了高楼大厦,这里像是小小的一片桃源,有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陈桉桉跟在夏霁身边,亦步亦趋,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弯了弯。

  “在笑什么?”

  “之前你去×省的时候,老陈阻拦我跟着你一起去,乔筝很喜欢一首写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歌,说让你学歌里的罗密欧,站在我家楼下拿石子打我家的玻璃窗,然后带着我私奔,就和你带我出来时说的一样。”

  夏霁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就带两颗石子过去了。”

  “不像她说的也没关系,我们现在这样倒很像汪年说的。”

  “她说什么了?”

  “汪年喜欢五月天,她让我们私奔到月球。”

  夏霁牵着她的手,抬起头看天看月看星星,笑意溢出嘴角?:“是很像。”

  一二三,牵着手。

  四五六,抬起头。

  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

  这星球天天有五十亿人在错过。

  多幸运有你一起看星星在争宠。

  3.0

  已经扔垃圾扔了一个小时,陈桉桉还没接到“追杀电话”,她有点儿慌。

  “看来他们才是真爱,我只是个意外罢了。”她还是惧怕陈妈妈的威力,想了想,给老陈打了个电话。

  “爸爸,那个,我刚才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在垃圾堆捡到了我男朋友,所以我就……”

  “那你们好好玩儿,有小夏在,爸爸放心的。”

  陈桉桉看了一眼“小夏”,并不知道他哪里值得爸爸放心。挂了电话,她还是很费解:“老陈究竟是怎么突然接受你的?还接受得这么彻底。现在我觉得你才是他亲儿子,我只是他在路边买菜时别人送的。”

  夏霁戳了戳她嘟起来的唇,眉头一挑道:“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怎么会有不喜欢你男朋友的人?不存在的。”

  陈桉桉:“……”

  除夕和初一长得小、吃得少却容易饿,这么一会儿就哼唧哼唧着讨吃的。陈桉桉将狗饼干掰成小块,一狗一口地仔细喂着。夏霁低头,就看到她用小手托着狗粮送到除夕嘴边。

  之前在×省,他在击剑场上倒下,清醒后手机里多了无数个未接电话、无数条未读消息。

  他给家人报过平安之后,按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陈叔叔,我是夏霁,让您担心了,我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对面一贯沉毅的男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准备挂断电话。

  “陈叔叔,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说。”

  陈爸爸下意识地噎了一下:“你说。”

  “我喜欢桉桉已经有四年了,我们在一起也有一年半了。虽然现在成年男女交往谈恋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还是想得到陈叔叔的同意和支持。因为我不止想和桉桉做男女朋友,我想的从来都不止现在。”

  这突然的坦白倒是让陈爸爸有点儿束手无策,他脑子一热吐了句:“那你想做她哥?”

  夏霁:“……”

  夏霁捂住话筒,惊天动地地咳了几声才松开手,又说:“我知道陈叔叔是担心桉桉,不放心桉桉才会想办法阻拦我们的往来。我只希望叔叔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自己。有我在,我会给她世界所有的甜,不会让她有一点的苦。”

  夏霁用最后一场决赛的坚持完赛,打碎了陈爸爸所有的疑虑与担心。

  这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他们谁都没有输。

  夏霁没有和陈桉桉提起过这件事,以后也不会说。

  就让她以为他人格魅力放光芒好了。

  凌晨十二点越来越近,江边的人看着手表,高声地倒数?:“五,四,三,二,一!”

  钟声敲响,地上的烟花一瞬间蹿到天边,绽放成各种形状,碎成五彩斑斓的光斑,点亮这个黑夜。

  “哇——你看那儿!好漂亮!”

  陈桉桉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烟花,激动得惊呼不已,怀里的除夕也跟着汪汪叫。

  这大概是夏霁听过的、能暖进心里的、最好听的吵闹声。

  陈桉桉想起夏霁的微信头像,为了盖过烟火声,扭过头大声地对他喊:“你的头像是自己到这儿拍的吗?”

  “是啊,我每年除夕夜都会自己到这儿来看烟花。”

  “为什么呀?”他为什么要自己来?他这么叛逆,家里也不管管吗?

  烟花在一瞬间绽开,光影间,夏霁脸上有笑:“因为去年之前你还不喜欢我,去年你在家里,不能出来陪我。”

  陈桉桉愣了愣,烟花燃尽,周遭沉静下去。

  她的手揉了揉有些发热的耳朵,喊声清晰地跟着北风一起灌进他的耳朵里:“那我以后每一年都陪你来看烟花,好不好?”

  初一和除夕配合地左右“汪”“汪”两声,像在为她的诺言做担保。

  夏霁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曾经夏爷爷还在的时候,除夕夜会和夏奶奶一起到临江边走走,说说话,看看烟花。

  他们就是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地方遇见的。

  夏爷爷去世后,夏奶奶搬回老院,每一年除夕就会独自过来。

  再之后,夏奶奶身体最不好的时候,小小的夏霁搬过去陪她。那年的除夕,夏奶奶带夏霁去了江边。

  “你爷爷走的时候和我保证过,他每年的除夕夜都会来看看我,就在我们初遇的地方。我啊,每年都过来见他,不过明年估计是来不了了。小霁,以后啊,你替奶奶过来看他好不好?等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姑娘,要带来给爷爷看看。你长相和脾性都最像你爷爷,你喜欢的人,他一定会喜欢的。”

  夏霁的名字是夏爷爷起的,取自余光中先生的《绝色》中“若逢新雪初霁”这一句。

  夏爷爷常说,见到夏奶奶的那一刻,他看见了这世间的第三种绝色。

  一年又一年,夏霁独自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烟火。

  他看了十三年,再来时,身边多了他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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