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巴山，巴山（下）
雨越下越大，天空昏沉。
山路本是泥泞，铺了许久许久的枯叶，终于在这样的场景里面变得有些恣意妄为，它们很自以为是地阻碍着众人的前行，而这也的确取得了效果——即便是对于一群白银阶位的人来说，这样一脚一脚不知深浅的路，看上去比想象中要糟糕许多。
雨越下越大，天空昏沉，巴山愈近。
“诺冬大哥，锐雯大……”玛润看着诺冬有些漠然的脸色，咽了咽口水，“锐雯……那家伙为什么要去巴山啊……”
密如针织的雨线下，众人都有些狼狈，而玛润视线中的诺冬，确是令人讶异的景象——
诺冬的身体四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浪，那些密密麻麻的雨丝在接触的瞬间，竟悄无声息地蒸腾为气浪，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白色雾气那样的喘息，便迅速地弥散。
就像是之前锐雯在飞艇上面的某个雨夜，雨珠也未曾沾染到身上一丝一毫。
“可惜不是势……”
诺冬轻轻叹了一口气，经过前夜一战之后，自己的法则碎片便隐隐有种通彻的迹象——他甚至都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那个神秘而又浩瀚的涵养，只差冲破最后的一层桎梏罢了。
黄金阶位，只待水到，便已渠成——也许在大多数的白银强者眼中，这大概是如梦一样的事情，然而此刻的诺冬眼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终究，只是法则啊……
“诺冬大哥？”
耳畔传来的声音扰了诺冬的静思，环绕身边如同呼吸般起伏的气浪，再也抵不住那些纷纷扬扬的雨珠，如偿夙愿一般，跌进了他齐耳的短发，顺着面颊的那道伤痕流了下来。
“怎么了？”
诺冬看向了玛润，皱眉问道，只是一直微沉的脸色竟温和了几分。
“他们、他们为什么去巴山……”
“因为不得不去。”
“可为什么不得不去……”
“因为机会。”
“哈？”
玛润看着像在打哑谜一样的诺冬，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头，而在这时，一旁的某个来自皮城的少年笑道，“也许是因为他们在巴山有援军，毕竟巴山在幻境中，可谓是最为明显的标识，很多队伍都会在入幻境之前选好汇合的地点……大概是这个样子。”
“你的话有些多，特里斯。”
“哦，我还以为你要告诉玛润呢，看来是我会错了意思，抱歉……”来自皮城的特里斯微微欠身，转身对玛润歉然一笑，“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算了，说了也无所谓……”诺冬走进雨帘，雨水几乎是迅速湿了他的衣袍，他沉默了几许，沉默到很多人都停下了窃窃私语，向他望来。
“我说过，他们去巴山，是为了机会，让自己活命、甚至是在书卷上留下名字的机会，他那样聪明，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一丝不屑的笑意浮现在了诺冬脸上，“可就算有援军又能有几人？更何况，巴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巴山，就没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因为剑墓，因为沧海阁，因为幻境中不会死去的生命，那些恶意，会被放大无数倍……锐雯，你不会真的以为，到了巴山，就能从容喘息了吗？”
“你会被阻住，而我们，终究会遇见……”
……
……
“所以说那所破庙就是我们汇合的地点？”
锐雯睁大眼睛望着晨汐，而晨汐也睁大眼睛望着锐雯，用力地点了点头。
“嘁，根本就没有什么创意嘛……”
“你想要什么创意？大摇大摆地来到巴山山顶？”亚西路皱着眉，“本来诺克萨斯在幻境中的处境便有些艰难，将队伍汇合地点放在巴山便已经是很大胆的行为了，若不是寻一个很难被发现的地方，就算我们到了巴山，见到的也只能是他们的尸体。”
锐雯怔了怔，伸手鼓了鼓掌：“人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聪明。”
“你……”亚西路脸色微红，愤愤然道，“我在跟你认真说！”
“我在认真听……”锐雯轻轻笑了笑，“只是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幻境中，人死之后，是看不到尸体的。”
锐雯看着已经有些恼意的亚西路，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去了巴山之后，不要想再见到他们了。”
“为什么？”晨汐有些茫然。
“不要相信所谓的隐蔽点，再隐蔽的地方，在山林中，也是最明显的地方。如果他们早就去了那个破庙，够聪明的话，就会离开哪里，兴许还会活着……”锐雯叹了口气，“山路不能藏人，山顶不能藏人，巴山雨骤，尽是凶险……”
“可万一他们真的在那里呢？我们总不能真的不再去寻他们了吧……”晨汐的言语有些焦急。
“当然不去。”
回答晨汐的，是锐雯斩钉截铁的四个字。
他看着晨汐与亚西路怔怔的样子，微微苦笑。
“到了巴山以后，我们……大概是自身难保了吧。”
……
……
幻境第六日，夜。
巴山。
暴雨如注。
破庙。
有人喜欢夜，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因为在暗处更容易看到自己的内心。
有人喜欢雨，也许是因为和晴天相比的不寻常，也许是因为雨线从天空落下的样子，很美。
他喜欢夜，因为阴翳。
他喜欢雨，因为寒冷。
他一袭黑袍，坐在破庙的台阶上，冷漠地注视着阶下的人。
阶下和他一样，也是黑面黑袍的人。
只是他看向他们的眼神，冷漠，憎恶，像是看一个一个的尸体。
这里是一片黑色，黑色的夜，黑色的人，看不清的黑色——就好像一个深埋的坟场。
那些嚣张的雨声，在这样的场景里面，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坠落，蹑手蹑脚，慢慢地发出声息，平静地发出声息，不敢，也不愿去招惹这片胜过黑夜的阴影。
台阶上，他冷漠地开口。
“他们来了，他们，也来了。”
“既然来了。”
“那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