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迟来的剑
地面如一汪宁静的湖泊。
一层黑色的涟漪从神秘男子的脚下渐渐扩散。
黑色的涟漪荡漾到议政大厅的边界，撞到了厚实的墙壁，碰到了微尘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然后是黑色的霜——从涟漪消失的地方开始生长，从墙角的缝隙中开始生长，它们蔓延到墙壁，蔓延到穹顶，蔓延到木质的地板，蔓延到银色的烛台，蔓延到整个议政大厅。
寒气骤临，烛火微颤。
霜满大厅，如同笼一层黑色幕帘；本来就不甚明朗的议政大厅，此时此刻，竟如同一座黑棺！
“现在，你们走不掉了……”神秘男子开口，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漠。
老人俯身，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地上的黑霜，那层霜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攀附到老人的手指，老人脸色微沉，迅速移开手指，站起身来吹掉手指上残留的黑霜。
他的手指已有了斑斑血痕。
“暗影元素，青铜下位。”老人冷冷地注视着悠然坐在桌旁的神秘男子，寒声道：“你是魔族。”
神秘男子的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开口道：“世人皆知，元素觉醒，便入青铜；世人皆知，觉醒了暗影元素的，有八成是魔族；可是，你就那么笃定，我是魔族？”
“简单，让你露出真面目就可以了。”
“凭你？”
老人轻叹一口气，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剑说道：“死过一次终究是有些好处的，多年来迈不过去的那一步总算是迈了过去。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是青铜，所以，嚣张个屁啊。”
那柄剑直直的指向神秘男子，让人有些惊叹的是——剑身红光乍起，仿佛点燃黑夜的光芒。
烈焰元素。
老人与幽灵狼骑一战，重伤痊愈之后，终于突破了黑铁巅峰的桎梏，一夕悟道，剑成烈焰。
“青铜初阶……”
神秘男子喃喃自语：“虽然让人有些惊讶，不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人便动了。
果决，凌厉，迅速，如一道流动的风。
那不过是战士普普通通的瞬间加速技巧，可在老人身上却如同骑士冲锋那般凛然！
那柄长剑越过布莱恩特，越过希岚，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刺进神秘男子的咽喉——
但是老人却在最后的一刻强行止住了那刺向神秘男子的剑，举剑横档。
他不得不举剑横档，因为在神秘男子的身后出现了一把匕首。
很突兀地出现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太快，要比他前冲的身形快上太多太多，擦着神秘男子的耳畔，在空中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啸。
后发先至！
“叮——”
匕首与剑身交错，发出了一声悦耳的清鸣。
老人连退四五步，握住长剑的手此刻竟然有些颤抖。
那柄匕首在空中骄傲地划了一道弧线，然后失去了生命的气力，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原来它只是一把匕首，来到老人眼前的，只是一把匕首。
老人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神秘男子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团没有烛火的阴影。
神秘男子拍了拍手。
于是从那片很远很远的阴影中走来了一个人。
这屋子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布，就好像被搁置了很久很久的干尸，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层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布条，让他一直静立在大厅的边缘从未被人发现。
他的呼吸很轻，他走路的脚步很轻，他没有面容，没有眼睛，他从阴影中走来，如同从阴影中走来了一块阴影。
但是老人却感受到了杀意。
那是很强烈的杀意，仿佛沧澜猛兽。
他走过神秘男子，走到希岚的身边，默默捡起地上的匕首，那把匕首仿佛又获得了新生一般，跳跃着蓝色的光晕，因为满地黑霜而变得微冷的空气，在蓝色的光晕之下似乎又冷了几分。
“切，意料之外啊。”老人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双腿微微下蹲，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战士冲锋的姿势，只不过这次老人的目标却对准了那个怪物一样的刺客，他知道，对方的杀意已经牢牢地锁定了自己，即便自己对神秘男子有再多的想法，那也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怪物。
神秘男子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开口道：“我说过，你们都会留在这里，四周已经被我布下了坚不可摧的暗域结界，你们现在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两只困于笼中的鸟，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然后痛苦地死去。”
“真是遗憾啊，布莱恩特。你看不到最后的结局了。”希岚缓缓抽出了腰畔的长剑，那是一柄华丽的诺克萨斯贵族长剑，剑柄镶嵌着猫眼大小的水晶，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还有魔法雕纹细细描绘着的诺克萨斯徽记。
相交而错的斧子与锤头，斧子象征权利，锤头象征勇气。
布莱恩特啐了一口道：“拿着帝国的剑，你特么也配！”
希岚冷冷一笑，说道：“用帝国的剑杀死帝国的士兵，想想就有些嘲讽，你说呢，布莱恩特。”
“我说你娘个蛋！”
那柄早就按捺不住的长刀带着狂猎的风压骤然斩出，而在四人之间的平衡也在一刹那被打破，如同平静的湖水瞬间掀起了波澜！
匕首与剑同时起舞，长刀与剑刹那争鸣！
神秘男子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厮杀中的老人与中年骑士，自言自语道：“虽然很想让你们挣扎的有趣些，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们死的更惨烈一点。既然你们可以勉强对付两个青铜阶位，那么三个呢？”
他慢慢向前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有些病态般的白皙。
来自元素师的低语。
桌上的烛火开始不安地抖动起来，渐渐瑟缩，而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似乎一切都要沉浸在黑暗之中。
老人眉头微皱，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出色的剑术让他面对眼前怪物的攻击游刃有余，甚至还可以分神注意神秘男子这边的情况——这让他心中一紧，渐暗的环境与空气中元素的躁动清晰地告诉老人对方正在准备一个魔法。
他知道，不管这个魔法针对的是他或是布莱恩特，对于眼前有些焦灼的战斗来说都是致命的。
那毕竟是一个青铜下位的暗影元素师，那毕竟是两环之上的魔法。
“布莱恩特！”
老人低喝，一旁长刀狂舞的骑士冷哼一声，放缓了如潮的进攻，转为了守势。
“有用？”
神秘男子有些不屑，正当他将要完成最后的术文咏唱的时候——
“喀嚓！”
神秘男子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响声——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刀剑交错的声音那么激烈，自己却听见了这么一声小小的轻响。
而且那么真实，那么清晰，仿佛一块薄薄的水晶突然破碎。
接着他脸色骤然一变，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那是自己的法术崩坏的时候，精神力在识海之中不安分地碰撞！
大厅穹顶，黑霜崩裂！
他的结界碎了。
他自认为坚不可摧可以困住那两个青铜阶位的结界碎了。
那穹顶落下一道月光！
那道璀璨的月光倾泻而下，像大潮，像大江——重重地落在神秘男子瞬间撑起的黑色护盾上面！
“嘭——”
黑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蝴蝶，在地上搓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停了下来。
神秘男子再也不复之前潇洒的样子，慢慢爬起，慢慢抬起头。
他的一袭黑袍也在刚才那道月光下，支离破碎，破败不堪，露出了神秘男子的真正面目。
俊美的面容，淡紫色的瞳孔——那是高等魔族的象征。
但是这双高贵的淡紫色瞳孔里面写满了愠怒。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原来自己所在的地方，桌子已经在那道月光之下化为齑粉，一把普普通通的贵族长剑没入地板深深的一截，一人单膝杵地，有些冷漠地望着自己。
他认得那银色的短发，他见过那银色的短发。
原来是那个本该死去的贵族。
他看到那个贵族慢慢起身，拔出了那柄长剑。
“说吧。”
神秘男子微微一怔，有些不解：“说什么。”
“你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