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承诺谁说不喜欢了

  江妄又有失眠的迹象了。

  熄了灯,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看久了,从球场上照『射』进来的光也不了,得眨眨眼睛,才又能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动静,是从对铺传来的。

  接着是起身的动静,他把自己半张脸捂在被子里,仗着灯光暗沈修然看不清楚,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半坐在床上接电话。

  “妈。”低低的称呼传来,江妄用力攥紧了被角。

  沈修然说过,家里那个不是他妈妈,他妈妈早就不要他了,所以电话那头是谁,继母?

  不对,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叫继母妈妈,那个得他头破血流的人,不可能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落又孤独,坐在黑暗中的身影也是,整个人好像藏在影子里,又像干脆把自己变成了影子,收敛包了所有绪,把自己一起塞进冰冷的壳子。

  江妄不知道真相,忍不住往最糟糕的一面去猜测,把自己搞得差点心梗。

  放轻呼吸,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都是徒劳。

  他只能看他低垂下头颅,用手捂住了眼睛,光落不到他身上。

  江妄咬着下唇,冲动来得无迹可寻。

  他想抱抱他。

  他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他好想抱抱他。

  只是他动作还是太慢了,只是掀开了一个被角的功夫,沈修然下了床,带上手机去了走廊,怕吵醒他,门被轻掩上,声音都隔绝在门外。

  江妄出师未捷,呆了半天,默默又将被子盖了去。

  又堵上了,跟沈修然问他能不能考虑一下,没能吐出回答时一样堵,一样难受。

  对面床铺空了,他竖起耳朵也听不外面的声音。

  从篮球场上照进来的灯光变得分外碍眼,他有些烦躁地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

  门外走廊。

  沈修然的表情再掩门的瞬间冷下来,脆弱消失殆尽。

  电话那头,白秋霜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狂喜和雀跃:“修然......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妈妈了?!你终于,终于......呜,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太激动了。

  “不用激动。”沈修然淡淡道:“只是一时叫错已。”

  “修然,修然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没关系,妈妈知道你的意思了,当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丢掉你的,实在是日子难过,你跟着妈妈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别再浪费口舌了。”沈修然打断她:“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妈,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你想要儿子,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

  “修然......”白秋霜怔住了,不明白为什他会变脸这快:“你刚刚,你刚刚明明叫我了,为什......”

  “不是说了,叫错已。”

  沈修然似乎笑了一下,嘴角却不弧度,眼里也没有半分笑意:“我说最后一遍,想要钱,找我没用,你可以去找沈以呈,想靠拉扯感这招卖可怜,更没用,我恶心。”

  “别再电话过来,也别再找我,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告诉林雪你的存在,更不介意把你找上门的事告诉沈以呈,到时候你就能直接去找那对夫妻求助,不是更方便?”

  “修然,别这样!我是你妈妈!”白秋霜的声音逐渐趋于歇斯底里,最后的体面也顾不上了:“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我『逼』死吗?”

  “那最好。”

  “沈修然,你——”

  这次没等她说完,沈修然干脆挂了电话,将号码拖进黑单。

  世界清净了。

  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正要转身去之际又有一个电话进来,挺巧,正是他方才扬言让白秋霜去找的那位日理万机的沈大老板。

  他靠着墙壁,一直等到铃声响只最后一秒才接起。

  “爸,有事。”

  “怎么这久接电话,你在干什?”沈以呈高高在上惯了,连带对家里人都会不自觉拿出上位者这一套。

  何况他只能算半个家里人。

  沈修然面上闪过嘲讽,语气淡淡:“睡觉,还能做什?”

  “睡觉也要不了这久,以后别开静音,免得下次又在这种时候耽误我时间。”

  沈以呈训完了,方才切入主题:“你哥哥就快醒了,但是身体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你帮忙,你做好准备。”

  果然是这样,这一家人还是一点不肯让他失望。

  沈修然扯了扯嘴角:“想要我怎么帮,剜了心脏换给他?”

  “怎么说话的?”三句不过,沈以呈训话的架势又拿出来了:“承辉是你哥哥,你帮他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明天会来一趟。”沈修然转到另一个话题。

  沈以呈:“你来做什?”

  “大少爷醒了,我这个替代品不用赶紧腾地方么。”

  “谁说要赶你走了——”大概是想起曾经自己说过什,沈以呈在完全打脸之前及时刹车:“行了,来一趟也好,正好把这事说清楚。”

  沈修然有时候真的觉得沈以呈这个人蠢到骨子里。

  真以为态度放的高高在上,就活该所有人听他驱使了?真以为有点分文不值的血缘关系,他就会乖乖任他们扒皮喝血?

  掐断电话嗤了一声,真有意思。

  ...

  隔日,沈修然在江妄醒来之前离开了学校。

  先去了一趟医院,探望一眼躺在床上那位半死不活的,据说快要醒来的垃圾。

  不像要醒了,说是回光返照还更贴切。

  有医生过来查房,显然沈以呈早叮嘱过了,他一问到他这位哥哥的病,医生便三缄其口,只说有明显苏醒的迹象,其他什也问不出。

  这是在防着谁,显而易。

  看来他昨晚随口一说贡献心脏的事,还真是有可能了。

  唯利是图的渣滓,丧心病狂的疯子,什做不出来?

  他了沈家。

  午后沈以呈正赶着出门,皱着眉头:“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沈修然:“昨晚说过了。”

  “我要去公司,没时间陪你。”沈以呈想起昨晚的事,补充道:“你哥哥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帮了他,等他醒过来之后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我该说谢谢吗?”沈修然状似认真问。

  沈以呈眉头皱得更难看:“你最近怎么事?怎么,缺钱了?”

  “缺句实话。”他说:“沈承辉怎么了,你们想要我怎么帮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赶时间。”沈以呈避而不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沈以呈匆匆离开了,沈修然往空『荡』的客厅看了一眼,提步上楼。

  他在家留了一天,沈以呈没有来吃晚饭,林雪始终呆在房间没有出现,他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坐在客厅等着。

  许姨想给他单独做一顿晚饭,被拒绝了,直到八点半,林雪终于下楼,依旧穿着合身的白『色』旗袍,经过他时目不斜视,坐在餐桌边吩咐上菜。

  将所有饭菜端上桌,许姨犹豫着叫了一声二少爷用饭,得不到任何人的应,无奈转身离开。

  客厅只剩下沈修然和林雪两个,隔着半近不远的距离,一个慢条斯理用着晚餐,一个安静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墙上壁钟秒针小心翼翼跑过三圈,沈修然打破沉寂。

  “我上午去了医院,看了沈承辉。”

  林雪夹菜的动作滞住,继而若无其事:“所以呢?你要是想邀功,那你找错人了。”

  “看个奄奄一息的植物人,有什好邀功的。”

  他扭头看向林雪:“不是么。”

  啪——

  筷子被用力掷于桌上,林雪像只被点燃的爆竹,炸得毫无预兆:“你胡说什!”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得很。”

  沈修然站起来,死寂的目光盯着林雪:“沈承辉是不是身体器官出了问题,你们想让我把器官换给他?”

  林雪攥紧双手,胸口剧烈起伏。

  沈修然又道:“病得很严重吧,半死不活了这久,突然回光返照一下,就这兴师动众,做梦都想让他苟延残喘。”

  “闭嘴!你给我闭嘴!这是你应该做的,你该的!”

  林雪的尖叫阻止不了沈修然:“看来我猜对了,他是哪儿出了问题?心脏还是肝脏?还是肾脏?还是肚子里已经没有一件好货了?”

  “让你闭嘴你听不懂吗!”

  林雪完全失控,抄起手边最近的水杯砸过去,沈修然一动不动,她却失了准头,只有把手撞在额角,杯子擦过太阳『穴』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别做梦了。”他的冷静更将林雪的疯狂衬托得滑稽可笑:“我不会帮沈承辉,你不是知道,我巴不得他死。”

  林雪抱住脑袋发了疯似的尖叫怒骂,摔砸东西,许姨听见动静匆忙跑进来,沈修然和她擦肩而过,将一切或有意或无意的闹剧甩在背后,同每次一样,孤身离开沈家。

  车到学校,下车才发现外面下了雨,商店近在眼前,这个季节最行销的雨伞卖架摆在最外面。

  沈修然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淋着雨幕走进学校。

  ...

  江妄第八百次拿起手机看置顶了。

  没有消息进来。

  也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明知道那么大个人不会走丢,就是放心不下。

  从前不知道沈修然家里的糟心事还好,现在知道了,人离了自己眼皮子一久就记挂。

  老孙说他请假家了,可是明天又不是周末,请假要这久吗?

  家做什,跟他那个爸爸大眼瞪小眼,还是跟他那个后妈正面刚?

  上额头受的伤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越惦记越难心安,就在他实在憋不住了想要电话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长不短三下,有气无力,不知道为什,江妄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门外一定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立刻放下手机冲过去拉开门,门口的人一身湿漉,狼狈又沉默,四五月的时节,浑身渗着能浸透骨髓的凉。

  他抬眼的时候,江妄心也跟着凉了一下。

  咬了一口舌尖形,迅速把人拉进来关上门。

  “做什个家把自己弄这狼狈啊,手这冷,你以为自己是企鹅很抗冻吗?外面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把伞——”

  “没有带。”沈修然不合时宜地顶嘴:“我没有伞。”

  “那你不知道给我电话吗?”江妄抬高音量:“几个意思,我电话在你手机里就是个摆设吧?”

  “怕你不高兴。”沈修然低声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烦。”

  “我到底什时候烦过你啊!”江妄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烦躁暴躁从何来,就是看不得沈修然这不被人宝贝的样子:“你别随便自作主张给我『乱』扣——”

  话音蓦地卡住,他看了他额角青紫的伤。

  用力咬着后槽牙,指尖下意识靠近却不敢触碰。

  “艹!”视线变得模糊了,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红着眼尾瞪沈修然:“不是说好了少去吗?!干嘛还招呼不跑去一整天?!缺什东西啊我家没有吗!”

  “所以,那个承诺还算数吗?”沈修然呼出一口气。

  “算,当然算!为什不算?”江妄拉着他的手腕想把人塞进浴室:“赶紧给我去洗澡,真当感冒起来好玩吗?”

  沈修然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他没事,倒把江妄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头晕不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修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江妄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的烈酒味,夹杂着经由压抑泄『露』出的躁动。

  “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沈修然默了半晌,缓缓点头。

  江妄一口气堵在喉咙,吐出来不是,咽不下去也不是。

  他知道问一句为什不说他,肯定又要重复那个他一听就想发火的答案,但是不说他又实在憋得慌。

  牙齿咬得下唇发白,沈修然把自己弄得这惨,他却比他还要难过。

  耳垂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他抬头,沈修然望进他的眼睛,低声说:“摇摇,那个家,我可能没办再去了。”

  “我哥要醒了,他们不再需要我这个临时的替代品了。”

  “我可能就要彻底没有家了。”

  “才没有什临时替代品!”

  江妄鼻腔酸胀得厉害。一把抓住他的指尖攥在掌心,一字一句:“沈修然是独一无二的,是最优秀的,谁都不能替代,更不可能去当谁的替代品。”

  “不去就不去,那个家也没什好稀罕的,英雄不是只有你会当,我也会,你不去,那就以后我养你!”

  他说完了,手被反过来握住。

  沈修然一分一分收紧力道,视线沉沉定在他脸上,压抑着什,字句停顿:“摇摇,你,你知道这话是什意思。”

  江妄没有答,他吸了吸鼻子偏过头,『露』出腺体:“你快点标记我,然后去洗澡,我会尽量不睡着,撑到给你上完『药』。”

  沈修然没有动作,固执地盯着他,他想要一个答案。

  淋了雨,又受了伤,又处在易感期,脸『色』越来越差,白得跟张纸一样,还耍脾气不听话。江妄又气又急,挣了一下没挣开,吼他:“你是嫌自己活得太健康吗?!”

  “你愿意让我标记吗?”沈修然哑着嗓子问他。

  他看起来比刚刚又严重了。

  “你这是什废话,我都让你标记多少了?”江妄急切催促他:“快点。”

  “标记后遗症不只omega有,alpha也会有。”

  沈修然哑声道:“江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愿意让我标记,却不肯喜欢我,我也会难受,会不甘心。”

  “沈修然,你能不能乖一点,现在是纠结这些是时候吗?”

  “你不喜欢我,还要让我标记,你以为这样又会比忍过易感期好到哪里去?”

  “艹!到底谁说我不喜欢了!”

  暴躁的一声怒吼,沈修然整个僵住。

  他以为听错了,怔忪盯着江妄,嘴唇几次开合,最终只喃喃吐出一句:“什?”

  江妄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刻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一身堵塞的神经全通畅。

  “我说我喜欢你,我说我也喜欢你!”

  他想过说出喜欢之后自己会觉得愧疚,负担,更甚至是后悔,就是没想过会这爽快。

  所有的犹豫纠结担忧顾虑都随之灰飞烟灭,满腔欢喜终于艰难等到这个突破口,蓬勃出。

  原来这就是喜欢?

  原来这真的是喜欢!

  原来他早就喜欢了!

  原来他对他的喜欢比想象还要多的多!

  他被新发现的欣喜冲得有些昏头。

  趁机抽出手来,用力抱住他:“晃晃,我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一点也不比你少!”

  或许是从他第一次不带恐惧地拥抱他开始,又或许是那一次他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告诉他下次不会再管他开始。

  也有可能是他一声不吭帮他教训了跟踪的变态时,第一次晚自习结束后在教室门口等他时,第一次帮他隐瞒没有写完的作业时,第一次去他家门口接时......

  或者还要晚一些,在他说有人喜欢他时,说要养他一辈子时,说他也想要有人爱时。

  太多可能了,江妄又太『迷』糊,他拿不准过去,只知道现在的喜欢到被发现时已经浓到融不掉,化不开,奔跑跳跃着要黏着抱着这个人,恨不得变成甩不掉的口香糖,粘住了就扯不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别的omega也这样来势汹汹,稀里糊涂时踌躇不前,一旦豁然开朗就跟蜕壳的知了一样不嚷不叫不快活。

  但他就这德行了,不管讨喜不讨喜,他都改不掉了。

  “你当我是傻『逼』吧,都已经这喜欢了还稀里糊涂不知道。”

  “不过一生二熟,下我肯定就知道了。”

  “等我变得更更更喜欢你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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