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与血龙的再会
“这里……又是哪里？”
云天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就像断了片儿似的在脑海里乱成一锅粥，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远处，银装素裹的雪山一座连着一座，宛如白色的玉砌成的城墙一般美丽，却又毫无生气，近处是古树林，绿叶绣成的层层美丽的衣裳，已经被冰雪给褪去，只剩下一根黑褐色的苍老身躯，枝干间也摆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像一盏黑色的烛台，有的像拄着拐杖的老者，还有的像悲鸣着索食的长颈鹿，生气缺缺，和盛夏中的绿林一比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种风格，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而且，他们光秃秃的枝头上，皆结下了一层厚厚的冰坚……他的身下则是一条被冻成镜面的河流，不过这条河流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论是这冰的颜色，还是河面的宽窄，都越看越觉得在哪儿见过。
“我又中幻影魔法了吗？我记得我明明……”云天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记忆只能延续到木灵撑开的那道魔法屏障破裂，然后火天啸他们双手凝聚着耀眼的法力光芒冲了过来，然后他和木灵两人的眼睛里忽然一股白光闪过，然后就没了下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但这个神秘的地方又好像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吻合。
天色很暗，即便是白天也和夜晚相差无几，太阳的暖辉被黑压压的云朵遮住了大半，天上飘着大雪。天幕是灰色的，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自天空中飘落的白色羽毛才够显眼，够美丽。在这银白色的世界里，灰色的幕布反而增添了一种幽暗的神秘气息，令人更加难以捉摸这片土地，风吹雪花的“呜呜”声听着有些诡异，像是一群阴魂鬼怪在低吟，这片大地上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阳气异常的微弱，甚至可以说等同于零。
“你来了……”这时，一个压抑中带点王者霸气的声音传入云天的耳朵里，让他猛地一惊，脑海中一些画面闪过，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在冰面的中央瞅到了那具巨型白骨龙。
依旧是分不清活人死尸的庞大白骨身躯，此时的他趴在冰面上，右手掌处的骨头托着下颚骨，没跟骨头都如同竹竿那般细长，没跟骨刺都仿若长枪那般锋利，身躯和冰面融成一样的雪白，若是从高空中向下搜寻，还真难以察觉其存在，可若是从地平面向上看，在灰色天幕的衬托之下，他那具雪白的身躯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他歪着脑袋，铃鹿形状的龙角上方顶着一顶血红色的圆环，不明觉厉，两排尖牙之中带点隐隐的血芒，霸气的血色双瞳是他上位者的象征，即便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云天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容挑衅的无上权威，还有那一股睥睨众生的王者傲气！
这样鲜明的特征，出了那只在上古年间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创世魔妖，与“造林神凤”齐名的“丧失血龙”以为，云天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生灵了。
“你是血龙吧，那么你这次又把我带到了哪里呢？还是当时那片雪地吗？”云天这下终于懂了，是血龙把他召唤到此地的，不过这个地方又不像是云天第一次见到血龙时的那片雪地，尽管无限接近，但远处的雪山和龙关村附近能看到的龙虬山脉，还是有相当明显的差别的。
“这里就是你我初遇的那片雪地，这里是极寒之地，平行世界，是‘原始空间’的一种，是我的势力范围。当时你这个小鬼迷迷糊糊就走到这里来了，也没有任何人的召唤，你居然自己打通了平行世界的通道，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血龙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而嘶哑，却让众生都感到由衷的敬畏，他的语气好像对天下万物都充满了不屑，两只血色的双瞳更是杀气重重，凶猛无比，像一条饥饿的毒蛇；狩猎中的猛虎；戾天长啸的猎鹰，充斥着浓浓的敌意，那眼神简直如同黑洞一般，会吞噬它所看到的一切，比起阿布妮娅的炽热眼瞳是迥乎不同的感觉，就好似，这个生灵正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
相对的，这种凶意也影响到了云天，让他的眼睛里怎么也看不出一丝和善的味道，虽然和小灵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这种目光有所好转，但还能从中找到一丝血龙的影子，那是天生的残暴和无情。
“是吗？那你特意把我唤来你的领地是所谓何事呢？”云天倒是不怎么害怕血龙的气息，在血龙面前他显得十分淡定，可能是他们两个的气场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吧，也可能是他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直到现在，他的脸上仍挂着一道黑色的泪痕未干，尽管停止了哭泣，语气中也总有那么几丝藏不住的抽噎感，红色的眼珠子比平时更显晶莹。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这个小鬼，你找到认可你的那个人了吗……”说这话时，血龙的口气和他的气场有些微妙的不协调，就是有些别扭，若是仔细一听，还能发现一个细节：血龙口中的“没什么”大事，咬得比其他的字要重上三分。
“找到了……至少，我认可她了吧。”云天本想把这句话自豪地说出来的，可是花到嘴边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脸上阴晴不定，落寞的目光被长长的留海和满天飘飞的大雪巧妙地掩饰了。
“别太伤心了小鬼，你在她心里是有重量的，只不过她的表达方式，你不能理解罢了……你把她当成重要的依靠，她又何尝不把你当成好朋友呢？”血龙的声音出现了些许的缓和，那种感觉恍若年老的前辈在安慰自己的后生……嘛，毕竟也是活了几十亿年的创世魔妖，不论是亲情、友情、爱情都看得比云天透彻，会说出这样的话，貌似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对啊，他可是丧尸血龙啊！
那个传说中最凶猛、最暴戾、最无情的妖兽，千古年间的帝血霸王，那个令芸芸众生畏惧的存在，当之无愧的死神，竟然也会安慰人？
云天突然有些傻眼，嘴巴半张着定格在空中，瞳孔放大，精芒的双眼又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就如同从前的他一样。
“别想太多了，小鬼，只不过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会玷污了妖兽的血统，影响我的颜面罢了。”血龙一眼就戳破了云天的心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霸主风范，令有些错愕的云天立马收回了心神。
“真是个奇怪的生物，丧失血龙……”云天摇了摇头，表示对血龙态度的转变无法理解。
“彼此彼此啊，人类的小鬼……”
……
语毕，气氛好像乍然间凝固了一般，两人人都没有再说多话，血龙睡眼半睁着，静静地看着这个大雪飞扬的白色世界，云天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仿佛是那灰色天幕的赠礼似的，六角心形的白色雪花，如同没有重量的糖果一般从那上面洒落，时不时随着风儿跳一首曲子，在半空中扭动几下屁股，玩累了，就落入到那阴寒的大地中去了。
云天伸出了一只手，他手上的兽毛已经消失，只剩下又长又尖的龙爪和那只血色单瞳来证明他是个怪物，但是兽毛底下那白的不见一丝肉色的肌肤更让人头皮发寒，仿若已逝的阴魂一般，他的脸色呈现出与地面一样的惨白……
那只手就这么定在空中，似乎想要等待几片雪花，几分上帝的恩惠，也能够落在他的手上，眷顾眷顾他这个不幸的人罢。可是，等了许久，这只小手上面依然是空空如也，就算天空中大雪飞舞，无数雪花在空中飞扬，也没有一丝雪花会对那只小手留恋，它们甚至都像避瘟神一般地躲着那只手，当那几片雪花接近时，总会有几股突如其来的轻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它们吹离原来的轨迹，吹入大地的怀抱中……
小男孩终究是不甘心，他眼疾手快地，将附近的雪花一把抓在手里，希望这样能得到一些留恋，得到一些认可，然而，当他再度把手展平时，入眼的已不是那漂亮的六角星，而是几丝冰冷而无情的水渍……
“呵呵……”云天突然笑了，笑容很渗人，有种透入心间的凉意。
“这就是你的人生……”血龙出声打破了这片古怪的沉默，他对云天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做了一个总结，不得不说，自然是个神奇的东西，出现的所有看似自然的现象，都意有所指，有所暗示，也仿佛在比喻一段经历，一段过往……
绿色的丛林映衬出来的是辉煌，是美妙，那么背永远无法消融的白雪覆盖着的，极寒之地，也只能映衬出与之截然相反的东西。
“这样的人生，你就不想试着去改变吗？”血龙的口气带着几分戏谑的笑。
“我没有改变这些的能力，我力量太渺小，连保护一个重要的人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改变人生呢？”云天苦笑着，言语中丝毫没有半分五、六岁小孩的幼稚气息，成熟的不像话，成熟的有些不可爱了，完全没有他在龙关村时的那副呆样，与那只空虚的蓝灰色眼球不同，那只血色单瞳清明无比，如果不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凶残，他的眼睛一定如明镜那般清澈，至少这个小男孩心里，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物，他那阴寒的心海，也多了一抹阳光……
“呐，血龙。”云天突然说道，“我以前一直在想，世间这么多难事，你为什么一定让我取得别人的信任，现在我想通了，原来，有个这样的人陪在你身边，是一件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就像寒冬中一道火光那样温暖……”
云天的眼神隐藏在了一簇黑发之下，但是看他嘴角那条深深的弧线，看他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的回升，似乎也不难想象，那只留海下躲着的单瞳，会散发出怎样不寻常的柔光……
“既然如此，守护住那簇火光不就成了？”血龙很是不屑地说道，似乎在嘲讽云天为什么要把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思考得那样复杂。
“守护住火光，就能点燃一个冬天吗？”云天的目光中有些希翼。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但是啊，你连一个灯塔都不试着争取，又如何能走出那漫漫无尽的黑夜？你连一簇火光都不试着留住，又如何熬过这凛冽的严冬，享受春天的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