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金刚罗汉斗老佛(下)

  汪老佛冲出营地的时候身上所带的人有近千人,可在被官军数股伏兵截留以后,汪老佛的身边此时只剩下不到十人。关胜、卢俊义、林冲,这三人似乎并没有要留下汪老佛的打算,现身以后也只是缠住汪老佛,汪老佛逃走以后也并不追赶。可越是这样,汪老佛的心里就越是没底,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被人探知一样。尤其是在摆脱了关胜临时改道依然遇上了卢俊义以后,汪老佛心里顿时生出一阵阵的无力感。

  “莫非这世上真有可以做到算无遗策的人?”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人,又看了看黑漆漆的前路,汪老佛心里不禁暗想。

  不过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当初既然招惹了李墨那个灾星,那如今也只能选择面对。汪老佛此时并未完全失去斗志,想他在绿林道混迹多年,所结识的高手无数,其中就有那胆大包天,无利不起早之辈,只要肯付出代价,总可以找到亡命徒为摩尼教除去这一害。既然在战场上难以胜过那个李墨,那就只能选择从别的途径解决。汪老佛不相信这李墨就会一直好运下去。

  正盘算着要找何人出手,忽然就听负责在前探路的喽啰一声惨叫,汪老佛急忙止步,几乎就是在他这伙人停步的同时,四周忽然亮起灯笼火把,将周围照得透亮。汪老佛一眼就看到了这伙伏兵为首的两员大将。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与汪老佛多次交手的鲁达和邓元觉。

  汪老佛看了一眼身边面露绝望之色的众人,厉声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随我杀出去!”说完汪老佛一马当先,舞动手中禅杖,直奔南面冲了过去。到了此时还跟着汪老佛没有掉队的数人见状当下也鼓起余勇,咬牙紧跟汪老佛身后。这几人都属于冥顽不灵的摩尼教死忠,信仰的力量让他们拿出了最后的潜力。不过这几人同时也是李墨不会去挽救的对象,死不死对李墨来说并不心疼,既然还敢反抗,那就去死好了。

  汪老佛被鲁达、邓元觉联手截住,只是人在危机关头总是可以爆发出潜能,为了杀出一条生路,汪老佛也是爆发了,以一敌二,且战且走,竟然真的让他冲出了包围圈。不过也就只有他一人冲出,他身边那几个人则是尽数被杀。

  汪老佛冲出了包围圈,但却摆脱不了身后的追兵。而紧随身后的鲁达、邓元觉似乎也不急于和汪老佛决一死战,就这么吊在汪老佛的身后,丝毫不给汪老佛喘息的机会。直将汪老佛逼到了一处土丘之上。

  这下汪老佛是跑不了了!

  原本汪老佛是准备逃到德清县暂歇,但李墨又怎么会容这老家伙安然无恙的跑掉继续跟自己作对。汪老佛以为李墨能掐会算,其实不过是李墨遍洒渔网,在独松关至德清的这段路上到处都埋伏着人马。反正眼下李墨手下大将多,禁得住李墨的挥霍,除了汪老佛所遇上的关胜、卢俊义、林冲的俘兵,王寅、高宠、杨再兴等将同样也带着兵马在路上埋伏,只不过汪老佛没遇到罢了。而这样一来,可不就叫汪老佛觉得李墨能够看破人心,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了嘛。

  被困于土丘之上,看着丘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军,汪老佛已经预感了自己的大限将至,明年的今日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忌日。面对死局,汪老佛显得很平静。算年纪他今年也是七十有三,老话说得好,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个去。人的生命波长也是又长又短,而七十三和八十四就是人的生命波长陷入低谷的时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过去。

  活到这么大,汪老佛要说没有遗憾还真不太可能。自从随师兄举起反旗以来,汪老佛就为了大业尽心尽力,只是时运不济,他很有可能看不到大业成功的那天了。不过也正因为想到了这点,汪老佛此刻反倒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当前的情况,左右不过是一个死而已,人死如灯灭,不过汪老佛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死得壮烈一些。

  一夜鏖战,早已耗尽了汪老佛的精力,虽然他为人悍勇,但此时也是饥肠辘辘,又累又饿。土丘上别说可以找到充饥之物,就是连只蚂蚁都找不见,汪老佛只能闭目养神,等候官军冲上来时做最后一搏。

  官军上来了,但却只有两个,而且带上来的不是刀兵,反倒是一些酒肉。

  “莫不是想要招降老衲?”汪老佛看着来人问道。

  “我家将军说了,大师非是那种朝秦慕楚之人,送上酒肉只是略表敬意。一个时辰之后,我家将军会亲自前来送大师去见佛祖。”

  “……哼。”汪老佛沉默了片刻,冷哼一声接过了兵卒手中的酒肉。他倒是不担心这酒肉会有问题,若是真想要杀他,大可直接命两百弓手上前,相信以神臂弓的威力,自己就是有惊天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逃。

  两个小兵也不废话,见汪老佛接过了酒肉,当即下了土丘。而汪老佛此时也只顾着喝酒吃肉,吃着自己这顿断头饭,没去搭理任何人。酒足饭饱之后,汪老佛就盘膝坐在地上,等待一个时辰后的那场大战。

  一个时辰后……

  官军果然没有失言,就见鲁达、邓元觉二人走上了土丘。

  “果然是你二人。难道你二人就不怕那李墨知道此事后怪罪你二人?”汪老佛睁眼看着二人问道。

  “我家大人的心胸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于我。前辈,可休息好了?”鲁达扬声问道。

  “……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鲁达、邓元觉皆是性直之人,不喜欢卖弄口舌,而汪老佛也知此时多说无益。与当初在独松关下一样,鲁达先出战与汪老佛斗上了一场,百十回合后邓元觉接战,又是百十回合。

  ……

  “怎么不接着来了?”汪老佛看着没有再上前的鲁达问道。

  “……我不想趁人之危。”

  “哈哈哈……你二人若只想要单打独斗胜过我,谈何容易!”汪老佛闻言一声大笑,举起禅杖就奔鲁、邓二人杀了过来。

  三个和尚在土丘之上一场混战,汪老佛终归势单力薄,挡不住鲁、邓这两个猛和尚的夹攻,左肩挨了鲁达一禅杖,右腿挨了邓元觉一禅杖,胜负已分。

  强撑着站了起来,汪老佛看着住手的两个和尚问道:“为何不取我性命?若是想要生擒活捉,怕是万难。”

  “……前辈,你本是出家人,为何要助摩尼教迫害同门?”

  “人各有志而已。也罢,既然你等不愿趁人之危,那我就成全你二人,送你二人一场大功。”汪老佛心知今日必死无疑,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落魄,见鲁达、邓元觉不下杀手,索性自我了断,舍了这具臭皮囊,得证大我。

  鲁达、邓元觉并没有阻止汪老佛的自尽,虽然立场不同,但这汪老佛却的确不是什么奸邪之辈,只能说个人的追求不同。

  看着倒毙在地的汪老佛,鲁达与邓元觉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送汪老佛一程,而这时李墨也带着人走上了土丘。等到鲁达、邓元觉把经念完,这才上前看了一眼死去了汪老佛。

  “命人将其埋了吧。”李墨神色平淡的吩咐道。

  身边的贝应夔闻言点点头,持刀在手准备割下汪老佛的首级,不过还没等他动手,李墨已经开口阻止,“老贝,算了,留他一个全尸,怎么说也是个老前辈。”

  李墨发了话,贝应夔自然听从,让人就在这土丘之上挖了个坑,将自尽而亡的汪老佛埋进了坑中。李墨的做法赢得了鲁达跟邓元觉的感激,从本心来讲,汪老佛也算是二人的前辈,只不过理念不同而已。看到汪老佛能够入土为安,李墨不去拿人的死尸糟践,二人都感觉自己没跟错人。

  ……

  汪老佛一死,无论是朝廷还是摩尼教,影响都是巨大的。对朝廷来说,汪老佛就是一个巨寇中的巨寇,上一次的摩尼教造反,汪老佛就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之人,而今日能叫其伏诛,对军心士气都是极大的鼓舞。

  不过对朝廷是好事,对摩尼教就是坏事了。在朝廷眼里,汪老佛是巨寇中的巨寇,可对摩尼教来讲,汪老佛就是教中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汪老佛的影响力在摩尼教中甚至超过了方鼎。而对于方鼎来说,汪老佛更是一个不可代替的人物。

  得知汪老佛阵亡,方鼎第一时间从明州赶回了杭州,接管了方天定的权力,决心要与李墨决一死战。只是方天定虽然也为汪老佛的死感到难过,但他更清楚摩尼教如今尚不具备与官军野战的能力,唯有据城而守,方有胜算。

  可暴怒中的方鼎又如何听得进他人的劝告,哪怕是亲儿子方天定的劝说,他也置若罔闻。方天定也知道自己劝不住父亲,但他同样也清楚当今世上除了已故的汪老佛,也就只剩下姑姑方晴说得话,自己的父亲还能听得进去。

  一面暗中使人拖延整军的速度,一面命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正在回军途中的姑姑方晴,请她尽快赶来杭州,若是真等父亲带着大军出了杭州城,到时恐怕就是姑姑方晴赶来,也很难将父亲劝回杭州。

  事关摩尼教存亡,得到方天定传信的方晴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带着亲军日夜兼程,终于在方天定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赶回了杭州。

  “妹子,你怎么来了?”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方晴,方鼎很是有些意外。

  “兄长,你说师父的最大心愿是什么?”方晴顾不得跟方鼎叙旧,开门见山的问道。方鼎闻言一愣,想了想后才答道:“师父的最大心愿恐怕就是在这江南建立一个佛国。”

  “既然兄长知道,那为何却要一意孤行,毁掉实现师父这个心愿的机会?”

  “妹子你这话何意?我怎么就是在毁掉师父的心愿了?”方鼎闻言不满的问道。

  “兄长,凭良心讲,你觉得现在我们能胜过官军吗?”方晴不答反问道。

  方鼎很想说能,可他也知道说能只是自欺欺人,一桩桩血淋淋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如今的摩尼教还不是官军的对手。当初他的确是错误了估计了官军的战力,以至于现在让摩尼教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宁王已经失败了,在这江南我们虽然没了一个潜在的对手,但来自官军的压力也都压在了我们的身上。如今我们需要时间来锻炼我们的大军,而不是为了报仇就不管不顾的去跟官军拼命。”

  “……妹子,难道你对师父的死不感到难过?”方鼎皱眉看着方晴问道。

  “我当然难过,师父与我虽名为师徒,但情同父女。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往师父的心愿因为兄长的一时冲动而被毁,再没有实现的可能。兄长,那李墨手下的官军如狼似虎,皆为悍勇之辈。如今我摩尼教唯有借助城池之利方能与之周旋,你岂能主动上门,将自己的短板暴露在其眼前。”

  在摩尼教中,方鼎身为教主说一不二,不过教中也不是就没有可以劝住方鼎,让其回心转意的存在。以前是汪老佛,现在则换成了方晴。而看到方鼎收回了成命,方天定总算是松了口气,庆幸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以劝说住父亲的人。

  ……

  “妹子,怎么没看到嫣然那个丫头?”恢复冷静的方鼎没话找话的问方晴道。却不想方晴闻言却面露苦色,颇有些郁闷的答道:“女大不由娘,那丫头跑了。”

  “啊?跑哪去了?”

  “京城。”

  “什么?!这,她跑去京城作甚?”方鼎闻言不由一惊,连忙问道。

  “唉~她留给我的信中说去京城为摩尼教争取时间,可我还是担心她会干出傻事来。”方晴叹了口气道。

  方鼎闻言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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