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夜袭

  叛徒的确叫人感到可恨,但凡事必定事出有因。除了那些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小人,大多数人是不愿背着一个叛徒的名声过一辈子的。就像耶律余睹,他会叛辽降金,可以说完全就是叫天祚帝给逼出来的。想他在辽国的身份,文妃的妹夫,晋王的姑父,就算不能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在辽国的身份也应该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可他降金了。为啥?先是老婆被萧奉先诬陷跟文妃密谋害死天祚帝让晋王继位,随后晋王也被处死了。先是文妃,再是晋王,接下来又是谁?还不就是耶律余睹。为了自保,耶律余睹只能降金。

  以前天祚帝的威慑力还在,对耶律余睹的背叛,辽人还不敢议论。可随着天祚帝连战连败,辽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并不仇恨耶律余睹,反倒对耶律余睹的遭遇很是同情。可越是这样,金人就越是不敢信任耶律余睹。

  先是将耶律余睹跟他的嫡系部队分开,随后又从他处调来契丹人供耶律余睹指挥,而且人数还不多,从来就没有超过五千的时候。耶律余睹一开始是每战争先,到后来是每战不得不争先。金人希望耶律余睹能够战死沙场,可偏偏耶律余睹就是不出意外,搞得金人都有点不耐烦,想要帮耶律余睹一把了。

  完颜翰鲁这次奉命潜入西京道就有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找机会送耶律余睹去跟家人团聚。原本完颜翰鲁以为德州是块难啃的骨头,却不想德州原来的城守那样的没骨气,一看到耶律余睹让人打出的金人大旗,当即弃城而逃了。

  在感叹耶律余睹运气好的同时,完颜翰鲁也只能暂时放下要干掉耶律余睹这个大金国隐患的念头,按照预定计划,带兵秘密潜伏了起来,只等中京道的战役打响,他就会挥兵直取西京道的大同府,与进攻中京道的金兵遥相呼应。

  金兵这次出兵西京道,一是为了与中京道的金兵配合,二就是截断南京道辽国新帝的退路。南京道的两大屏障就是西京道跟中京道。中京道有失,辽帝耶律定还可以通过西京道逃往西夏。而拿下了西京道,人在南京道的耶律定就无处可逃了,除非他出海或者投降大周。

  为了达到战略目的,完颜翰鲁没有大肆张扬,除了派人去德州讨要军中所需粮草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中京道的消息上,什么时候金兵南下进攻中京道,就是他完颜翰鲁大张旗鼓的时候。

  如果德州没有被李墨派许贯忠拿下,完颜翰鲁的行踪还真不容易暴露。西京道很大,李墨的势力范围也多在丰州附近。完颜翰鲁入西京道走的又是两道相邻的区域,不事先有所察觉还真不容易发现。

  可事情坏就坏在德州目前已经落入了李墨的手中,完颜翰鲁派人上门讨要军需,那跟把脖子伸过来让人砍没有多大区别。以许贯忠的智慧,糊弄糊弄趾高气昂惯了的女直特使一点问题都没有。第一批粮草被女直特使带回去了,完颜翰鲁丝毫没起疑心。虽然特使没有见到耶律余睹本人,但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见没见到,还不是特使的一句话。已经被许贯忠拿钱喂饱的特使自然不会拿钱不办事,帮着许贯忠将完颜翰鲁哄得很是开心。

  这边稳住了完颜翰鲁,许贯忠立刻就把这个消息传到了丰州,请求李墨派出援兵。德州到手不久,除了杜胜跟鲁达的本部人马能派上用场,新招的士兵现在上阵还为时尚早。不同于辽国其他地方的豪强,那些人招兵,基本上发上一件武器就让新兵上阵,通过大量新兵的死亡来得到百战老兵。

  可李墨不想这么干,不可否认,这样的确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得到精兵,可李墨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李墨赔不起。高出一般军队数倍的军饷和一人战死全家无忧的抚恤金让新兵们可以无怨无悔的努力训练,舍生忘死的去战斗。可若是按照其他豪强那样优胜劣汰的练兵,战后李墨需要付出的钱财就太大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能省则省,凡事都要考虑一下利益得失,不能由着性子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完颜翰鲁的临时驻地在哪,那自然不用明刀明枪的干。李墨不是正人君子,在战场上为求胜利他可以不择手段。至于什么道德,李墨压根就不当回事。道德多少钱一斤?先给我来二斤尝尝。

  许贯忠被带坏了,又或者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然若是有人指责许贯忠,许贯忠肯定会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跟主公保持立场一致,这是准备造反吗?

  李墨一肚子坏水,许贯忠也不是省油的灯,完颜翰鲁上辈子肯定是缺德事干太多了,这辈子才同时碰上这两个坏人。

  通过完颜翰鲁派人前来索要军需,许贯忠已经摸清了这支金兵的情况。人数达到三万,其中五千女直人,三千奚人,两千渤海人,辽人八千,剩余的则都是汉人。按照金人的习惯,金人地位最高,其次就是早期被征服的奚人跟渤海人,再然后就是降金的辽人,垫底的则是投降的汉人,人员构成呈金字塔形状排列。

  三万金兵,以李墨如今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想要正面取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眼下并不是将底牌完全暴露的时候,既然完颜翰鲁不明着来,李墨自然也不需要明着打。军需的供给落在德州的手里,那就意味着主动权在李墨这边。

  什么是军需?说白了就是粮草辎重。完颜翰鲁先前之所以任由耶律余睹去抓捕阿硫,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要让耶律余睹替大军收集所需的粮草。眼下德州在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完颜翰鲁没有亲自坐镇德州,依然带着他的大军潜伏在深山之中。但不露面却不代表完颜翰鲁就愿意吃苦,他们这一路过来原本就没带多少的粮草,通常的补给方式就是靠抢。至于什么后勤系统,那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得知德州被耶律余睹拿下,完颜翰鲁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骤减。他不担心辽人的反抗,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辽人的反抗在完颜翰鲁眼里压根就不算什么,如何坚持到金兵对中京道发动攻击才是让完颜翰鲁头疼的事情。

  不能提前叫辽人察觉,那就意味着完颜翰鲁不能大张旗鼓的去纵兵抢粮。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金兵再厉害,要是两天不吃饭,走路也会打晃。而德州是座城,即便不富裕,搜刮搜刮还是能凑出一些粮草的。而事实上也正如完颜翰鲁所想的那样,德州对自己的命令执行无误,没有找任何的借口推脱,第一时间送来了第一批粮草。

  有吃有喝的完颜翰鲁并不知道德州已经换了主人,送来粮草也只是为了稳住自己,好叫自己不提前警觉。而主将如此,手下的人自然也无人去怀疑。吃着德州送来的粮食,擦着手中的兵刃,只等主将下来,他们就可以去外面发财。

  只是完颜翰鲁并不知道,就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中京道的时候,李墨的大军已经开始从四面八方合围了过来。

  完颜翰鲁将大军藏在了一条山谷之中,也派人在四面布下了警戒。可有了德州这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大间谍,完颜翰鲁的布置早已被李墨等人知悉。他又不懂明暗哨之类的防范手段,那些负责警戒的士卒其实在暗中早就被李墨所派的人给盯上,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动手拔除,到时完颜翰鲁就是瞎子、聋子。

  夜风习习,仿佛今晚的月亮都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悄悄躲到了云朵的后面。按照完颜翰鲁的吩咐,德州负责送粮的队伍必须在天黑出发,天亮返回,以免引人注意。连续送了三批粮草,今晚是第四批。而就是今晚,也是李墨来找完颜翰鲁麻烦的时候。

  前三次送粮,许贯忠故意没有多送战马所需的草料。战马可不同于普通的马匹,平时只要吃草就行。战马除了吃草之外,还需要吃别的东西进补。青草漫山遍野都是,但像黑豆、鸡蛋之类的那就只能靠德州提供。

  今晚许贯忠让人送来了大批的黑豆跟鸡蛋,负责养马的兵卒看到很是开心,马儿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素,总算是可以补补了。在接收了草料之后,养马的兵卒立刻迫不及待的给军中的战马加了餐,当然因为战马的主人身份不同,首先享受加餐待遇的自然就是女直人的战马,至于其他人,等有剩的再说。

  因为不是头一次接收粮草,完颜翰鲁也就没有亲自出面,把此事交给副手负责以后,就搂着路上抢来的女人去帐中歇息了。而副手在收了好处以后,也就对负责押运粮草的兵丁们请求歇息片刻再离开的请求睁一眼闭一眼了。

  一更天了,原先负责接收粮草的副手此时也早已进账歇息,整个金兵营地内除了负责巡逻的人外,基本上都进入了梦乡。在山谷两侧负责警戒的兵丁此时已经被李墨安排的刺客给一一除去。

  大晚上的,只要不是有病,不会有人专门上山询问情况,而李墨派来的刺客早已摸清了这些卫兵通常会发出的无事信号是怎么回事。有这些人作掩护,山谷中的金兵并不知道山谷两旁的山坡上都发生了什么。

  “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墨一边看着谷中的金兵营地一边询问负责此战的许贯忠。

  许贯忠闻言低声答道:“各部人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大人下令了。”

  “好,那还等什么,动手吧。”李墨点点头,对许贯忠说道。

  许贯忠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放火。”

  山谷两个出口已经被李墨的人马给堵住,而随着许贯忠一声令下,一个个事先命人扎好的圆球就浑身带火,翻滚着直奔金兵的营地而去。这种圆球是李墨命人用竹子为主要支架编成,外蒙棉布,内塞棉花,泼上火油之后,就是一个个大火球,带着一路火光就撞进了金兵的营地。

  “走水啦~走水啦~”正抱着女人做美梦的完颜翰鲁被惊醒,看到帐外火光通明,也顾不上穿衣服,抓起自己的宝刀,就穿着一条裤子跑出了营帐。一到帐外,完颜翰鲁就看到营地四处起火,兵丁如同没头苍蝇四处乱窜。

  “不要慌!不要慌!”完颜翰鲁一面大喊一面想要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副手,可此时营地已乱,光凭完颜翰鲁一个人喊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之前并未离去的那支负责押送粮草的德州兵丁此时也混在人群中开始制造混乱,不是大喊主将已经被杀,就是寻找落单的金兵下手,得手之后又大喊军中有辽人奸细。

  这支金兵本来就成员复杂,平日里女直人高高在上,就没少欺负其他人。眼下听到有人喊军中有辽人奸细,立马就有人认为是军中的辽人趁机造反了。

  营中愈发的混乱,完颜翰鲁此时终于是带着随后赶到的亲兵找到了自己的副手,而副手同样也很狼狈,跟完颜翰鲁一样衣衫不整。二人此时已经意识到今晚的事情并不单单是走水那么简单。

  “大帅,还是立刻出谷再想办法收拢军心吧,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副手大声劝完颜翰鲁道。

  眼下大军已有营啸的可能,完颜翰鲁可不想死在乱军之中。再加上完颜翰鲁本来就没把除了女直人以外的人当人看,听了副手的建议以后,当即点头,并且对副手道:“带着我们的人先出谷,等这些人闹够了再跟他们算账。”

  副手明白完颜翰鲁口中所说的自己人只是单指军中的女直人,连忙点头答应,亲自带人去集结女直人。可等他到了女直人的营盘才发现,白天还好好的战马此时一个个四蹄发软,个个拉稀,负责养马的兵丁已经不知了去向,也不知是知道惹祸跑了还是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下马步行,先离开这里再说。”副手当机立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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