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考学

  却说穿越众在北师大一路谈笑风生,如入无人之境,直引得路人侧目,正得意间,冷不防一支藤掍横空出世,棍法神鬼莫测,直将四人揍得报头鼠窜,慌乱中四人远远跑开,待得回头定睛看时,只见一名四十多岁、微胖、戴着圆框眼镜的先生,拄着藤棍气势十足的稳稳站在路中间,瞪大着眼睛对他们怒目而视。

  几人对视一眼,得,八成是这里的老师,认栽吧。但钱明尤自忿忿,主因是刚才躲避时伤口痛得紧,于是分外的不满,揉着被打得火辣的大头,用武汉普通话大声抗议:“哎,你个…(想说脏话,一看大约是老师,又咽了回去),拿根棍子瞎打个母事(方言,什么的意思)?我们又冒(没)惹到你!”

  不待那位拄棍先生开口,从旁居然又过来一位颇有儒雅气质的年近四十的先生,也是,北师大历来地盘不大,几人也走了这么老半天了,一路多有放肆,再不惹出几位大牛就不正常了。只见这位先生开口接过了钱明同学的话头:“这位同学,尊师重教固然是要的,可是师范之要,乃在于“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你们刚才在教学时间大声喧哗固然是不对的,但也算是年轻人真性情的表现。钱教授因此付于你们一顿老棍,也是打得堂堂正正,但何故你刚才张口要说“你个…”却遮遮掩掩的只说半截?这位同学你且将后半截说完无妨!”

  那后半截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背后嘀咕嘀咕倒也罢了,但这叫钱明怎么可能当面说出口?这位先生明面上似乎是鼓励钱明说出来,但其实效果刚好相反,在他的气势压迫下,钱明和周祺等人反而惴惴不安起来,哪敢随便贸然开口?

  那先生见状释然一笑,接着道:“豫山兄(鲁讯先生字号)曾言“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挡辩证法。”,这位同学,你可是想说“你个老不死的”?!哈哈哈…”

  这什么情况,这俩人是对头?不明内情的几人一头雾水。

  不料那位拄着藤棍的被称之为钱教授的先生却不以为忤,反而对平静的对那位看上去要年轻的先生说:“既然是李校长亲身管教,我这便回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说罢转身便走,几人不禁对这位李较长肃然起敬,看吧,当官就是好,当面叫人老不死的,别人都不敢表示什么意见。其实钱明想骂的话还没有这么恶毒的说。

  这倒是几人不了解内情。那位钱教授,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钱玄同,除了学富五车之外,还是一名唯物主义者,并不讳言死字,曾说过一句名言:“人到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在他四十时,为了他这句过激的话,他又开了一个幽默过头的玩笑。1927年,钱玄同四十岁时,朋友为他曾说过的话跟他开玩笑,说要给他出个“成仁”专号,在《语丝》上刊登钱玄同的讣告挽联等,钱玄同竟然欣然同意,甚至把这个主意告诉朋友黎锦熙,黎锦熙觉得“谑而虐”,玩笑开得有点大并不赞成。但最后讣告挽联挽诗等居然全准备好,真准备在《语丝》周刊上发一期“钱玄同先生成仁专号”,如果不是时局的关系,这个专号恐怕会正式出版。《语丝》的影响力当时不可小窥,因此南方一些交换刊物上早已把有关《语丝》的要目预告登了出来。钱玄同的一些学生和朋友以为钱玄同真去世了,弄假成真,纷纷写信来吊唁。钱玄同看到这些吊唁信大笑不已。为此,鲁迅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教授杂咏》加以揶揄:“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钱玄同教授的朋友们有时拿这个来开玩笑,而钱玄同豁达率真的性格也可见一斑。

  而李校长,则是时任北平师范大学校长的李蒸。几人这时尚以北师大的学生自居,一听这人是校长还不乖得跟孙子似的。李蒸见几人这模样,倒也没有再加责怪,并且他终于注意到他们几人手上的小册子,于是问道:“几位同学可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

  到这份上,如果说不是,那你们干嘛来了?一路大声喧哗,破坏教学,成心来学校捣乱来了?那就只能说是,还显得好学,容易被原谅。此情此景,加上几人本来穿越前就是北师大的学生,对答说:“是。”倒是自然得紧。

  李蒸又问道:“各位同学报的是文科还是实科?”

  几人在穿越前就读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属于理工科,这时听得李蒸发问,虽然不明白实科是什么意思,但几人反应都不慢,只经过一个简单的排除法,都纷纷表示报的是实科。

  不料却引得李蒸校长大发感慨,喟然道:“当今世界,国与国之竞争,乃综合国力之竞争。我国大学教育虽文实兼有,然报投文科的学生占七成有余,报投实科的学生只有区区不足三成。想我中华人口之众,国土之大,世界罕有,近几十年来却为何屡遭外国欺凌?皆因进入工业时代以来,我国在数学、物理、化学、医学等实用科学上远远落后于人之故!诸位同学有志于实科,将来可以裕国民之生计、促生产之发展,我是极赞同的。我正好要去考场巡查,顺便带你们过去也好,免得你们初来乍到,又生事端。”

  完了,什么叫骑虎难下,这便是。好端端的来学校看看美女师妹,一眨眼的工夫,居然变成了被校长亲自领去参加入学考试,几人心底的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说话这个时代的北师大,可不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存在的北师大,社会在发展进步,如今想当教师不一定要进师范大学,进了师范大学的,毕业也不一定要去当教师。今天的北师大,虽然挂的是师范大学的牌子,但是从专业的设置到最终学生的就业去向,并不是专门为培养教师而存在的一所专门性的师范大学。

  但是1932年的北师大,仍然是一所彻彻底底的师范大学,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国家培养中学教师。

  在30年代,我国的大学收费情况大致分为3种:一般的国立大学,如北大等,每年学费约22-40银圆;私立大学,每年约45-120银圆不等,中间数约为90银圆;教会大学,如每年约160银圆。上述这些,都不是收入微薄的中下层民众所能负担得起的。

  30年代我国民众各阶层的收入情况又是如何呢?根据1929-1930年进行的社会调查报告《上海市工人生活程度》所提供的数据,30年代初,一个典型的工人4口之家每年平均生活费为454银圆。请注意,这是当时工资最高的上海的统计数据,其它的城市一般的工人是达不到这种水准的。

  当时普通工人的月工资通常为16-33银圆之间,平均约为22银圆;每个家庭必须有两个人同时做工方能维持生计。所以,一般民众家庭若要供一个孩子上大学,只能是国立大学,如北大、清华、交大等等。30年代北京大学、交通大学、清华大学和北师大有许多大学生来自普通家庭,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史实。

  而私立大学或“贵族化”的教会大学,对于工农子弟来说确实是上不起的。30年代,国立大学的学费占平民百姓家庭生活费的份额大约5-10%,或者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两个月的平均工资。而贵族化的“教会大学”的学费占平民家庭生活费的份额为35%,即三分之一;或者说,教会大学的昂贵学费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年工资的三分之二。怪不得当时有人说,教会学校是培养“高等华人”和“精神贵族”的温房;而北大、北师大则洋溢着“平民意识”。

  而作为一所国立大学,北师大的学费是最便宜的——因为完全免学费,更美妙的是,毕业后工作几乎是不愁的,因为当时中国人平均识字率不到20%(士兵则更低,约10%),到处缺教师。30年代大学毕业生的起点月薪一般为50银圆;待遇高的可以拿到80银圆。一般从事脑力劳动自食其力的知识阶层,如中学教员,工程师,记者,编辑,职员等等,月薪在100-200银圆之间。

  所以当时的教书先生,可不仅仅是人们口中尊称为先生而已,还有物质待遇上的保障。因此,当年北师大的招生考试,每一次报考的人都是非常多的。相应的,竞争也非常大,考取北师大在珉国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但这次有些不同,参考的人数并没有达到熙熙攘攘的程度,因为这是一次补招。直接原因是长城抗战的爆发,察哈尔省、热河省和华北一部进入战争状态,导致北师大有一部分生源流失,开春寒假收假以后彻底宣告短期内无法返校就读。在1932年初,全国统一招考还没有实行,各大学拥有相当宽松的招生自主权,什么时候招生,招多少学生,招生考试的题目,考完后录取谁不录取谁,都是学校自己说了算。基于上述两个原因,才有了1932年春后的北师大补招。

  按说其实穿越四人众是没有报考的,但是有李蒸校长亲自领来,又有哪个监考老师这么不识趣硬要核实考生身份呢?这也不全是监考老师要拍校长马屁,实际上,珉国时期的大学,因为自主性非常高,破格的事情很多,不是常常听说某某大人物当年文史满分,数学零分照样录取吗?何况多来三四个考生这样的小事——反正实科报考的学生少,空位子多的是,考卷嘛,备用的也不止四张。且让这几位同学参考就是,也不碍什么事。

  目送李蒸校长在教室门口转身离去的身影,江明等四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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