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新历998年，旧历西元3350年，地球联邦人马行省，某无人星球。

  一座毫不起眼的山丘突然动弹了几下，一道灰黑色的人影缓缓浮现。这人默默地环视四周，长叹一声：“十四个行动组，22个原力大师，没能奈何得了我，却要栽在你这么个小人物手里，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完全裸漏的星球并没有空气作为介质。但是前方的空气中却在这一片寂静中“应声而现”出一个年轻人，此人满脸郑重地回答道：“前辈一世英名，实在不应当葬送在我这种晚辈后进之手。但是事已至此，前辈何不自杀成仁，保全赫赫声威？”

  灰衣人冷笑一声：“你是怕我临死一击，砍了你这大好头颅，空有大功却没处消受吧？”

  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回道：“前辈威武，晚辈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前辈连连苦战，急切之间，也拿不下晚辈。此地一旦动手，援兵源源而至，前辈毫无希望，何不成全晚辈？即可保留全尸，又能收获在下满腔感动……”

  灰衣人闭目不语。而后却突然笑了：“满腔感动？我这里还真的有大造化要成全你，就看你敢不敢拿了。”

  年轻人脸色大变，右手一伸，一道橘黄色剑状光柱出现在手中。随后，年轻人以违反常理的姿态，光剑高高举起，身体仿佛有看不见的喷气引擎推动，笔直冲向对面的灰衣人。

  灰衣人手上冒出一柄亮银色光剑，轻松格开年轻人的光剑：“最接近大师的人，哈哈，这就是最接近大师的人，但是不成大师，就是蝼蚁，你无非是强壮一点的蝼蚁，真以为你能拿得下我？”

  年轻人不为所动：“身为大师，你居然要格挡我的攻击，你的料敌机先呢？你的绝对领域呢？没了这个，你还算什么大师？看来我今天还是可以大功到手，全身而退！”

  灰衣人面无表情回道：“这次是我输了，但是你也输了，输的比我更惨！接招！”

  年轻人撤剑回防，却发现灰衣人趁机扔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晶状体。这个晶状体一出现在年轻人面前，立刻放出灿烂的红光，形成蛋壳一样的光幕，将年轻人包围起来。圈外的灰衣人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现在，传承神晶已经启动，银河系外围的原力波动全都都将被掩盖。我虽然得不到神晶，却能活着离开。你说，谁输的更惨？”

  光幕之内的年轻人面色铁青：“你千辛万苦得到的神晶，就这样丢了？就为了对付我？”

  灰衣人笑道：“虽然用在你身上不怎么值得，但是我毕竟得到了活命的机会，只要活着，我就还没有输。至于你，年轻的准大师，你就……”

  灰衣人话音未落，光幕突然又外扩了一大圈，形成了双层的光幕，第二层光幕恰恰把灰衣人包裹进去了。

  年轻人笑了：“大师真是好算计，这下你只怕活不了命了。我虽然擅自接受了神晶的传承，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却不一定就会死。你这次被生擒，却是要当众处决，死的惊天动地了。”

  灰衣人怒吼一声：“蠢货！你真以为接受了神晶传承你还能活命？！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刚刚多废话了两句，结果落入这必死之局。”

  年轻人笑道：“我会信你？我毕竟也是联邦的天才后辈，只要认错态度良好，怎么也能保住性命。廉颇老矣，国赖冠军侯听说过吗？”

  星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叹息：“他说的没错，小子你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年轻人笑着转头看向星空中浮现出来的白发老者：“老师，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相信联邦的法律会给我一个公道。”

  “法律？哈哈哈哈哈！”灰衣人疯狂大笑。老者没有理会，凝视年轻人：“要杀你的不是法律，也不是长老团。”

  年轻人愣住了：“您是说……”

  老者长叹一声：“要杀你的是神晶！自从数百年前人类得到这枚神晶，开始原力修炼之路。神晶就一直被严格限制使用次数。就是因为，先人发现，神晶每使用一次，就会变得更不稳定一点，十年前最后一个使用神晶的人，直接在接受传承的时候爆体而亡，神晶更发生了剧烈的动荡，差点爆炸开来。我们研究之后得出结论，神晶已经不能再使用了，一旦再次开启神晶，传承过程中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足以毁灭一颗星球。这次神晶失窃，长老团之所以倾尽全力，就是防止有人把它带入人口密集的区域。”

  年轻人扫视身边的光罩：“那为什么现在还没爆炸？”

  “因为你还没有开启传承，”老者扫视一眼灰衣人：“这个人年轻时走了捷径，虽然侥幸成为了大师，却已经潜能耗尽，他并没有彻底开启神晶的能力。”

  年轻人长出了一口气：“老师吓我一跳，我只要不开启真正的传承，那不就结了吗？”

  灰衣人疯狂笑道：“神晶一旦开启，就必然有人接受传承，现在没有开始，只是在等待你的答复，等你准备好而已。但是传承结束之前，它不会关闭。也就是说，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选择你什么时候死！”

  年轻人恼火地回他：“那也是你的死期！”

  灰衣人恨恨得闭了嘴，原地坐下，不说话了。老者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们这一辈学徒当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自小就失去了家庭，却自尊自爱，建议果决，机智勇敢。你是最有希望成为大师的人之一。但是在这里，我却不得不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年轻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苦笑道：“老师，你错了。我这人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我真的不勇敢，我是最怕死的那一类人。可能是因为我一出生就看到父母惨死……尽管我并不记得具体细节。但是我从小就有怕死的毛病，我之所为能有大毅力坚持修炼，只是因为我怕，我怕我将来也会像我父母那样惨遭横祸，我不顾一切去完成任务，也是为了向上爬，我以为我爬到高位，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就能更好的保住小命……我在靠着小聪明完成那么多任务，靠着怕死带来的狠劲修炼到今天，到头来，却还是要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老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老者闭口不言，他不知道要怎样安慰这个弟子。

  年轻人泣不成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声音凄惨无比，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老者不说话，睁开眼睛，默默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哄着眼睛问道：“老师，我还有多长时间来做选择？”

  “不知道，”老者回道：“神晶已经非常的不稳定，这个状态，可能持续一年，也可能只能持续一周。但无论如何，它一定会爆开。”

  “你能在这里陪我几天吗？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候，你又是我最亲近的人……”

  “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神晶爆炸之前——我的生命，毕竟不只属于我自己。”

  “那就足够了，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一直没有机会，活着没有勇气。现在有机会，有时间，我也有勇气了。”

  老者飞近光罩之前，与年轻人聊天。

  他们聊了很久，原力修炼者充沛的体能让他们不会轻易疲惫。年轻人说了很多，成长的烦恼，人生的无奈，甚至连他青春期的各种尴尬和幻想都一一说了出来。老者一直认真倾听，认真的回复，认真的解惑。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终于站起来问道：“大师，现在过了多长时间了？”

  “四天，你还有至少两天的时间。”

  年轻人笑了，这不是他四天以来第一次笑，但这一次，似乎笑得最轻松。“能有您来陪我到最后，我觉得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跟我同期的学徒，绝不会像我这样幸运，能占用您几天的时间专门说一些废话。而且我还将是最后一个接受神晶传承的地球人，我记得原来地球时代，有一位圣人曾经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已经很幸运了，再见了老师。”

  老者默默看着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你能坦然面对，而不是苟且偷生坐以待毙，我觉得，你已经克服了你的缺点。”

  年轻人无声笑了笑，轻声喊了一句：“我愿意接受传承。”

  于是，安静了几天的神晶，开始放出有若实质的光柱，直直打向年轻人。无数的信息直接灌输进了年轻人的脑海。年轻人一边接受传承，一边不停点头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傅教导我的，居然并不正确——那是他的道路，不是我的。原来只有真正接受神晶传承，才能真正体会到原力的精髓。这是任何语言，文字和图像都无法准确传达的信息。”

  年轻人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到后来，他自身也开始发出绚烂的七色光芒。

  老者长叹一声：“恭喜你成就大师，29岁的大师。”

  年轻人欣喜地回道：“多谢老师见证，现在。我更高兴的是，我能在死前，替我全家报仇雪恨。”

  他转身看向灰衣人：“成就大师，可以回溯记忆，只要看过的听过的就都能想起来。当年冲进医院杀我全家的，居然就是大师你。难怪这么多年都破不了案。”

  年轻人举起手中的光剑，狠狠斩向灰衣人——二者之间的光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我当初就不该手软，留下你这孽种！”，灰衣人艰难迎战，一边破口大骂。

  “闭嘴吧，连料敌机先都没有的大师，还不跪地受死！”

  年轻人劈开挡路的光剑，自己的光剑随即刺向虚空中的一点，灰衣人却好像傻了一样，主动将胸膛迎向剑尖。待他反应过来，光剑已经穿胸而过。“要不是我身受重伤，怎么会……”

  年轻人顺手抽出光剑，转身向老者行礼：“老师，多年仇怨，一朝得报。我这次真的毫无遗憾了。我已经能感觉到，神晶越来越不稳定了。永别了，老师。”

  老者张口欲言，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年轻人望着剧烈波动的光罩，喃喃自语：“这大概是宇宙最灿烂的焰火了吧……”

  随后，剧烈的爆炸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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