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颗糖
学习委员把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 姜锦茜看了一眼就直接把它给扔到抽屉里。
同桌秦思吟注意到她的动作，平常状问：“又考砸了？”
“别说了。”姜锦茜撅着嘴，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她的位置靠窗, 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热血沸腾打篮球的少年。已经是冬天了, 那些人却像不怕冷似的，穿着单薄的短袖，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 泥色的篮球在手中运转, 传球、抢球、投篮。
球进了。
姜锦茜听到了从那里传来的欢呼声，夹杂着变声期的粗犷和汗水的嘶哑，那欢呼声落在姜锦茜的耳里, 没来由一股烦躁。
伸手, “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
头垂在桌子上，寒冬天气, 桌面冰冷。姜锦茜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寒意, 冷静了一点。
双手伸进抽屉，在里面胡乱摸索了一番之后, 找到了被她揉成一团的成绩单。
脑袋晃了一下, 换了个姿势。额头抵在桌面上，缓缓往下滑，最后, 两只眼睛和地板接触。
她伸手把揉的不成样子的成绩单摊开。
在桌子下。
成绩用黑色笔登记，排名用红色笔登记。
一栏一栏看下去, 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
最后的排名。
班级排名：18
年级排名：79
姜锦茜的脸上，火辣辣的。
明明是数九寒冬，倒像是烈焰盛暑一般。
从高三开始成绩就一直开始掉, 掉到现在，年级到了79名。
姜锦茜不是不懊恼的，也不是没有反思过，但一个学期过去，成绩没有一丝的起色。
像是窗外只剩枯枝败叶的水杉，经历过全盛的夏，在秋季落叶缤纷，再到现在的只剩张牙舞爪的枝干。
她在冬天好像待了好久了。
姜锦茜一直闷闷的不说话，秦思吟关怀道：“成绩已经出来了，别想太多，待会就放寒假了，好好过年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姜锦茜重重的叹了一声，“你觉得，我妈会让我过个好年吗？”
秦思吟是体会不到姜锦茜的痛苦的，她父母对她的成绩向来都是漠不关心的，只要她生活的够好，就够了。
而且……她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所以更是无法体会到姜锦茜现在这般的情绪。
班主任宣布放假之后，班上的人一窝蜂似的聚在一起，说要到哪儿到哪儿聚会。姜锦茜经过的时候，有人叫她：“姜锦茜，过几天一起去唱歌啊，班级聚会！”
姜锦茜颓声道：“知道了。”
她从人群中穿出去。
走出教室，往楼下走。
高三一共有二十二个班，一到十六班都是理科班，二十一到二十二班是艺术班，剩下的四个班是文科班。
艺术生上课在学校美院，独一栋。
因此高三楼里只有文科班和理科班。
学校的理科班向来是独揽C市高考前十，甚至某次还包揽全省前五的荣耀，因此，学校的理科生受到许多优待。
比如说，一到四楼都是理科班，文科班在五楼孤独的与月光为邻。
姜锦茜背着帆布包，低着头往下走。
楼梯处，一行人往上而行。
人群熙攘，人声鼎沸。
姜锦茜被那喧闹的嬉笑声惊扰，往与她相对而行的那群人看去。
从左至右一一扫去，视线最后停在最末尾的人。
他个子比身旁的人都要高一些，但是很清瘦，脸上戴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眉眼却是极为的好看。
姜锦茜看到他低头，手一抬，
——脑袋上扣了个黑色帽子。
她撇了撇嘴，挪过视线，靠在扶手处下行。
等到下了一个楼梯，她又往上看去，人影已经不见了，但那激烈的讨论声还在。
她想起自己耗费几眼时间对视的那个人，撇嘴，
挺装逼的。
————
到家之后，果然，姜母拿着成绩单好一通念叨。姜爸也早已放假，看到这个成绩的时候和姜母一起耳提面命的教育她。
姜锦茜脸上表情很淡，听这夫妻俩唠叨完之后，甩头就往外走。
姜爸叫她：“快吃饭了你出去干嘛？”
“走走。”姜锦茜反手就合上了门。
像是把所有的烦恼都合上了似的，这一刻，连空气都清新的让她想多吸几口。
姜锦茜双手插兜，低着头往小区超市走。
到了超市，买了瓶热饮之后坐在休息区，捧着热饮发呆。
没一会儿，超市的门被人打开，带来外面刺骨冷冽的风，呼呼地吹在姜锦茜被空调蒸红的脸上，冷，又热。
她掀了掀眼皮，看到来人。
黑色羽绒服，黑色帆布帽，黑色口罩。
顺着口罩往上看，一双眼睛，黑漆漆的。
哦，就那装逼的。
她挪开视线，打开热饮，喝了一大口。
热饮瓶子放下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阴影。
姜锦茜疑惑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有事？”休息区的位置很多，她并不认为他是无意坐在她的对面的。
程叙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你的。”声音低沉粗嘎，细听下可以听出微末的鼻音。
姜锦茜讶异，试探性的接过那个东西，翻过来一看，她的学生证。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证掉了，竟然被他捡到。
她心里有点懊恼自责，自己竟然还说他……装逼。
姜锦茜低着头，小脸皱成一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谢谢你啊，我请你喝杯奶茶好吗？”
“不用了。”他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东西送到，就起身往外走。
姜锦茜留他，“同学！”
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一丝回应。
只看到超市的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吹进室内的风被热气吹散，一瞬的狂风，就这样被阻隔开来。
她看着程叙之离开的背影，几不可察的拧起了眉头。
————
再见到是在市中心的图书馆。
姜锦茜研究着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题，最后一题一共三个小题，她就做了第一个小题，求导，再往下去两个小题，不会了。
这次的期末考试，数学满分150，她考了90，正好及格。她看了眼同桌的秦思吟，将近满分的成绩。一瞬间，高下立现。
她颓废的抓了抓头发，干脆的把笔一扔，拿过保温杯便去接水。
再回来的时候，右下角的页面，已经被填满了。
姜锦茜定眼看去，步骤清晰，解法思路明显，一个一个看下去，醍醐灌醒。而且笔迹很好看，像是练了很多年一样。
她犹疑的往四周看去，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边多了一个人。
黑色口罩，黑色帽子，黑色大衣。
姜锦茜眼珠子转了一圈，他的帽子又换了一个啊。
扭回头，用笔头敲了敲桌子，正准备问是不是他帮自己写的时候，听到边上的人说：“小声点，注意素质。”
姜锦茜，“……？”
她突然失了和他谈话的欲望，撇了撇嘴，恹恹的看着自己的试卷。
把解题思路都过了一遍之后，她拿草稿本把过程遮住，自己在草稿纸上演算了起来。
一开始思路畅通无阻，按照记忆里的方法一步接一步，辅助线也画了，可是……突然间就卡了起来，因为解出来一个答案是，根号22+3……，接下去还要开根号……
这答案肯定错了。
但是错在哪里了？
她从头开始看，检验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出了错。
可她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错误，呆愣在原地。
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指着某处说，“这里错了，应该是乘法，而不是用加法。”
那声音不似之前的粗嘎低沉，带了点清冽的味道。
她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口罩摘了，帽檐压得很低，但露出来的嘴唇和鼻子都是好看的彻底。
咦，还挺好看的。
不过也只是几秒，她便挪开了视线。
程叙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几分赞叹，眼眸淡淡的，伸手拿过她放在一旁的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圈。
姜锦茜疑惑，指着那处，轻声细语道：“为什么不是乘，是加？”
程叙之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了一下，他伸手在桌面敲了几下，好整以暇的问道：“你的数学是有多烂？”
姜锦茜的脸瞬间变成绛红色，她觉得自己脸皮下的血液都在沸腾，一半是羞愧的，一半是恼怒的，她将这些都归咎于他，语气不太友善道：“你的数学是有多好？”这么来嘲笑我。
“哦，满分。”程叙之淡声道。
姜锦茜：“满分有什么……”了不起，最后的三个字，硬生生的被她给憋了回去。
她问他：“你是哪个班的？”
“一班。”
“你成绩……好像很好。”
“年级第一。”
姜锦茜，“……”
她抿了抿下唇，双手拿起摊开的试卷，十分狗腿的把试卷放在程叙之的面前，她谄媚道：“我不是很懂这个，你能给我分析一下吗？”
说完，又怕他不答应，补充：“谢谢。”
程叙之举着支笔，从她的草稿本上撕了张纸下来，在纸上写写画画给她讲题。
过了好久，姜锦茜终于明白这个题的解法了，从他的手里接过试卷和草稿纸，向他道谢：“谢谢你啊。”
“你说过了。”程叙之收拾桌上的东西，作势要走。
姜锦茜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琢磨了下，说：“我请你吃东西吧？算是谢谢你为我讲题，嗯……还有捡到我的学生证。”
程叙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里波澜不惊的没有一丝起伏情绪。眼神往下，看到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白嫩纤细的手指上，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干净净。顺着手，他在往上看，对上她弯着的眉眼，温温婉婉的。
他伸手揉了下眉，无奈道：“我又不会跑，你抓着我干什么？”
“你上次就跑了。”姜锦茜小声嘀咕，却也是乖乖的听他的话，松开了手。
被拉扯过的衣角没有拉力，重新回归原位。
程叙之伸手拂了拂衣服，手复又插回兜，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说：“喝奶茶？”
“你要喝奶茶吗？可以的啊。”她作势就收拾东西。
却被一只手压住，手的主人清清浅浅的声音就在耳畔，他不急不缓道：“我问你，要不要喝奶茶？”
“啊？”姜锦茜没绕过来。
程叙之，“我请你。”
“哎？”姜锦茜问，“为什么啊？”
“有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有钱，没地方花，可以吗？”说完，转身就走。
姜锦茜，“？”有钱人都这么玩的吗？
但还是快速的把桌子上的东西随手一抄，扔进包里，小跑着追上程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