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无脸女人
楚家。
楚天远已经走了，沉闷的内室里只剩下楚原与一位老者。
老者是楚家家主楚道衡,他端起茶杯,抬头对楚原道：“喝口茶再谈吧。”
楚原道：“不必了。”
唇上似乎还留着那只小狐狸指间的温度，楚原眯起眼眸,只想回去把他的狐摁在身下，狠狠地吻他。
楚道衡完全不觉楚原心思，他喝了一口茶,缓慢道：“这次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毕竟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就不住下了。”
楚原的拒绝令楚道衡脸色微沉,道：“别忘了你也是楚家人,就这么排斥你的家族？”
楚原淡淡道：“您想多了。”
“我倒宁愿是我想多了。”
楚道衡冷哼一声,又道，“最近都在风传你和下落不明的九尾天狐私下有染,还在酒店里与人同居——这样的行为处事,都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换了个人。”
楚原面色不变，道：“您在意太多风言风语了，如果实在闲得无事，也可以出去走走。”
“楚原！”
楚道衡被他这话一激，拍桌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要知道九尾天狐不属于你一人,他可是楚家的！”
“楚家？”
楚原微微挑起了眉头,“他的确是楚家守护仙,也属于楚家。”
楚道衡面色稍霁，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你就该把他送回来！现在几大家族争斗不休，如果有了九尾狐的力量，我们——”
“我还没有说完，”
楚原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属于千年前的楚家，和现在的楚家又有什么关系。”
楚道衡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脸色当即难看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想独吞九尾狐的力量了？！”
楚原听见这句话，眼底神色霎时寒凉如冰，冷冷扫了楚道衡一眼。
这一眼简直是冰锥刺入心口，硬生生逼得楚道衡出了一身冷汗。他险险将手中茶杯捏碎，隔了数分钟才艰难开口道：“你……你想做什么？”
“他不是物品，可以任你摆布。”
楚原道，“全族如果谁敢再打他的主意，我不会轻饶。”
“……胡闹！”
楚道衡气得胡须倒立，“你为了一只妖狐，连族人都不顾了，你——”
楚原不等剩下的话说完，玄青剑在桌上轻轻一置——楚道衡顿时息声。
楚原收剑，拂袖走出了内室。
族长房间外，楚天远正蔫头耷脑地站着。见楚原出来了，怂怂地喊了声“师叔。”
楚原平淡地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看顾好族长，别让他气昏了头。”
楚天远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又小心道：“师叔不在家里住吗？”
楚原：“不用。”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楚家，回到了酒店里。
——
吱呀。
酒店套间的门被打开，客厅里不见苏独的身影。楚原环顾一圈，径直走进了卧室。
卧室大床的被褥掀开，浴室门关上，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水声戛然而止。苏独披着长长的白衬衫从浴室里走出，雾气缭绕，碎钻般的水珠悬在他的发梢间，晶莹欲滴。
楚原坐在床上，冲这只湿漉漉的小狐狸伸出一只手：“过来。”
苏独走过去抱住楚原脖颈，柔韧的腰肢轻轻贴在他的身上，笑道：“楚道长现在才回来，我都要去勾搭别人了。”
楚原：“你敢。”
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托住苏独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明明是你让我独守空房，过分。”
苏独察觉到楚原的心情不是很好，在唇齿纠缠的间隙轻轻蹭他的脸，“你们道士最坏了。”
楚原抱住这只黏人的小狐狸，轻嗤道：“是你太招人，惹得外面不知多少人想打你的主意。”
苏独身后绽开四条狐尾，花一般轻轻晃动，道：“那又不怪我。”他说着，又笑吟吟地道：“楚道长吃醋了？”
楚原面色不改：“是又怎样。”
苏独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狐耳轻动，嗓音低而魅惑诱人：“那给你抱抱。”
楚原勾唇：“你自己来。”
苏独想了想，变成了一只小白狐。
楚原：“……”
小白狐蹭蹭楚原手掌，奶声奶气地“吱吱”叫了几声，又给他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
楚原道：“你倒挺会耍诈。”
说着便揉揉小白狐的小肚皮，小白狐舒服地哼哼唧唧，在他腿上蜷成一个小团子。
楚原托住这只小白狐圆滚滚的屁股，道：“变大了一点。”
小白狐竖起狐耳，咬着自己尾巴转了一个圈圈，冲楚原歪头：“吱？”
真的嘛？
楚原点点它的脑袋，让小白狐重新歪倒在他的腿上，道：“但还是小小一只。”
小白狐才不管，反正它漂亮又可爱就行了。
逗弄了一会，小白狐有点犯困，它软哒哒地趴在楚原手上，懒懒地窝成了一团。
楚原低声道：“变回来再睡。”
苏独哼哼几声，把脸埋进楚原肩窝，毛茸茸的狐耳就抵在他脸侧，狐尾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与混沌那一战消耗了他太多心血，尽管恢复了四尾，但这一阵子他仍不可避免地贪睡。
楚原轻拍苏独纤瘦的后脊，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我的小狐狸，才这么喜欢睡觉。”
苏独正昏昏欲睡，这句话也没听全，只是嘟囔着道：“不准你有其他小狐狸。”
“有你这一只就够闹腾的了，”
楚原见苏独不满意地晃尾巴，又补充了一句，“哪只小狐狸也没有你漂亮。”
苏独于是心满意足，在楚原身上蹭蹭，慢慢睡着了。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楚原抱着苏独躺在床上，又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了苏独身上。
小狐狸睡着时气息很轻，他窝在楚原臂弯间，就像小白狐那样蜷缩着，偶尔会轻轻蹭两下。
楚原抚摸那散落的柔顺墨发，安静地凝视苏独睡颜。
千年前的时光已经远去，他早已记不得前世最后一次拥苏独入怀是何时，只记得那时的他至死都沉浸在苏独离去的滔天怒火中，由愤怒与绝望衍生而来的患得患失并未因为转世而消散，反而更加深刻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他明明清楚苏独知道他的心意，也愿意回应——但是这点回应对于楚原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们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这一世如此，上一世也如此……人与妖的界限泾渭分明，就算再强大，作为人类的他寿命也不过百年，迟早会老去，死去，成为人世间一捧尘土。
如果他是妖，又或者如果他能永生——
楚原听见眼眸逐渐深邃，深黑的眼底染上一抹猩红。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心底一声冷笑。那冷笑像是他自己发出的，又仿佛来自另一个人，熟悉而陌生。
楚原皱眉，他还没来得及弄清那声冷笑到底来自何方，怀里的苏独就呢喃着低语了句什么，抱住楚原手臂，又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楚原靠近去听，听见他在低声念自己的名字，便微微勾了下唇角，在苏独眉眼间落下一吻。
——
咔哒。
房门打开的声音从客厅那边传来，苏独狐尾微微动了动，慢吞吞睁开了眼。
楚原正好走进卧室，见苏独醒来轻笑一声道：“小狐狸，睡了一天了。”
苏独趴在床上，道：“你去外面了？”
“去了趟特设处，处理一些事情。”
楚原坐在床边，轻轻挠了挠苏独的狐耳。
苏独才不让他挠，作势要咬他的手。楚原松手，苏独就钻进了被窝里。
楚原看着床上这个团子，隔了几秒道：“要不要吃饭？”
苏独从被窝里探出头，竖起了狐耳：“要。”
楚原俯身，苏独抱住他的脖颈，笑吟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已经准备出去吃饭，但苏独还没下床，酒店的门就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急促且持续，苏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楚原，道：“你的人？”
“不是，”
楚原道，“我去看看。”
他走到套间的门前，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焦急的面庞。
女子正是昨天楚天远算命摊前的人，她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里的地址。原本以为会见到昨天那个年轻男子，没想到一开门就是个神情冷淡的男人，顿时吓了一跳：“我走错了吗？”
“没有，”
楚原言简意赅道，“何事。”
“我……我是昨天求那个楚道长帮忙的人，”
女子昨天刚见过楚原提走楚天远，知道自己应该没找错，于是小心翼翼道，“我叫洛茵茵，昨天另一位道长给我留下一个地址，说有事可以来这里找他——”
“这么快就出事了？”
轻而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原回头，看见苏独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还披着宽松的白衬衫。
“道长！”
洛茵茵眼睛一亮，急切道，“道长一定要帮我！”
苏独微微一笑，道：“进来再说吧。”
楚原挑眉，这只小狐狸对他还骄里娇气地闹脾气，对外人倒像是换了一副模样。
苏独冲他眨眨眼，因为刚刚起床，他的墨发还随意散落在身后，衬衫扣子只系了几颗，宽宽松松地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白皙肌肤。
刚才因为有楚原挡着，洛茵茵并没有怎么看清。此时她坐在沙发上，看见楚原把苏独拉到身边，给他系上衬衫扣子，又用自己的外衣把他给裹住了——好像恨不得把这整个人给藏起来，不让外人窥到一点半点。
苏独弯起眉眼，凑过去和楚原说悄悄话。洛茵茵看着有点脸红，低下了头。
“洛小姐，”
苏独穿好衣服，晃晃悠悠到了沙发边，“请喝茶。”
茶是楚原倒的，洛茵茵受宠若惊地接过，看见楚原端了杯热牛奶给苏独，又在他身边坐下。
“谢谢。”
洛茵茵捧着茶喝了一口，看了眼苏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苏独开门见山道：“怎么了，那道符没有用吗？”
“是这样的，我昨天一回去就把符贴在了家门口，但我男朋友来看我的时候不知道那是一道符，就随手给撕了。”
洛茵茵为难道，“我本来不想来麻烦您的，但是昨天我又梦到了那个无脸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楼梯走到我家门口，准备敲门了。”
一想到梦中那个女人僵僵地站在自己家门前，抬手敲门的模样，洛茵茵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是你男朋友？”
苏独道，“我记得你那块护身玉佩也是他摔碎的吧。”
“是，但那确实是个意外，他是不小心的。”
洛茵茵道，“我男朋友从来不信鬼神，我那次是和他吵架，争执间被他失手摔碎的。”
她见苏独不说话了，紧张地握住茶杯，道：“请问道长，我应该怎么做？”
苏独：“这边建议是换个男朋友呢。”
洛茵茵：“……”
“开玩笑的，”
苏独笑笑，道，“带我去你家看看吧，顺便把你男朋友一起叫过来。”
洛茵茵惊喜道：“好！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她说着便起身去外面打电话了，苏独慢悠悠地喝牛奶，听见楚原平静道：“她是至阴之体，身上还背着孽债。”
“是呀，昨天还听她说母亲与外婆都是如此，这种遗传性的至阴体质真是万中挑一。”
苏独道，“伏桀最喜欢以这种人为食，他现在力量尚未恢复，洛茵茵对他来说可是上好的补品。”
他喝完牛奶，唇角还沾了点奶渍。楚原凑过去，苏独自然地偏过脸，楚原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上。
楚原道：“甜的。”
苏独：“哪个甜，牛奶还是我？”
楚原：“牛奶。”
苏独：“……”
苏独扭过脸，楚原轻笑一声，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唇瓣，道：“什么都不如你甜。”
洛茵茵刚刚和男友打完电话，她似乎还吵了一架，眼睛红红的，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客厅里的两人。
洛茵茵：“……”
要不然还是换个男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