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五十六 马车上

  三叔悄悄地出了玉米地,他猫着腰朝公路的左右两侧瞅了瞅,见没有人他就直起了身子迈开了大步朝着县城走去。

  走着走着,他听见后面有“叮铃铃叮铃铃”马车的响铃声,他就停下脚步等着马车上来,在和马车夫用手比划了一阵子之后,马车夫终于弄明白了他要进城的意思就摆了摆手让他坐在了后面的车斗里。

  “叮铃铃叮铃铃……”

  马车随着马步是无风无雨无脾气地向前溜达着。

  三叔也随着马车一上一下均匀地晃荡,他竟有了一些睡意了。

  他觉得这几天自己也太累了,除了他受了伤没有好好地休养之外,再就是让县党部的人把桂花当成了汉奸捉了险些被枪毙这事闹透了心,现在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她给救出来了,心里多少有了一些亮堂。

  刚才听桂花说老刘要把她害了是为了图王达成家的财产,老刘他能是那号人吗?那几年打日本鬼子他不图钱不图利,只一心想着为他的爹娘报仇,当时自己也只想着为桂花的爹娘报仇,所以很顺当地就走到一起来了,往后一年一年的走得还挺近。难道说现在胜利了,他就变心了不成?

  有可能!现在是人心莫测说不准老刘还真是那么一种人,你想想看,他从小一贫如洗,虽说现在做了官能挣钱了,可他也只能是自己吃饱了肚子是全家不饿。现在不打仗了局势稳定了,他也该成家立业了,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他可是没有一点经济基础啊。

  提起老刘成家的事,三叔又想起来了当初他是看上了桂花,只不过他嘴上没好意思提起罢了。

  现在想想也都是自己不好,当年他和老刘把桂花用花轿抬进王家之后,王达成的爹娘就被日本鬼子害了,王达成朝着西南向跑了就剩桂花自己一人在城里,当时自己也是多虑怕她孤独,再加上她和日本鬼子皇协军的黄老斜走得有些近害怕她有些什么闪失,也怕坏了老高家的名声就提出让她嫁给老刘,也好早早地了却了自己和她三婶的一个心愿,可桂花说一女不能二嫁,父母之命不能违!虽然三叔和三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现在他们比亲生父母还亲,他们既然让我跟了王达成,那我就是王达成的人了。

  你看看桂花她就是这么个死心眼儿,她就是这么个倔强脾气,她把和王达成的假结婚还当成了真。说起这事也怪自己当时没和她说清楚,可话又说回来说清楚了她还会那么做吗?

  那天晚上,桂花隔着窗户纸见了王达成一面之后,她没说什么就回了屋,看样子她是同意了。

  等散了会,老刘把王达成叫到一边对他说:“我和三叔商量着给你找了个媳妇。”

  王达成听了一愣说:“什么媳妇?”

  老刘说:“就是三叔的侄女桂花。”

  王达成说:“我不认识她?”

  老刘说:“你不认得她没关系……”

  还没等老刘说完,王达成就急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们俩也没有什么交往。”

  老刘说:“这都是为了打日本鬼子的需要,不要啰嗦了,赶紧准备吧。”

  王达成听了没了办法,当天夜里就回到了城里,第二天他做通了他爹娘的工作,又准备了一整天,第三天桂花是坐着花轿进了王家。

  现在想想当时那声势在城里城外造的那个大啊,可住了不多日,让桂花不嫁王达成再跟老刘过,桂花能扭过这个弯来吗?即便是她能扭过来,可世人也能跟着扭过来吗?现在看起来那事办得有些草率,有些荒唐,要知道桂花她可是一个黄花大嫚是要脸面的。

  唉,现在不管怎么说只要桂花活着,不要让她再有什么闪失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就行了。

  想着想着,他竟在马车上把头一歪打起了“呼噜”。

  马车夫听见后面的“呼噜”声,回头看了看这个满头满脸缠着白布条子的伤者,然后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人太累了让他好好地睡一会儿吧。

  马车还是一上一下很是均匀地晃荡着向前行走着。

  三叔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他的伤好了以后回到了家,盖起了五间大瓦房,院子里载上了两棵倒垂柳树,翠绿的柳条像大嫚的长辫子样的向下垂着,一直到了地上。随着微微吹来的东南风来回摇摆着,摇摆着……

  他坐在树下的马扎上,旁边的石条茶几上摆放着茶壶,茶碗盛满了茶水往外冒着热气儿。

  不知什么时候,桂花回家来了,后面还跟着王达成和他们的儿子。

  三婶不知在什么地方看见了赶紧跑出来抱起了孩子没命地亲了起来。

  三叔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着王达成和桂花坐。

  王达成毫不客气地找了个马扎靠近他坐了下来。

  三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桂花也找了个凳子依偎在他的身旁。

  三叔刚要和桂花说话,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抬头看见槐花抱着孩子也回到家里来了。

  桂花起身跑过去拽起了槐花的手就往屋里拉……

  槐花?槐花?

  三叔一下子想起了她,他猛地睁开眼睛朝四下里寻找着他的倒垂柳,又朝四下里找寻着槐花。

  槐花,槐花你在哪里?

  他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望了望玉米地,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跳下了马车向后面跑了起来。

  马车被他这用力的一跳更加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马车夫没提防差点没摔下马车来。

  他回头望了望奔跑着的三叔摇了摇头,他想这人怎么这么怪呢?要走也不打声招呼。

  桂花正在吃饭,见三叔心急火燎地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三叔在四下里找寻着什么?找啊找啊,他猛地在地下拾起了“我是爹”的牌子,向着桂花点了点头好像很神秘似的又钻出了玉米地。

  三婶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他像个冒失的孩子似的就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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