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网络写手的忠告
饭局就在众人的谈话中散了。
这时徐四走过来找程淑芬和徐仙娘，徐四显得有些愧疚地说：“两位婶婶，邹道士等会要给母亲开路了，还要做祭文的。问我母亲的生平事迹，这个我不孝，母亲的前半生我竟是不晓得！所以还得请婶婶们给邹道士讲讲。”程淑芬两妯娌对视了一眼，还是徐平君摆摆手道：“好吧，正好我还要看看邹道士的手段的。”
俗话说同行相轻。为着这本是许家学来的手艺，历来的各任仙娘都对道士这一行的人吹毛求疵。这邹先的手艺也是家传下来的，前几代都是酒鬼道士。邹先的爷爷出門办事次次都要喝得酩酊大醉，并且扬言说是不醉不灵的。有好几次出门给人开路还没到走到主人家里就醉得不辨东西南北。在路上抓寻人打探去主人家里怎么走的。路人闻言说是去给死人开路的道士，都打趣说自己都找不到路还去给人引路，这不是哄鬼么！更甚者做完法事回来多有醉倒路旁边的，有几次醉倒在尺来深的水田里，水田里长满细密的浮萍，邹家人拉了半天硬是把他拉不起身。只见老道士趴在田里用嘴品咋着泥水，还念叨着：“酒来酒来，酒糟莫来！”
关于这邹老道士的趣闻逸事是举不胜举。许家的人尤其是徐仙娘都是当做笑柄来谈，倒还从没有跟姓邹的道士打过照面。当下徐四要把徐仙娘推到邹先面前去，小慧和大莲从院子最边一桌走过来，她们回来晚了，就在那桌用过饭了。小慧从徐四手里接过轮椅手把，一行人往大门口去。林秀叫了大莲一声大姨，看大莲身体已经臃肿肥胖，走起路来挺个肚子就像怀胎七八月似的，头发也掉得稀稀疏疏不剩几根了，心想大莲几姐妹当年可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如今已这副模样。可不是么，当年自己不过几岁光景，如今也已经三十来岁，岁月真是一把******，并且对谁都一样！
堂屋门口邹先正摊着一扎白纸，摆好了毛笔，等着写祭文。看着徐仙娘一行人过来，他连忙站起身，冲着徐仙娘微微弯腰并伸出了双手，客气地说：“徐仙娘您老人家好！我对您老是景仰崇拜得很，没想到还有幸亲自见到您老人家！”他上前双手握住了徐仙娘的手，使劲晃晃。一时徐仙娘心头很受用，邹先对自己这份热忱，自己过来时心头倒还对他有些敌意的，一时便也放平了心态，对邹先客气起来：“邹道士辛苦了！你不要客气，你们家世代都有才，那才是名声在外的。我老婆子只不过混一口饭吃，徒有虚名。有什么事问的你尽管开口。”
其实只是简单的一点小问题，这要是在别人家就根本不是问题的-----谁家会对自己的父母生平不了解的呢？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母亲在孩子小时候整天在耳边唠叨的，又或者空闲时间拿来当故事讲给孩子听，以便让子女忆苦思甜，体贴父母生活的不易。但何淑珍很显然没有这样做过。徐仙娘知道徐四还算得上是个孝子，要不是供威威上大学，他本不会离家那么远去打工而把高齡的老母放家里。徐四只隐约记得听朱凤珍以前骂架的时候说过母亲是“小媳妇”“地主婆的狗奴才”。这些毕竟没听母亲亲口说过，自己更没有弄明白过，自然不能轻易地把它当事实让写到祭文里去。
趁着两位老人给邹道士讲何老太的生平，徐威过来拉着林秀的衣袖，说是想询问些事。两人来到院外竹林边。
林秀有点诧异：“威威。你难道不想了解清楚你自己的奶奶？这也算是家谱的一部份。虽说现在没有人记载流传了，但起码应该记在心里的，以后还要靠你传下去。”
“不听还好点！还传什么家谱哦，秀儿姐姐你不觉得我家的家谱整个不就一部丐帮史吗？还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徐威拖着嗓子，有点油腔滑调地说。
林秀皱着眉头，显得有点伤感地说：“小威，也许是我太多愁善感了，或者还是因为我的心理年龄已经老了？很多时候听着我外婆她们这些老一辈的往事，再一一审视现如今她们晚年的生活，都让我感觉她们每个人都是个传奇，每个人都可以作出一本书的！听说你不是在写网络小说么？这些都是最最经典的素材，你倒真应该多了解了解。”
徐威闻言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秀，双手各抓了一支竹杆摇晃，言语里满是讥诮：“哎哟秀儿姐姐！我说你是多久没看过网络小说了还是你根本没看过？现如今你们那酸腐的一套已经不流行了！我倒差点还忘记了，想当年秀儿姐姐可是乡里远近闻名的秀才的，听说还发表过小说？我虽没有拜读过你的大作，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现如今你们那种文体太老套了，早就过时了！现在网上流行什么？------玄幻、穿越、言情、惊悚、悬疑，总之越是稀奇古怪、越是不可理喻就越能博人眼球，就越能迅速集聚人气！”
徐威说到这儿，不经间回头瞥见林秀一张脸涨得通红，心头跳了一下下，自忖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刺激到她了。对于这位秀儿表姐平日表现出来的迂腐、清高，徐威是早就有点反感了。打小的时候父母亲人就拿秀儿当榜样，说人家秀儿家庭怎么怎么的贫寒，但人家学习成绩却怎么怎么的出类拔萃。直到多年后林秀没有上完大学就出门打工，并且一直都不见有什么出人头地的作为，这些话慢慢地在大人口中又有了一些变化：“会读书有什么用，当年林秀不是成绩好得不得了么？许家人不是把她当宝么？现在有什么作为？！反倒是那些小学都还没毕业的调皮蛋子，还一个个都成了老板。亏了当年徐仙娘还说她会大器晚成的——就她现在这样儿，成得了什么大器？！”这些话让徐威解气之余深以为然。这下看到林秀如此这般模样心下又有些不忍，转念又想：良药苦口。就算刺激到她了说不定倒还能让她清醒过来，不要再自以为是地清高下去。凭她满腹文采，用来写时下流行的一些网络题材，那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估计挣点稿费还不成问题。
“做人何必那么功利呢？我认为真正的作家是最诚挚地有感而发。就算不为着出名，能把许氏家族这一传奇经历写下来，当成是立传也好吧？人生如尘埃，死后归于尘土。你说如今我们满世界地跑，似乎也没有了根的归宿感。当我们自己都把先人的这一切抛之脑后，是不是有一天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就这样消逝于无形了？”林秀颦着眉，一张秀气的脸蛋满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徐威看在眼里暗暗好笑：这个表姐还真是书读多了脑子秀逗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人才了呢!还想树碑立传不成？忍不住冷笑了：“我还真忘记了许家是世代相传的大财主呢！不是说祖上还出过进士的？这不世世代代都出得起秀才呢。你要是写成书来也风光！我们是翻身的农奴，可不想再回忆起那些水深火热的旧生活！现在流行的网文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丝，就想在苦逼的生活之余找些无厘头的乐子，这要是能顺带着名利双收又有什么不好？干嘛非得去干过时还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些年小威在学习之余只有一样爱好——写网络小说。刚开始纯粹是抱着一个纯文学青少年不可救药的文学梦进行的。尽管用他曾经的语文老师的话来讲，像他这样不切实际地胡言乱语，而且上学的时候每次写作文都要抓掉一大把头发才东拉西扯拼凑出一篇来敷衍了事的水平，想要往文学创作方面发展基本不会有什么前途。但现实总是出人意料，几年写作下来，他在网络小说上已经小有成就。虽然现阶段还不能靠此养活自己，但已足以让他的文学热情沸腾起来。所以现如今他对着面前这位昔日公认的才女谈起文学创作来底气才这么足。
林秀十分郁闷，怀疑自己是不是脱离现实生活太久了，怎么感觉自己跟徐威沟通起来就如鸡同鸭讲-----他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码事嘛！到此，林秀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连徐威都可以出小说，自己为什么不能给水井湾写传记？想到这里，心头如窜起一股火苗般，竟莫名地有些兴奋不已。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了一点眉目。只是让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的这一想法，接下来竟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而这一发现，揭开了水井湾几百年来的秘密，引来了心怀叵测的各路人马竟相登场！就连对水井湾的过去不屑一顾的徐威竟也会热心地参与其中。
两人各怀心事地在竹林下伫立良久，又东拉西扯了一些现况，天渐渐黑下来，院子里响起了邹道士怪异的唱腔，这是要开路了。天空里潮气弥漫，“会下雨呢！”俩人异口同声地说，开始往院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