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还好,你先救的是我

  香秀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上了丈夫的身子,那些伤疤中有些是一条条的,狰狞的盘在邵元毅的胸口,显是鞭笞后落下的痕迹。还有一些则是刀疤与箭伤,更让香秀惊惧的,是邵元毅的左腹处,竟有一块碗大的烙印。

  那烙印形状怪异,似兽非兽,不等香秀的指尖触上,邵元毅已是麻利的扣好了衣衫,对着香秀开口;“都是些陈年旧(www.hao8.net)伤,不要紧。”

  香秀眼中噙着泪水,就连声音都是颤了起来;“夫君,你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多伤?还有那块烙印,是谁给你刻的?那该多疼啊!”

  香秀的小手攥着丈夫的衣角,一句话刚说完,眼泪便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她知道,邵元毅身上的那块烙印,是要用旺火将铁烧得通红,“刺啦”一声印在人的皮肤上,只将皮肉烧焦,才能留下那一个印记。

  在谷米村,家里有牲畜的人家,也会请铁匠在自家牲畜的后臀或腿部那里留一个烙印,香秀小时候也曾见过,即便到了现在,她也能记得,每逢给那些牲畜打烙印时,都要几个壮年的汉子合力才能制住那些牲畜,而那些烙印刻在牲畜身上尚且让人觉得残忍,何况是刻在人的身上!?

  “到底是谁这样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香秀声音沙哑,想起邵元毅身上曾遭过的罪,只让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邵元毅有些懊悔,只觉得自己不该将身子露在她面前,两人这些日子虽一直同床共枕,但如这般赤诚相见,却还是头一回。

  此时见香秀难过成这样,邵元毅乌黑的眼瞳中漾着怜惜与心疼,他为她拭去泪珠,温声安慰着妻子;“都过去了,别哭。”

  香秀红着眼圈,抱住了丈夫的身子,纵使邵元毅不住的安慰,她却还是心酸与难过,邵元毅身上的那些伤,好些都是经年的旧(www.hao8.net)伤,一瞧就是很多年了,这样算来,可见他受伤时的年纪也是不大的,香秀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她一直觉得,自己也是受尽了后娘的折磨,可看见邵元毅身上的伤疤后,香秀才知道,俞氏对自己的那些殴打,与邵元毅身上的累累伤痕比起来,压根算不上什么。

  邵元毅轻拍着她的后背,眼见着香秀纤细的肩头在自己的怀里不住的抽动,只让他心中满是疼惜,他捧起了香秀的小脸,俯身吻去了她的泪珠。

  “夫君,以前的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只是这些伤,到底是什么人害的你?”香秀眼底含泪,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这样残忍的伤害自己的夫婿。会将对待牲畜的法子,用在他的身上。

  邵元毅闻言,心中便是暗道了一声“惭愧”,并非他不愿将身世与过往告诉香秀,只是香秀年幼单纯,他若全盘托出,只怕会惊着她。而如今,他与她同在着谷米村中,三餐一宿,一世安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也实在不想将自己的过去告诉她。更何况,他那些过往,充斥着太多的血腥与痛苦,阴谋与算计,若非得已,他情愿忘得一干二净,永不再去提起。

  而此时,望着妻子的盈盈泪光,实在让邵元毅狠不下心去拒绝,他沉默(www.19mh.com)片刻,粗糙的手指在香秀细腻的脸庞上轻轻的摩挲,终是低声开口;“在我儿时,曾被父亲送到了北胡,这些鞭痕,还有那块烙印,都是胡人所为。”

  “北胡?”香秀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自出生,她就一直住在谷米村,压根没听说过北胡的,她也不知北胡是大渝对北境诸多胡国的统称。

  “嗯。”邵元毅点了点头,想起那段非人的岁月,实在是不想多说。

  “好端端的,公公把夫君送到北胡做什么?”香秀眸心满是懵懂。

  “去当人质。”邵元毅淡淡笑了。

  “人质?”香秀还是不懂。

  邵元毅闻言,便是温声告诉她,“人质其实就是俘虏,也是奴隶。”

  “公公为什么要这样做?”香秀愕然,实在不懂这天下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都说虎(www.shuxie8.com)毒不食亲子,做爹爹的,又怎会将儿子送去当奴隶?

  “他不喜欢我。”邵元毅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说完,眸心便是浮起一丝苦笑。

  “夫君当时,多大了?”香秀小声问道。

  “九岁。”邵元毅声音沉稳,听在香秀耳里,心里却是犹如针扎。

  她实在不知道,一个九岁的孩子,是如何熬过了这些折磨,又是如何挺了下来。

  “那婆婆呢,她也不管吗?”香秀忍不住开口。

  邵元毅闻言,眸心有一抹痛楚闪过,他抿着双唇,隔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娘身份低微,一年到头,都见不了我父亲一面,又如何能说得上话。”

  “那”香秀还欲再说。

  “好了,都过去了。”邵元毅抚了抚妻子的小脸,打断了她的话语,微笑道:“不是要给我熬姜汤吗?”

  经邵元毅一说,香秀才想起来,她点了点头,只将其他的事儿抛在脑后,“那夫君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熬,一会儿就能喝了。”

  “去吧。”邵元毅接过香秀手中的汗巾子,看着她向着灶膛走去,蓦然,香秀却是停下了步子,向着邵元毅走了回来,她昂着头看着丈夫的眼睛,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以后,我们好好地在一起,过我们的日子,我和夫君,都不会再受苦了。”

  邵元毅眸心微动,他和香秀四目相对,只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待香秀忙活着给他煮起姜汤,只留邵元毅一个人站在那里,那些久远的记忆,便是一股脑的涌向了脑海。

  不知过去了多久,邵元毅双拳紧握,缓缓合上了眼睛。

  夜幕降临,邵元毅与香秀吃了晚饭,香秀担心他得了风寒,硬是逼着男人吃完饭就上了床,并用被子将他捂得严实。

  做好这些,香秀又是从灶房端了一碗姜汤过来,邵元毅刚闻到那股姜味,便是苦笑,“这都喝了两碗了,还不够?”

  香秀在床沿上坐下,也没说话,就是端着姜汁看着邵元毅,邵元毅见状,只得将碗接过,一饮而尽,香秀瞧着,唇角才浮起了笑涡。

  “真拿你没法子。”邵元毅淡淡一笑,伸出胳膊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香秀也是微笑着,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香秀想起白日里邵元毅下河救人,还是心有余悸。

  “夫君,往后若再遇见这种事,你还会去救人吗?”

  邵元毅看了媳妇一眼,点了点头,“人命关天,自然会救。”

  香秀想了想,便是微微转开了目光,隔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那你今天去救水仙,和当日在山上救我,其实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水仙,便是扬大保小闺女的名字。

  邵元毅闻言,倒有些不懂小媳妇的心思,他睨了香秀一眼,没有出声。

  “你快说,到底是不是?”香秀却是不依,愣是让他说个分明。

  邵元毅只得道;“你们两都是小小年纪,若是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怎么也要把你们救下才是。”

  香秀明白他说的有理,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些酸,她垂下眼睛,声音更是小了下去;“那若是你当日没有救我,今天却救了水仙,若是水仙也求了你,那你你也会让孟嬷嬷去她们家提亲了?”

  邵元毅听到这里,才明白自己的小媳妇是有些吃味了,他眉眼含笑,显得五官更是俊朗英气,他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香秀的鼻尖,无奈道;“你这小脑瓜想到哪去了,我救了她,和我去他们家提亲有何关系?”

  香秀还是有些难受,她也知道自己的难受是毫无道理的,可一想到若是自己没有嫁给邵元毅,邵元毅这次又救起了水仙,水仙若要来个以身相许,他哪有不答应的理?若真那样,还有自己什么事?

  “还好,”香秀轻声呢喃。

  “还好什么?”邵元毅微微挑眉。

  “还好,你先救的是我。”香秀刚说完,脸庞便是红了起来。

  也还好,水仙已是许了人家,对方还是邻村的富户,就连那后生也体面,听说还是读书人。

  邵元毅无奈且好笑,他有些心疼的抱了抱香秀的身子,想他年近三十,在谷米村也没什么田地,家里也就两间茅草房,也只有怀里的这个小媳妇,才拿他当宝贝。

  两人正甜蜜着,就听院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邵元毅听着动静,便是下了床,让香秀待在屋里,自己则是去将院门打了开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谷米村的里正扬大保,与他的长子杨小山,那杨小山手上,还拎了两只老母鸡。

  见邵元毅开了门,扬大保领着儿子,作势便要像邵元毅磕下头去,邵元毅眉心微皱,连忙扶起了二人。

  “杨大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杨大伯虽为里正,但也是老实厚道之人,在听说女儿掉进河里,邵元毅舍身相救后,待女儿的情形稍稍稳定,便带着儿子匆匆赶到了邵家,来向邵元毅叩谢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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