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硕澈镇外。()
向飞回到了这里，欧阳暖暖陪他一起来的，他拒绝了所有想和他一起来硕澈镇的人，和她双双来到硕澈镇。
当然，暗中还有暗三和莫凤。
时隔十天了，这里该处理的其实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两人走进硕澈镇，慢慢地来到了当初被元素风暴摧毁的区域。其实不是慢，而是向飞越靠近这里，心中的退缩之意就越强。要不是有欧阳暖暖劝着，也许他就狼狈地逃回学院了。
他欠这里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负责处理这里的后续问题的人，已经离开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费心费力的，房子什么的在事发第二天就全部完工了，而具体的善后工作会有洪城城主府的人接手，他们的任务是，在这之前安抚平民们的情绪，以及做出相应的赔偿。
欧阳暖暖紧紧地拉着向飞的手，这才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里。
十天了，这里已经看不出来曾经历过那般惨剧的景象了。街上的人，一如当时向飞他们第一次来到硕澈镇时的热闹。
可惜，这番景象，不但不能带给向飞一丝慰藉，反而更让他心中阵痛。
他每每想到曾经这里也是如此繁盛，可是，却被他一手摧毁了……他心中的负罪感便不能制止的翻滚、肆虐。
太多太多的生命，均湮灭在那一瞬间。
他知道，这注定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暖暖，跟我来吧。”向飞忽然出声，拉着欧阳暖暖走进了一条巷，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
“咚咚咚……”向飞敲起了门。
欧阳暖暖不解，为什么向飞会来到这样一户人家之前，敲门？
“咚咚咚……”见无人应答，向飞又敲了几声。
“谁啊？”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算不上悦耳，但也不算苍老，应该是个中年女人。
“咚咚咚……”向飞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只好接着敲门。
“吱——”
“你们是？”开门的并不是向飞想象中的那个中年女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和慕容悦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外的奇怪的哥哥姐姐。
“我有几个问题，想挨家挨户的问问，做一点调查。”向飞勉强的笑了笑。
李敏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哥哥的笑容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最近，因为十天前的事情，后来慢慢的入住这边的人，也确实碰到过一些来自帝都或者城主府的人来调查的事情，只是，眼前的哥哥姐姐两人，看上去好像比那些人年轻得太多。
“哦，请进。”李敏礼貌地邀请向飞和欧阳暖暖进入自己家。
“娘，来客人了，又是来调查的。”李敏前一句的话音刚落，就对着屋内喊了一句。
谈不上是警惕吧，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还是让大人来处理会比较好。
不过，说起来，那位哥哥牵着的姐姐那么漂亮，应该不会是坏人吧？李敏虽然才十岁，但这里发生的突变，还是让她有了些成长。
“不是来过两次了吗？怎么又有人来了？”李若安疑惑，早在六天前，城主府的人就来过了，那时她们娘儿俩才刚刚回到这里，两天后，又来了一伙帝都的人。虽然他们都是来安抚她们的，但李若安并不是那种无知的女人。从那些人的言语中，她听得出来，那些人的到来，是在替某个人赎罪。
世上哪有什么无妄之灾？偌大的硕澈镇，偏偏就这方圆两百丈遭了罪？不是天灾，自然就是。
而能让洪城城主府和帝都前脚后脚来到硕澈镇，那个人的身份自然不是她们这些平民能够奈何得了的。
只是可惜……
“你们是哪里来的？”待李若安看到向飞和欧阳暖暖两人的时候，也是瞬间迷糊了起来。这么两个年轻人，来干什么？
“算是从帝国魔武学院来的。”欧阳暖暖抢在向飞张口之前道，她见向飞一脸的歉疚之意，最怕的就是他把所有的实话都在一瞬间说出来。
“我们这次来，是有些问题想问问附近的人，你们对于这里……之前的事……的看法是什么？”欧阳暖暖终究也还是无法轻描淡写的将那些话说出来。
“……”李若安见欧阳暖暖紧张的看向向飞，就猜到也许一切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能有什么看法，无非是命薄罢了，是他没那个福分。”
“他？”向飞问。
“我相公，敏敏的爹。”李若安试图平静的道，但，她的双眼还是红了起来。
“娘。”李敏体贴地拉住了李若安的手。
“罢了，你们过来坐吧，既然你们来了，想知道什么，我就给你们说说。”李若安并不是没有意图的，她知道，也许，对于那个一手造就了硕澈镇惨剧的人，她无法制裁他，但至少，她还有机会把话说出来。至少，还有人能听到她们这些人物的悲痛。
可她怎么都无法想到，她心中恨极的人，其实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李若安的家并不大，一个的院子，两间卧室，一个棚子，仅此而已。
看得出来，她们过得并不宽裕，棚子下面，一些厨具安静的摆在那里，两副碗筷，两个盘子，还在锅里放着，应该是李若安刚才在洗碗，这才让李敏来开门。
李若安拿了两个凳子给向飞，向飞将其中一个顺手递给了欧阳暖暖。
李敏安静地坐在李若安的身边。
“怎么称呼？”李若安问道。
“向飞。”
“欧阳暖暖。”
“我姓李。”李若安只是说了自己的姓，而李敏则保持着安静。
“李姐，我能这么叫你吗？”向飞问。
“就这么叫吧。”李若安很勉强的笑了笑。
“李姐，我想知道，你恨不恨那个人？那个，亲手毁了这里的人。”这是向飞深思熟虑后的问题，其他的问题，向飞问不出口。
“唔？”李若安倒是没想到，这个叫向飞的伙子居然这么问，己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把话题牵扯到那个人身上。“恨，为什么不恨？怎么能不恨？”但她的反应却没有慢下来。
“初二那会儿，敏敏的外婆身体不好，家里没什么人照料，所以我就带着敏敏去了她外婆家。”李若安看了看身旁的李敏道，“老人家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回去照顾她，另外又有敏敏陪着，才两天就恢复过来了，那个时候，我就打算回来了，但考虑到老人家的情绪，就提前打了声招呼，说初五就该回来了，要不然，我相公一个人在这里，总不太好。”
“好不容易说服了老人家，也答应以后一定常去看她，但，还没到巳时，就有人说硕澈镇这边出大事了，可惜那人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心中焦急，本打算立刻就拉着敏敏回来，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人传来了具体的消息，说就是我家这边出事了，方圆两百丈，死伤惨重。”
“我当时一下子没撑过来，就昏过去了，一直到初六才醒过来，但什么都已经迟了。我带着敏敏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后来在那场灾难中，只活下了区区十几个人。”李若安回忆道。
“李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找到的还活着的人，好像有五十多人吧？”欧阳暖暖见向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主动问道。
“当时是有那么些人活着，但大多数都只熬到了初五，连初六的太阳都没见到。”李若安摇头道，“不过，你们的消息挺灵通的啊，连这事儿都知道？”
欧阳暖暖一时语塞，她当然听得出来李若安言语带刺。
大概，她猜到什么了吧？
“敏敏是吧？你有什么愿望吗？”向飞忽然向李敏问道。
“我希望爹爹回来。”李敏看了看李若安，见她并未阻止，这才对向飞说道。
“敏敏还有其他的愿望吗？”
“敏敏就只要爹爹回来，其他的愿望，爹爹会帮敏敏实现的。”
“这样啊……”向飞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固然自己做得再多，但还是有太多事情，自己做不到。
“李姐，你罚我吧？”向飞面朝李若安，看着她的眼睛。
“罚你？”李若安的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如果……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很艰难地压制她心中的愤怒。
“我就是那个牵累了这里的人。”向飞忽地跪在了李若安的面前。
“啪！”这是李敏给了向飞一巴掌。
就连李若安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出手的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她的速度，在这一瞬间，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快，几乎还不等李若安愤怒，还不等欧阳暖暖为向飞的“坦白”考虑后果，甚至还不等向飞迎接意料中的“风雨”到来，这一巴掌就响了起来。
“你把爹爹还我，你把爹爹还我！呜呜呜……”李敏随即摇晃着向飞，一边哭，一边哀求。
“我……对不起，我做不到。”向飞心中的歉疚在此刻完全爆发，但不同于想象的是，向飞并没有那种悲戚到想要死去的感觉，而是，不反抗，不辩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向飞心中的悲哀愈发沉重。
李敏哭了很久，李若安没有劝慰她，任她哭着，闹着。但向飞却有看到，李若安眼角的，那无法抑制的泪。她微微扬起头，似乎是不愿让泪落下来一样。
欧阳暖暖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止向飞，以他的身份，他怎么可以跪着？但是，她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呢？
李敏闹了有了一刻钟左右吧，她最后无力地去到了李若安的怀里。
“你来干什么？”李若安此时冷冷的道。
“我知道我没资格祈求你的原谅，但，我……”本来向飞是打算说我也不想的，但想想，这样说的话，也许反而更刺激李若安吧？
“你毁了一切，我恨你。但是你知道吗？有多少人，连恨你的机会都没有？”李若安平津地将手指向西南方道：“那边，何大娘家，一家六口。”她又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道：“那边，郭大叔家，他亲家来他家做客，十几口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有这方圆两百丈内的无数人家，全都是因为你才家破人亡的，而你，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跪在我面前？”她的言语中分明有一种讥讽，“其实我多少也猜得到，你不是普通人，肯定是贵族，要不然，这里的事纵然会惊动帝都，但那些所谓的来调查的人也不会说那些话。”
“他们说了什么？”向飞的嗓音变得有点干涩。
“能活着，就活下去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在生活上有困难我们会尽量帮衬，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李若安完完全全的将她印象最深的一句话给复述了出来。
呵呵，什么叫到此为止？我家相公因为你们意图掩护的人死去，到最后，你们居然跟我说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李若安的心中有一团怒火。
“我知道我们这些平民，是根本入不了你们这些贵族的法眼的，但，你们凭什么让我息事宁人？我心里不痛快怎么了？还不准让人说了？”李若安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女儿的身躯正在瑟瑟发抖。
她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中，在这里，她只剩下她这个女儿了。
“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所以我回来了，我想弥补我犯的错，尽最大的力量来偿还，这便是我此来的目的。”向飞沉默了片刻后答道，“我虽然没有让时光倒流，好去阻止悲剧的能力，但我也知道，我犯下的错，不是简简单单去死就还得清的。”
“死？没错，让你死的话，还真是便宜了你。”向飞的回答虽然让李若安颇为讶异，但那又怎样？本来就是这个理。
“那你打算做点什么呢？”李若安讥笑道。
“我想知道对你们来说，现在什么是当务之急？”向飞问。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生活方面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我最放不下心的，便是我这女儿了。”李若安想了想后说道。
她说这些不是没有原因的，所谓人死不能复生，要是非强求着什么要她相公回来的要求，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算对方再有诚意想要弥补，他也做不到。
可是，自己的家庭本就不富裕，这倒是事，大不了自己累一点，总还是过得去，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那倒不如试试看，看对方能不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要是能够解决的话，另外还有一些人家，也许他们的难题也可以解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