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圣意（上）
“为何要写的潦草些？”朱由检有些好奇。
“陛下若字迹潦草，给下面臣子的感受会觉得皇上并不关心这事，由此他们会产生皇上拿到这本奏章后随手一翻，就批复了事的印象，这种印象非常重要。”
“嗯。。”朱由检暗暗点头，心里倒是止不住的吐槽，能进宫里来的，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呀，宫斗剧中人物的设定里除了主角其实都带有明显的人格缺陷的，所以才会有精彩的演绎，可这毕竟是现实世界，这皇后一水灵灵的大姑娘倒是绵里裹针的紧啊。不过这样也好，后宫将来也能安稳些吧。
周皇后哪里知道皇帝想哪里去了，看到他静静的陷入沉思当中，于是慢慢的退了出去，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崔呈秀接到皇帝允许他回乡丁忧的消息时，表情十分的丰富，他是意外，也不意外。或者说皇帝的反应似乎就该如此，合乎他的判断。可一旁的老魏却坐不住了。
“呈秀啊，陛下这是要向我们动手了么？”他心里是有些恐惧的，毕竟平时跋扈归跋扈，真要跟皇帝干起来，他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的，大明帝国数百年的皇权威压还是很强大的。
“。。上公勿惊，陛下未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崔呈秀仔细想了想，慢慢的说道。
“此话何意？”
“上公请看，这是我从吏部拿来的陛下御批，字迹非常潦草，这说明陛下并没有特别关注这份奏折，只是看到大致的内容，例行公事的做了批复。所以才有了‘已知晓，按制处理’这样的批示。”
魏忠贤认真的听着，听完不禁吐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没有动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他随即问道：
“那我们下面是不是应该找人上奏，请求皇上下诏夺情？”
“上公不可！”
“为何？”
“上公明鉴，此时万万不可请求陛下夺情，上公可曾记得自己还上过一封辞职奏章？”崔呈秀神情严肃的说道：
“噢。。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魏忠贤摸了摸额头，好奇的问道：“这奏章怎么了？”
“上公可曾接到陛下批复？”
“。这倒未曾。”
“这就是了，既然陛下并未予以批复，这就说明了陛下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
“陛下显然非常的犹豫。”
“陛下犹豫？什么！？你的意思是陛下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这份辞职奏章？”魏忠贤一下子跳了起来，人变得有些紧张。
“不，上公勿惊，这个节骨眼上，陛下是不会动您的，所以陛下的决定没有问题，下官说的态度，是指陛下还未想好，要如何批复，他还在等！”
“呈秀，你一次把话说完，杂家不懂这里头歪头歪脑的事。”
“是！”崔呈秀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
“弹劾下官的人是杨维恒，这个人是个御史，上公知道，下官除了执掌兵部以外，还有一个左都御史的头衔。换句话说，这个人还是下官的属下，可这弹劾并未通过下官处，而是直接递交给内阁，走的通政使司的路子，这就有些意思了。”崔呈秀端起茶轻轻的呡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
“在官场上，下属弹劾直属上官是大忌，就算上官因此而被掀落，这个弹劾者自身也会被波及，从此难容于官场。当然也不排除有另外的势力收买，指示他这么干，事后自然会有相应的好处。然而无论何种，弹劾者一般都会采用密奏的方式，直接走通政司的路子，尽可能的保全自己。但这封奏章却是通过了内阁，也就是明报，堂而皇之的弹劾了下官，这就有些反常了，下官对此颇有疑虑。此外，我们再来看这个杨维恒，若我这个直属上官被他成功掀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继续说下去”
“我这个上官一走，左都御史必然要重新任命的，可是在眼下的局势里，谁能主导这个位子的人选呢？换句话说，除了上公您以外，谁还有这样的力量和能耐？”
“呵呵，呈秀你太过奖了，杂家上头还有皇上呢。”魏忠贤不禁笑笑，内心却颇有些自得。
“若已登基数年，此事自然要看皇上的态度，可眼下这局面，对于这位子的人选，若上公联合内阁诸公提出人选，皇上是必然会许可的，稳定朝局还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
“如此”他继续说道：“既然下官走了以后，左都御史的人选还是由上公所定，那么这杨维恒拼着同归于尽的奋力一击，又图的什么呢？”
“所以，他们必有后手！”崔呈秀最后一句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是这个道理。”魏忠贤有些恍然：“可这于杂家的奏章何干？”
“下官看到的，恐怕皇上也注意到了，皇上可能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上公的奏章被留中不发，皇上也想看看那些人的后手是什么，以此再来决定他自己的态度。”
“呈秀，这就未免有些牵强了吧，皇上才多大的年纪，再说他打小就没过问过朝政，若说心里有些个小心思倒也是正常。可有这样的认识，怕是你多虑了吧。”魏忠贤稍稍有些不屑。
“上公英明，确实，皇上未必会看到这一点，但是那些人会让皇上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为何？”
“上公请看，据宫里传来的消息，杨维恒的弹劾奏章和上公的辞职奏章被放在了最上面，是同时被放到陛下眼前的，这就有些讲究了。而且内阁这边也传达了兹事体大，不敢擅决的意见，没有给予票拟，所以陛下必然会被司礼监通报该情况，并注意到这两份奏章。于是，这送上时间所讲究的效果就出来了，送早了或送晚了都不行，只有两本并列一起放陛下前，人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而从前一次陛下对钱嘉征的处置来看，虽是青涩，但已见手段，九成九陛下是注意到了这个地方，所以才有了留中不发的举措。其实那些人也是在赌，赌现在的这个皇上足够睿智到能注意到这一点，如此才有利于他们展开后续的行动，否则他们的行为就会徒劳无获。而这个留中不发的举措，也是在姿态上告诉那些人，皇上需要更多的信息，比如他们有多大能量，手上又能有多大的筹码等等。”
“呈秀，如此说来，陛下还是想动杂家了？”魏忠贤眼神一黯，又恢复了往日的阴冷。
“上公，这只是下官的一些猜测，但是否是真的还不知晓，毕竟陛下批复的非常随意，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虽然眼下情况还不明确，但有一点，不管陛下态度为何，他暂时是腾不出手来了。我们的对手，还是那群藏在黑暗里的人。”
“为何如此说？”魏忠贤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因为这个。”崔呈秀从兵部的卷宗中拿出一份，上面赫然印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陕西紧急塘报！”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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