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心不留发(上)

  好热!

  恍惚间,柳夫人觉得有人给自己灌了极苦的药水,不一会儿,却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起来,头痛欲裂,胸口像是堵了块儿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双素手带着微寒覆在灼热的额头上,让她稍稍舒服了些,她眼睑微启,摇曳烛光投下的暗影里,却只看出这手的主人正满面微笑地看她,那笑容像和煦的春风,唤起她遗留在心底的记忆……

  “母亲?……”她呢喃着,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但浓浓的睡意竟漫过了脑海,朦胧中眼前的一切都归于黑暗……

  第二日清晨,她幽幽醒来,却已经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在水月庵中发生的一切宛若夜里的梦幻,显得不真切了。

  眼前是一张熟悉而又温婉的脸,洋溢着青春的光芒。

  “夫人,您终于醒了。”瑞香见她星眸微张,忙斟了茶水,端过来,“喝口热茶吧。”

  “谁送我回来的?”柳夫人只觉头还有些痛,挣扎了两下,没能坐起来,索性躺舒服了。

  “石竹,”瑞香试了试茶水的温度,觉得有些烫,努嘴轻吹了两下,“还有水月庵的一个师太。”

  “是不是叫逸尘师太?”柳夫人急着想要起身,却被瑞香扶住了。

  “夫人,那位师太陪了您一晚上,今早才离开的。”

  “她走了?”柳夫人顿时觉得泄气。旋又躺下。盯着床帐上绣地一对鸳鸯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她留下什么话没有?”

  瑞香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她临走时只说让奴婢务必照顾好夫人。旁地就没说什么了。”虽然很想知道昨夜那个师太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夫人照顾得那样细心。但瑞香还是忍住了。在大户人家里当奴才地。自己地耳朵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当摆设。

  “什么都没说吗?”柳夫人无力地躺在床上:“外面好热闹啊。”

  “夫人……”瑞香看看她地面**言又止。

  她地一举一动。柳夫人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苦笑起来:“是了。今天是柳子让大婚呢。说起来我被赐回了海姓。如今却也是个局外人了。……”她望着窗棂上贴地大红喜字。点点酸楚涌上心头。“瑞香。找石竹备车。这里不是我该呆地地方。”

  “夫人!”瑞香明白她地意思。不忍心看她难过。自己地眼泪却不自觉地掉落下来。

  柳夫人伸手替她拭去眼角地泪水,微笑着:“别难过。你是好姑娘,只可惜,我临离开前都没有给你找到一户好的婆家,希望你不会怨恨我。”

  “夫人。”瑞香咬着嘴唇。一度想要强忍着的泪水却依然落个不停。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其实,三天前就该谢幕离开了,只是我一直还有些不舍。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但是今日却是不得不走了。所谓君命难违大抵就是如此。”柳夫人轻抚她的背,安慰道,“纵然伤心却也是无用。”

  “奴婢,奴婢谢夫人栽培之恩!”瑞香哭着跪拜道。这里了?”石竹回望坐在牛车上强打精神的柳夫人。眼眶有些潮润。

  “走吧。”柳夫人让瑞香放下车帘,阖上沉重地眼皮,淡淡地说了句。

  “嗳!”石竹应了声,“走后门吧,那里人少。”

  柳夫人抬抬眼皮:“走正门。当年我是从正门进的,现在自然要从正门出去。走旁门左道,人家还道是我胆怯了,只能从那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是!”石竹点点头,心中却为她不值:这么逞强做什么呢?难道自己撕裂的伤口还不够痛。非要将那新痂揭开。血淋淋的,洒上几粒盐才痛快?

  “石竹。你觉得这婚仪的布置好看吗?”柳夫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好看。”石竹知道这婚仪上的布置有一半是出自柳夫人的手笔,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她安

  “嗯,原来我也觉得不错,可是现在看看,却觉得还清冷了些,其实可以更热闹的。毕竟娶的是个公主……”

  “夫人,这些事都是礼部应该做的,您已经插手太多了。”

  “说得是呢。”柳夫人点点头,“大概是因为怕将来没有机会做这种事了。”将来青灯古佛下,日日青菜豆腐、面壁参禅,身心便处于方外,管不得这尘世俗事了。说来有些讽刺,明明是想要让老四还俗地,自己却步他后尘,即将踏入空门。造化弄人?

  正在沉吟间,却见冕服裳的柳子让,拦住了她的车驾,看似无意间地举动,却是有意为之。

  他看着帘后憔悴的她,她也定定地看着他。

  他摆摆手,指着自己的心,“等我。”四周掺杂着些契丹来的护卫、仪仗,他没有说出声,只动了动口型,他相信他无声的言语她是听得懂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眼中已噙满泪水。

  得了回应,他一闪身过去了,留下个风姿翩然地背影。

  看他离开,泪珠儿却禁不住地掉落下来。

  瑞香在她身旁看得清楚,却劝不得,只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石竹听见车内的低低的抽泣之声,有些不忍,便道:“夫人,可以走了吧。”

  “嗯。”柳夫人自知失了态,便忙擦了眼泪,强笑了两下,“罢了,还是走侧门吧。免得让人说我不懂礼仪进退。”

  瑞香看了柳夫人一眼,只觉她今日颇有些奇怪,总是犹疑不决,完全不似往日的果决。

  柳夫人斜倚在车座里,感受到瑞香灼灼的目光,笑着轻点她的额头,“小丫头,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瑞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了心思,小心道:“奴婢只是奇怪,夫人下了决定的事,难得改主意的。”

  “小丫头,你想说什么?”

  “奴婢在想,普天之下莫过一个情字。连夫人这样聪敏的人却也是看不开地。”瑞香说到“情”字地时候,小脸羞得红扑扑地,煞是可爱。

  人一旦动了真情,就多愁善感,容易感情用事。

  柳夫人想,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大俗人,事到如今,却也是该彻底了断地时候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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