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占有欲

  关星禾收到过数不胜数的礼物,每年的圣诞,成堆的礼物挤满了她的课桌。

  可却是她第一次收到奖牌。

  夕阳下,巴掌大的奖牌散出淡淡的光晕,别样的耀眼。

  关星禾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拒绝,但她抬眸。

  少年侧脸清冷坚毅,锐利的下颔线透着不容拒绝的果决。

  关星禾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她唇角勾起来,“......好吧,那我收下了。”

  贺灼紧攥的手微微松开,手心一片濡湿。

  这份特别的礼物被关星禾珍重的收进抽屉里。

  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奖牌,好似还带着少年身上冷淡凛冽的冰雪气息,却让关星禾一看到,便心生温暖。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学期末,昨天刚结束最后一门考试,校园里一片轻松。

  关星禾下学期便要升高中了,她是艺术生,一向对学习也懒懒散散。

  学校的乐团和市里的音乐附中有合作,每年有两个报送名额。

  落了雪,校园里白茫茫的一片。

  过几天便正式放寒假了,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都要清空教室。

  时岁唉声叹气地收拾着储物柜,转眼便看到关星禾的东西有她两倍多。

  “我的妈,你这些要拿几趟啊。”时岁指着一叠花花绿绿的贺卡,“要不你把那些东西扔掉吧。”

  那些都是七七八八的男生送的,反正关星禾也不会看,留着还占位置。

  “算了吧,我多拿几趟就是。”

  到底是别人的心意,怎么可以随意扔掉。

  时岁撇撇嘴,“就你心软。”

  教室冷冷清清,大多数人都走了,两人埋头收拾东西,突然听到开门声。

  回头一望,竟是徐心圆。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袄,衬得脸颊愈发消瘦。关星禾突然想到,距离上次见她,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

  “心圆,你是来拿东西的吗?”

  她点点头,眼睛微垂。

  “你爸爸还好吗?”

  听班里的人说,她父亲生病了,所以才请了大半个月的假。

  徐心圆一愣。

  她似乎没想到关星禾会问这些,半晌才讷讷地点头,“还行。”

  关星禾和时岁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往外搬,“你东西好多,我们这里快搬完了,一会儿帮你吧。”

  徐心圆手上微顿,刚想拒绝,门口闪过一个清瘦的身影。

  关星禾抬眸,愣了一瞬,连忙走出教室。

  少年穿着有些单薄的冬季校服,站在风口处,消瘦又挺拔。

  “哥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女孩望向他,一双杏眼迎着清晨的光,清澈明亮,仿佛能看穿一切。

  少年抿了抿唇,喉咙紧了紧,不自在道:“刚刚...老师让我去育英楼送东西。”

  教学楼和育英楼之间隔着长廊,听起来合理极了。

  关星禾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贺灼轻舒了口气。

  关星禾转头去收拾东西,“哦对了,你能帮我们搬点东西吗?”

  贺灼视线落在女孩儿书桌旁的书堆。

  “嗯。”

  少年声音沉冷,却很干脆。

  关星禾领着他走进教室,自己抱起了书,对他努努嘴,“那边。”

  她指得是徐心圆。

  贺灼脚步微顿。

  关星禾说:“心圆那里比较多,你去帮她一下。”

  贺灼抿紧唇角,没说话,少年垂着眼,侧脸俊朗硬挺,黑眸一片冷淡的陌然。

  她低声说:“要不...算了吧。”

  少年不说话时清冷又严峻,他弯腰,利落地拿起关星禾剩余的东西。

  他视线在怔楞的女孩儿身上顿了顿,微抿着唇,又转身从地上拿起徐心圆的那一摞,

  “走吧。”

  少年的声音拂在冬季的风中,冷淡又低沉。

  关星禾愣了愣,“你这拿得过来吗?”

  “可以。”他走出教室,背影清瘦挺拔。

  时岁一脸愕然地走在最后,她东西少,一个人拿得过来。

  她压低声音:“星星啊,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上次不是说不熟吗?”

  冬日里,少年挺拔的背影想颗屹立的小白杨,关星禾唇角微勾,“现在熟了啊。”

  “羡慕。”时岁叹道:“什么时候我爸妈也去收养一个学习好,又长得帅得哥哥啊,可以帮我补习功课,还帮我搬书,简直比亲哥还好。”

  关星禾瞥了时岁一眼,“你知足吧,我看你哥也对你挺好。”

  “好个鬼。”时岁想到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家伙就心烦,急忙止住话题。

  “别说他了,对了,你那个保送什么时候出结果啊?”

  关星禾想到走在后面的徐心圆,他们是一个乐团的,而且都是小提琴手,报送名额这个事情其实还挺敏感的。

  她声音微低,“大概过几天吧。”

  路旁的冬青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到了校门口,徐心圆看着贺灼,轻声说:“谢谢你们了。”

  少年沉默地将她的那叠书放下。

  关星禾摆摆手,“不用不用,对了,要不要顺路送你一下呀,这么多书。”

  她眼神有些闪躲,“不用了,我...叫了车。”

  “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拜拜。”

  女孩儿穿着天蓝色的冬季校服,衬得她肌肤似雪,冬日里,她就连背影都轻巧纤细。

  徐心圆垂下眼,看着满地的书,咬着牙搬起来。走过拐角,落灰的墙角正停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她搓搓手,将书紧紧地绑在车后座上。

  另一边,王叔停了车,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叫我进去帮忙。”

  女孩儿声音糯糯,“学校不让进去的。”

  她见王叔搬了一半,便弯下腰想去够另一半。

  空气中一阵干净的青草气息绕过来,少年干脆利落地抱起剩下的。

  因为放假,学校门口停了不少车,王叔只得将车停得远一些。

  少年走得快,王叔已经将东西放进后备箱,转身间一,不小心撞上他。

  “哗”得一声,书散了一地。

  吓得王叔连连道歉。

  贺灼眉间微敛,蹲下身小心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他指尖微顿。

  淡蓝色的信纸从信封中划出,上面的字清隽利落。

  「祝星星圣诞快乐希望明年的圣诞能和你一起过

  向远」

  一月的冬季,风又冷又沉。

  少年半蹲在冷清的马路旁,无声无息地收紧手指。

  星星?

  凌冽的风似乎灌进他的喉咙,刺得他生疼。

  “哥哥。”

  关星禾轻轻唤他,“怎么了?”

  贺灼背着身子,阻隔了一片视线,他听到脚步越来越近,曲了曲手指,迅速将那封信塞进信封里。

  “没什么。”他心里像是烧了把火,可声音却沙哑隐忍,“走吧。”

  车上静悄悄,没人说话。

  贺灼侧目看她。

  夕阳将女孩儿的发染成温暖的茶色,她半瞌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三月春日里轻巧又精致的轻蝶。

  贺灼今年十六岁,生活晦涩又灰暗,就连同龄人理应获得的亲情,于他而言都少得可怜。

  他就这么看着女孩儿,看了整整一路,心里的细细密密情绪涌上来,又痒又疼。

  那一年,他尚且还不明白那种复杂的情绪是什么,只是知道,仿佛难受多过愉悦。

  他下意识地不想再想,强逼自己错过眼,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冬青树。

  车里安静,王叔突然问:“大小姐下学期是准备去海音附中吧?”

  关星禾说:“嗯,我们学校有保送。”

  她是乐团的小提琴首席,这个报送不出意外,应该是她的。

  贺灼呼吸微滞。

  他知道关星禾是学校的音乐特长生,以为她和时岁口中的报送,指是本校报送。

  原来是,其他学校吗...

  他沉默地垂下眼,心间空落落的。

  “那先恭喜大小姐了。”王叔笑呵呵的。

  关星禾应下来,她转眼看着贺灼,笑着问:“哥哥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贺灼抿了抿唇,“还行。”

  他一向谦虚,“还行”两个字在他口中,分量很重。

  关星禾笑了笑,“那就好。”

  她怕他要是考不好,连过年恐怕都没法过好了。

  寒假不长,大概就一个月时间。

  高中部放假晚,今天是最后一天,也就是发期末试卷和作业。

  落雪纷纷的天,家里格外温暖。

  关星禾拉着贺灼陪自己看电视。

  电视中放着综艺,一群明星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

  关星禾突然问:“哥哥,你喜欢吃火锅吗?”

  贺灼愣了一瞬,“还行。”

  “那我们过年吃火锅吧。”关星禾眨眨眼,“你喜欢吃什么菜?”

  他眼睫轻颤,“都行。”

  印象中的火锅,就该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屋内氤氲的热气升腾着,气氛温暖和谐。

  他侧过头。

  女孩儿半个身子都窝在懒人沙发里,侧脸莹白,头上几缕碎发调皮地翘起来。她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愉悦,“过年爸爸不回来,那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吃鸳鸯锅,然后再多买点肉......”

  她声音轻快,像是春日跃上枝头的百灵鸟。

  贺灼颤了颤手指,心中的角落塌陷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他其实很害怕过年。

  许多年前那个孤独幽冷的年夜,是少年很久一段时间,都不愿提及的存在。

  可这一刻,他望着女孩儿,心中竟升起隐秘的期待。

  期待和家人,一起过年。

  屋里寂静,他望着她,狂跳的心脏,有一瞬间安静下来。

  好几天里,那封淡蓝色的信纸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贺灼可以解出考卷上最后一道压轴的数学题,却很难明白,那种日日夜夜,一想到便让自己心口又闷又疼的情感是什么。

  贺灼懵懵懂懂地想,或许亲情也夹杂的占有欲。

  他只是不愿意,失去这个妹妹,失去那些少得可怜的亲情。

  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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