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婆婆来电

  孩子并不像李玉春凭想象给邻里妯娌吹嘘的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觉的那样乖顺,一出生,就用气贯整个房间的稚嫩嗓门唬住所有人,变自己为中心了。

  陈换新的儿子名叫陈树察,是外公给起的,后经专业起名先生推算,天格、地格、人格、总格皆符合大富大贵之理数,方得以公开。平时按照南方人习惯称呼阿察或者小阿察,希望他长大后做一名警察,抓坏蛋维护城市安全。

  树察和换新家乡口音树杈相同。每每想起儿子,陈换新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树杈,尤其是头顶烈日,站在苹果树树杈上辛勤作务的母亲,觉得好笑而又沉重。但于心底来说,他甚是喜欢此名,立意高,读音铿锵,有男人范儿。

  这个未来警察,出世才两个多月,高级奶粉也未养胖,但遗传了换新一双黑丢丢亮晶晶的双眼皮大眼睛。距离军事化训练还有十八年,目前甚是脆弱,三天两头感冒,往往一夜只哭一次,既是一鼓作气,由傍晚哭至次日天亮,闹得保姆和全家人不能善眠。两个多月来,更换了五名金牌保姆,其中只干了几天的两位连要工钱也羞于启齿,叹息离开时,说是阅婴无数,在此遇见对手了。

  这不,阿察昨夜又保持了记录,哭闹得全家无一人睡好觉。漂亮保姆熬成了紫眼圈,脸色像营养不良的病患者,青里泛黄,无精打采坐在鲍小颖床头旁边红木椅子上,尿布搭在肩上,正打盹呢。

  自生产以来,一直间断发烧,身体虚弱的鲍小颖双眼深陷,尖下巴骨骼显亮得活像一把锥子,更是萎靡不振,哭丧着脸,歪着脖子靠床头坐着,甚至不愿多看一眼身边婴儿被下,哭得嗓子嘶哑,疲惫中刚刚入睡的孩子了。

  一间装修华丽讲究的大厅,墙壁上有世界著名油画,名人字画,厅内有接待沙发,喝茶设备,靠里边是一张全家人就餐的桌椅。

  钟玉敏病毒性感冒,柔发蓬乱,穿一身素色睡衣,湿毛巾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拿香水瓶边洒着,轻脚轻手来到小颖房间,苍然鼻音加之毛巾过滤掉的脆音,宛如成年男子声音小声道:“刚睡着吧?你们也眯会儿。”

  就在钟玉敏轻轻推门进来的一刹那,刺鼻的香水气味随之漫延而入,保姆皱皱鼻子,不由自主用手掌捂住。

  小颖和保姆都看见听见了钟玉敏的到来,脸上皆毫无反应,之前的姿势表情均未改变——可见二人被阿察折腾得够呛。

  见外孙熟睡,大人困乏,钟玉敏不便打扰,刚迈出小颖房门,嘴巴便在毛巾包裹下连打喷嚏,小鸡啄米般连续耸肩点头着,在浓烈的香水气味中,快速回自己房间了。

  前半夜一直坚守在小颖和儿子身边的陈换新,洗漱完毕,身着酒店制服,眯着布满血丝的疲惫眼神进来了。

  见阿察已经熟睡,妻子和保姆都在打盹,未敢惊动,转身欲离开,忽然,儿子“哇——”的一声啼哭,扭回了他已经抬起的脚尖,和转过去了的身子。

  不约而同,鲍小颖和保姆如电击般猛然坐起。

  小颖侧身抱起孩子,一只手搂在怀里,嘴里边“奥奥,不哭不哭,妈妈在呢”,另一只手接连不断在孩子背部轻轻拍打,以便其呼吸顺畅。

  保姆起身,忙着勾兑奶粉。

  “这个小警察,不练拳脚,就喜欢练嗓子。莫非将来想当一名男高音歌唱家,违背外公意志不成?”

  换新过去,小心翼翼接过儿子,踱着小步子,摇篮一般晃动着身子。

  “一只手扶住脑勺!”

  保姆用温度计伸入奶瓶,边测量奶水温度,疲惫的眼神瞥了一眼孩子的爸爸。尽管目光乏困无力,但尚未失去专业的水准。

  连忙抬起一只手扶住儿子后脑勺。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与此同时,小阿察止住了啼哭。

  “孩子给我。你接电话吧。”

  熬了一个通宵的、脸色仿佛和昨天判若两人的保姆,拉着青里泛黄的脸蛋,毫无淑气的伸出了手臂。

  陈换新并未给出儿子和接电话之意,依然耐心重复着之前踱着小步子的摇篮动作:“让它响去,也许树察喜欢听。”

  “看起来,你比我更适合带孩子。”见儿子在爸爸怀抱中止住啼哭,小颖说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法门陈换新老家,母亲李玉春穿着褶皱的乳白色短袖内衣坐在炕沿,一双白兮兮的光脚吊在空中,看起来是刚起床,手机贴在耳边,听儿子手机铃声,直至一个女声说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快做饭。趁着太阳不高,好下地干活。”丈夫在院子敦促了一声。

  不予理睬,自言自语着继续拨打电话:“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再打。”

  陈换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你还是接电话吧。这么紧,一定有事。”小颖说。

  换新看了眼不哭不闹的儿子,小心翼翼递给了保姆。

  就在两个人交接孩子的瞬间,小阿察小嘴巴一撇,啼声顿起。

  拿出手机一瞧,心里突生紧张。不知何故,母亲大清早连续打来电话,陈换新接通:“妈,家里出啥事了?”

  儿子电话一通,李玉春登时心花怒放神采飞扬,口吻亲切道:“儿子,妈没有打扰你吧?我怎么听见宝宝在哭呢?小颖不会哄孩子,还是让妈来吧。”

  “妈,你先别着急,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回来接你。”

  又一次遭到儿子拖延,李玉春心生不悦,搞什么名堂,难道是怕我来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给你们脸上抹黑不成?一定是那个患有洁癖的亲家母其中作梗!我陈家的后代,岂能由你说了算!

  “要不然,你把媳妇和孩子一起送回来,由妈亲自伺候。见不到孩子,我心里不放心。”本来就心有余悸,生怕儿子“叛变”入赘的李玉春提高了嗓门,斩钉截铁道,“我问你,宝宝姓啥,叫啥名字?”

  电话里,陈换新笑着认真回答。

  “啥?‘树杈’!是不是他外婆嘲笑我整天趴在树上务苹果?这个老杂毛,大人之间不和,也不可以拿孩子出洋相。我这就来西安,好好和她理论理论。”

  不等儿子解释,李玉春率先挂断了电话,嘴里嘟囔谩骂着乡下的粗话,掀起被子,找来袜子穿上,欲下炕穿鞋子,见一只反爬着,底子朝上,大声朝窗外吼道:“老东西,是不是你踢翻了我的鞋子?”

  正蹲在院子修理打气筒的陈建忠应声回答:“没有。我穿鞋子时,看见你的一只是反着的,忘记了翻过来,自己动手吧。”

  一气之下,欲立即去西安的李玉春犹豫了。遇见事情,她很相信“预兆”。其实,这也是《梅花易数》里的学问,往往是很应验的。

  鞋子反着,说明不让穿,不让出门。鞋子样子像船舱,反着,寓意翻船,强行则有罹难。

  其实,她只是嘴上说说,给儿子提个醒而已,究竟什么时候去,还要听儿子的。

  李玉春躬身放正鞋子,一边穿着,自言自语道:“树杈。亏你个老杂毛想得出来。有本事,咋不整个‘裤衩’呢?”

  说罢,自己却“嗤嗤”乐了。

  小阿察边啼哭着吃着奶水。

  换新和小颖探讨着刚才电话里的事。

  “要不然,把妈接来吧。”鲍小颖有气无力道,“阿察一夜一夜啼哭,我心里挺害怕的。万一有什么事,我们鲍家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犹豫了一下,换新无奈道:“我早就想让来,可是,咱妈她......”

  “我妈工作我来做。她是善意的,只不过替别人情感考虑太少了。”

  “妈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今天就来。”换新说,“我这就在外边给回电话,让她再等等。”

  钟玉敏已经梳妆完毕,穿一身料子和样式同样讲究的高档衣裳来到了小颖房间,见外孙依然啼哭,只是过去看了一眼,毫无抱起哄一下之意。

  鲍小颖吃力地坐起来,等母亲看罢孩子,和往常一样,临出门之前叮嘱她注意自己身体时,先开口道:“妈,想和您商量件事。”

  “只要是合理的,不用商量,妈都答应你。”

  母亲温馨的目光,抚慰着阿颖消瘦的脸庞和她惴惴不安的心灵。来到之前保姆常坐的椅子前坐下,钟玉敏拉起女儿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可怜的宝贝女儿,手指头也细了一圈。”

  住在妈这里,要是让婆婆来,她一定不会答应。不如搬走,先让婆婆来,再告诉妈,那时候,木已成舟,她想拒绝也晚了。

  小颖快速想好对策,绕着圈子道:“妈,我们一直这样在这里住下去也不是个事,早晚要去新屋的。看您和爸爸为了我们,都煎熬得身体不佳,我和换新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无法孝敬你们,起码也不能给你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想,今天就搬走,如果在那边住不习惯,再搬回来。”

  “傻孩子,我和你爸怎么会嫌弃你们呢?”钟玉敏不解女儿心底之意,以为她真的不愿意打扰自己,顿生恻隐之心,现在的阿颖,和结婚之前判若两人啊!带着重感冒中的鼻音道:“乖女儿,别多心,即使你嫁给外国人,嫁到外星,也是妈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妈和你爸永远也不会嫌弃的。永远!”

  母亲一番话,深深地感动了小颖,她流泪了,为母女情,为小阿察,为婆婆。但是,感动归感动,不能影响行动,鲍小颖脑子里所有的智慧机器同时快速转动起来,眨巴了下眼睛说:“妈,我有个想法想试试。”尽最大努力说得圆滑,不让母亲觉察丝毫,“阿察彻夜啼哭,又没什么毛病,我想,会不会是因为环境影响。您想想,有的员工,在这个店什么也不是,调到另一个店,却奇迹般变成了骨干,也许,这跟大环境有关。”

  跟大环境有关?难道我这里还不够高档?消毒液和香水洒的还嫌少吗?

  听了女儿的诉求,钟玉敏脸上毫无反应,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无法,无奈,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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