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 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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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想铲除叶知风这个时刻能危及他座下皇位的隐患；一人想将灵宫取而代之，好伺机窃取寒泽国运。</p>

  两人的方向基本一致，一拍即合，定下彼此会面议事的时间与地点，再慢慢筹备出这个，能把灵宫一举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凶残妙计。</p>

  前世的叶知风便是这样被他们步步算计至死，在寒泽延续了数百年的灵宫亦是这样化作的黄沙一抔。</p>

  那术士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待寒泽的国运衰尽，他自然会毫不留念地抽身而去。</p>

  灵宫被毁、叶知风身死，那术士弃他而去，叶天霖自此失了他最大的倚仗，加之国运衰退至极，纵然他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盘活寒泽这一潭死透的黑水。</p>

  何况，他不过只是个略微有那么两把刷子、颇为擅长礼贤下士，自己的本事却不足以支撑他稳坐江山的寻常君王罢了。</p>

  寒泽覆灭已成定局，是以前生北疆的那场仗才会那样容易。</p>

  ——边关的风雪甚至比寒泽兵马还要凶狠一些，至少能扎进将士们的骨头缝里，令他们不得不放缓了攻城的脚步，待到次年春暖雪融，方踏破寒泽皇城。</p>

  这战力，还比不上毗邻寒泽、疆域却不足寒泽十分之一大小的北疆小国。</p>

  小姑娘缓缓闭了眼，这样一想，那寒泽已故老国君给叶知风留下的那道虎符，也未必就是让她自立为皇的意思。</p>

  说不准，他留下那军令，只是因他太了解自己这四个儿子了。</p>

  他太了解他们，知道他们没那等治国的经韬纬略，知道他们定然守不住祖宗留下的这偌大山河。</p>

  于是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胸中颇有格局又深受百姓爱戴的小女儿身上，为她留了道秘密兵权，想让她在寒泽受难之时，能出手帮一帮她的同胞兄长。</p>

  救一救寒泽的无辜百姓。</p>

  他这法子定的很好，若无意外，这支军队只怕在与乾平对战之时，便已现了世。</p>

  怎料世事不尽如人意，许是天欲亡他寒泽，那虎符之事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寒泽新君因此在心下对自己的胞妹生出了嫌隙。</p>

  不待这军马现世，圣女先被人囚在了灵宫、卸了手中权柄。</p>

  时也命也。</p>

  慕惜辞的面色有着瞬间的惨白，她不期然地想起前世的乾平，想起那风雨中飘摇的山河，想起她埋葬过的、一具具的、将士们的尸骸。</p>

  她的喉咙愈发发了堵，嗓子眼里漫上了浅浅的血腥，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墨君漓见状轻轻牵起小姑娘的手，目中的忧色直白而不加掩饰：“阿辞，怎么了？”</p>

  “墨君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小姑娘慢慢绷紧了唇角，柔软的朱唇抿成了一条平且直的线，“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p>

  她缓了缓气，轻声讲述起她的猜测，每说一句，小脸上的血色便褪下一分。</p>

  这种事，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p>

  越想，越觉得生气。</p>

  这是一场，以天地为棋盘，万千生灵的性命为子，谋夺此间大运的残酷棋局——</p>

  而他们，敌暗我明，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先落子的人。</p>

  这是他们两生都没能真正抢占到的先机。</p>

  “……所以，在背后筹谋了这一切的‘弈者’，也许是个顶尖的术士。”慕惜辞语调微沉，“道行绝不亚于我，抑或在我之上的顶尖术士。”</p>

  “墨君漓，你听我说。”</p>

  “或许，到最后，这一场斗法是在所难免。”小姑娘的声线平静万分，少年却莫名在她眼中看到了点点决绝的意味，“若真斗起法来，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p>

  “有可能险胜一步，也有可能棋差一招，更有可能是同归于尽……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到。”</p>

  “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做好准备。</p>

  做好她会死的准备。</p>

  慕惜辞死死咬紧了下唇，墨君漓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她便忽的说不下去了。</p>

  “好姑娘，先别想那么多。”少年抱着她的手臂带着细微的抖，他安抚似的拍拍小姑娘的背脊，嗓子无端发哑，“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p>

  “远着呢，我们还有许多年可以准备。”</p>

  “再说，就算有这术士从中作梗，前生的我，不也照旧统一了天下吗？”</p>

  前生的一统……</p>

  小姑娘拿鼻头抵着少年的肩膀，微微眯了眼。</p>

  是呀，前世他是成功打下了江山。</p>

  但那被窃走的大运却被人切切实实地窃走了。</p>

  他登基不过四年便心竭力尽，早早夭亡，不就是天命之人，拿自己的一身气运，生生补全了世间大运吗？</p>

  “而且，今世的江淮也没死那么多人呀。”墨君漓放缓了声调。</p>

  “你不是还说过，也许贼老天放我们重活一世，就是为了给此间无辜的黎民百姓，挣一线生机吗？”</p>

  “那它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这一线生机断绝的。”</p>

  “安心一些，我们总能找到办法。”</p>

  生机……江淮。</p>

  生机，和江淮。</p>

  是了，他们的重生是那一线生机，江淮也确确实实被他们救了回来。</p>

  那时她身上那股枷锁离去的感觉不似作假，前生那执棋人亦到底不曾成功。</p>

  他们还是有机会的，他们是能有机会的。</p>

  “你说的对。”慕惜辞微微颔首，下意识伸手反拥了拥身形略显清瘦的少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也说不定。”</p>

  “没准一切都是巧合，事实不像我想的那样复杂。”</p>

  “即便真这么复杂，我们也没什么怕的，左不过是兵来将挡。”</p>

  “江淮的大劫已破，我们能破这一次，就能破之后的每一次，只要准备得当。”</p>

  小姑娘眸底升起了点点星光，想通这些后，她发觉蒙在天机之上的雾霭，仿佛一下子散去了大半，她面前的路也豁然开朗。</p>

  “当务之急是帮爹爹渡过命劫，而后等着那位北疆圣女。”</p>

  “我有预感，我们能从她身上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她也说不准会成为我们的盟友。”</p>

  “只要能保下寒泽的国运，不让那点气运被那个该死的术士盗走，他的筹谋便能散去一半！”</p>

  慕惜辞蜷了蜷手指，她刚才真是急得狠了，竟忘了那人的计谋是步步相扣、层层递进的。</p>

  这等连环计最是难解，但只要能在其上撕开一道口子，断去其中一环，想要解除整个计谋，就没那么难了。</p>

  江淮水患，或许不是他计谋中的第一环，但一定是极重要的一环。</p>

  没记错的话，前生死在大水之中的人，最多。</p>

  乾平大乱，也由此而始。</p>

  ——这便，有意思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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