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苏幕遮(上)

  苏幕遮(上)

  他左手持着那根小金簪,在满满是灰土尘埃的地下划着————唯恐追兵,待机而出。

  心下揣摩着,我接过那根簪,接着写道,“躲?逃?”

  他在逃上划了一个重重的圈,对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又伸手将这些字迹的印迹一拂,仿佛刚才的商议从来不曾进行过。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那个佝偻的老头手一指阿光,一口蜀味儿甚浓的话喷了出来,“小子,插秧会不会?和我去插秧!”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向门外走去。

  我百无聊赖的在这个破旧阴暗的小木屋的到处转,屋内有的地方积了很多灰尘,灶台尤为冰冷,房间内的边角岣嵝处满是渣滓,尘土满地。

  从厨房的这个破旧的窗口的窗纸缝隙中,正好能看到阿光独自一人在田垄中弯腰插秧的场景。

  等等,独他一人?我听到了某些细微的声响,猛地回过头。那胡子拉碴的老头龇着一口黄牙,脸上挂着一种莫名的笑,离我不过半尺。

  我有些怕,迅速后退了几步。那老头腆着脸蹭过来,“小娃儿,你家是哪的?不如同住……”说着伸手就要拧我的脸。我只觉得胃里一片烧灼,恶心的感觉从胃弥漫到了全身上下。“倒是个怕生的孩子。爷爷疼疼就不怕了。”说着他的两条胳膊就要伸出来梏住我。我咬住嘴唇,看向厨房中的炊具。

  冰冰凉的厨房只中有生了锈的刀子,熬汤的瓦罐,还有一把炒菜铁勺。唯独那生了锈了刀在我眼中竟像精钢铸成一样发亮。我慢慢向那个方向蹭过去,那个老头倒是不耐烦,“小婊子,还不快给爷爷疼疼?长大了也是妖精一个。”口中还兀自污言秽语的不住叫嚷着。

  我伸手将他的爪子挡住,他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挠痒痒一般。终于让逮住机会,我将身体转到了炊具的一边。他正在说着“小婊子——”忽然,不动了,口中发出痛苦的痉挛,面上开始了抽搐。

  那生了锈的铁菜刀小半截没入他的腹部,猩红的血将泛黄的墙壁喷的星星点点的红晕。我慌忙想逃离这一片苍老冰凉的血迹,只跑了一步才发现腿竟像是面捏成的一样,丝毫力气都用不上。他垂死的手牢牢勾住我散开的头发,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可我实在没有勇气顺势拔出那把刀,在补上一刀了。

  门,忽然被推开,无数打着漩涡的风伴着泥土的清香混合着夏日的朗朗阳光之味一齐冲过大门。我一别过头,不顾头皮扯得生疼,眼睛一勾,那双过分黑的眼睛带着一种安定的讯息映入我的眼帘。

  接下来的事情因为我闭上了眼睛,而显得无比的漫长焦灼。

  钝刀再次切入血肉中的声音奇怪又自然,好像等待已久的事迹顺理成章的发生。我头发上的桎梏一松,头上那一小块紧紧绷起的皮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睁开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阿光奇怪地打量着我,眼睛中有些悲悯,有些恼怒。良久才伸手来扶。

  我好不容易找到站立的感觉,当下觉得他的手比冬日的暖炉还熨帖,“阿光,你又救了我一次。”耳中传来的声音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一样,软软的没有了神。

  他低头不语,却大声大声的咳出来,墙上本来开出的点点血花中又多了一朵大红色的。

  “嗯。快走吧。”他一边咳着,一边强自站起身,“走。”

  我只得跟在他身后。以是薄暮冥冥的时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想必是逃走的好时机。这个老头家里仅有的一匹马被我们牵来当作了坐骑。

  刚刚行至村口,阿光侧耳倾听了一下声响,本来渐渐放松开来的脸上开始慢慢的阴云密布,“怎么了?”我问道。

  “好像有马蹄声,应该是数十骑,正在像村口逼近。”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回答,只不过声音凝重了不少。“这个村子平时有南来北往的人经过吗?”我接着问。“没有。或许是找我们的。”他肯定的说,紧紧的握着缰绳,一夹马腹,那老马吃痛,却跑不了多远速度就降下来了。

  “可恶!”他一把将缰绳摔下,回头怒视着前来的数十骑马匹的逼近,我一同回头看去,却移不开了眼————

  那数十白马轻骑甲兵之间,簇拥着一个容颜妖媚,一身红衣,身形袅娜,脖颈纤长的女子。见我回头看她,便对我徐徐一笑,凝脂般的脸上两道小蚕眉顿时飞扬了起来,双眼如钩似练,柔柔将你卷进她的温柔之中。红唇如花,兰絮若蕊,这一笑,让周围的一切都索然无味,失了颜色。

  她俏皮地眨眨眼,接着摸象腰间的荷包,这个动作平凡无奇,却自有一种天然的妩媚婀娜,接着又是一笑,娇娆妖袅。

  伴着燃尽的太阳的余晖,我看见她白玉一样的指尖宝蓝色的光芒一闪,那杨柳一样的手臂就要顺风飘下。

  宝蓝色————芙蓉针?!

  来不及怀疑,也没有时间怀疑,我狠命一夹马腹,老马吃痛,当下又狂奔了一阵,确定一切正常之后,险险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我拔下刚绾上的头发的尖细小金簪,像马臀刺去。

  老马在我接二连三的针刺下跑的越来越快,最后到了吃痛的发足狂奔。阿光把在我腰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迎面接着这风,未知危险的味道慢慢的涨上来。

  眼看着到我们离那数十骑甲兵有一定距离了,我转过头对阿光说,“那个女子,真是诡异。”

  阿光淡淡的扫着我的眼睛,“别看她。”

  我顺口接到,“听你的话像是以前知道她?”

  他不语,待一个加速,又浅浅的说,“那天,你就是被她的声音魇到的。她的声音都能将你魇到,何况她的脸?”

  我细细的品味他的话,那女子的美貌真的如同妖异,明知道是一场陷阱,却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引得任何人不由自主的跳入。在她的浅笑低吟之间,又有多少人为之尸骨无存也心甘情愿?

  我有些丧气的整个儿趴在马背上,闻着老马身上一种陈年的腌臜气味,“恶心。”脱口而出。“什么?”阿光一愣。“那是多少人先一睹芳容的后蜀第一美人,徐娉婷,你就这样说她恶心?”

  “什么?”我一骨碌挺直的坐好,警惕的瞅了一眼后面的追兵,“后蜀?徐娉婷?”

  “对。”他笃定的点了点头。“后蜀司徒徐国璋的女儿,传闻中是貌美如花蕊、精通诗词、才貌兼备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武功————还是这样厉害的暗器。”

  原来这些天在追赶我们的人竟然不是周贼?一份军机,将后蜀的暗线力量都引出来了。

  阿光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走神,继续说道,“滁州和后蜀东川地成州相接,想必他们也是费劲了心力才找到这里。而那位徐娉婷,或许就是敲开城门守卫的砖石。”他眼中有着浓浓的不屑一顾,仿佛那张绝世魅惑的娇容是白骨蛇蝎一样,半点沾染不得。

  话正说着,身下的老马不堪这样竭力的跑,终究是耗尽了体力,开始一点一点的蹭,我频频用簪子扎向它,它毫无反应,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走下去。

  “别扎了,它已然力竭。”身后阿光的声音有着些许的疲惫,“不如弃马,另辟蹊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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