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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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风华抿了一口酒。

  比起茶,他是不太爱喝酒,不过这一口,舌尖上停驻的味道,让他有一种人生百态的辛辣感。

  他冷静地分析荆觅玉的话,问:“你见过另外两张图?”

  “是的。”荆觅玉有些悲凉,内眼角尖到下弯。“警察查明死者身份,就通知荆家,拿回了遗物。”

  “是自杀吗?”相较起晏玉,晏风华的嘴唇更薄,灯光下,抿紧的唇线深到仿佛没有了上下唇。

  “警察说是。”荆觅玉眉间蹙紧,“二十二年前的事了,我当时才六岁,记不太清。”

  “怎么死得这么巧?”晏风华也皱起眉心,威严肃穆,“孔家和你爷爷,竟然接连而死亡?”

  “起初我们也有所怀疑。但警察查过,没有线索。”荆觅玉手抵唇角,回忆说:“听说,大火是孔家午睡时烧的,可能都睡得熟,老老小小无一幸免。我爷爷的尸检报告写明了上吊自杀。”

  “哦。”晏风华眉心松了,“就是说,另外两张刺绣图都在你们荆家?”

  荆觅玉点点头。

  “没想到啊。”晏风华长叹,“朋友把这张图给我的时候,我也曾想,是不是真的有宝藏。但她不屑一顾,我就没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婧之找出来,我早忘记了。”

  “看啊,爸,你这趟来北秀大有收获吧。”葛婧之笑起来,浓墨的眼线和眼睛眯成了一道弯。

  晏风华:“是啊。”

  荆觅玉追问:“晏先生,送你这张图的何姓,请问是女的还是男的呢?”

  “嗯?怎么?”晏风华不正面回答,反问:“这也有关系?”

  “嗯。”荆觅玉又说:“荆家不止找过孔家,也有寻找何家,但1990年,何家一岁的孩子失踪,何家外出寻子,也没了音讯。我们老长辈心怀遗憾,让我们务必给何家寻根,其实,这也是我的第二道任务。”

  晏风华听完,“原来如此。我那个姓何的女性朋友,早没联络了。她手机号换了,也没通知我。”顿了下,他像是要确认似的,强调了一句:“你到处寻找名字有玉的男人,原来是为了给何家寻根。”

  “是的。”回答完这两个字,她有些踌躇。

  晏风华劝一声,“有什么话尽管说。”

  荆觅玉呼了呼气,终于鼓起勇气,“晏先生能把这张图卖给我们吗?”

  晏风华看着她,嘴角抿得出现了一道浅窝。

  她又继续说:“对晏先生来说,这不过是一张废弃图,不如……”

  “这也不是废弃的,旧朋友送的礼物,情意在其中。”晏风华问:“你们是想寻宝吗?”

  “不瞒晏先生。孔家没有了,何家失踪了,三家人只剩荆家在支撑。你是富商,金钱对你无所谓。但我们是工薪阶层。”荆觅玉越说越顺,“车子、房子、教育、医疗,哪样不需要钱。荆家日子不富裕,我们希望能找到宝藏,过上新生活。”

  晏玉瞥她一眼,给她舀了一碗汤。

  “我能理解。”晏风华点了三下头,“这样吧,天下这么大,几十年前的地形,和现在都不一样了。比起你一个普通人,我们有团队,不如帮帮你。婧之,你说是不是?”

  “理论上来说是的。”葛婧之笑着应答:“我们有先进的技术,拼完图,再用电脑比对国内地图,不是难事。”

  荆觅玉面露难色。

  晏玉说话了,“交给姐吧,她之前团队到处寻找古物,也积累了经验。”

  “谢谢你们。”荆觅玉微微一笑,“不过这事,我要慎重考虑考虑。”

  “明白。”晏风华说,“你也不容易,身负重任,几代人这么坚持,就为了一张藏宝图。”

  “这都是我们老一辈的祖训。”荆觅玉声音低了不少,“你们家财万贯,不屑宝藏这么点钱,我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换作普通人,我就没这么坦诚了。”

  葛婧之叠起腿,操起手,“芜阴屠山不过几个玉雕,都能吸引人们去寻宝。汉代和氏璧,那得抢破头了。”

  “高古玉,我自己就收藏了几件。”晏风华心情不错,喝了大半杯酒,“你和晏玉有这层男女关系,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对了,晏先生。”荆觅玉又说:“如果你有何家的消息,务必联系我。我们三家人,祖上是至交好友,又因宝藏的事,虽未谋面,但也有一种亲切之情,盼着让何家孩子认祖归宗。”

  “没问题。”晏风华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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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津洺岛,荆觅玉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她和晏风华的这场对话。

  双方都没有大破绽。

  就是晏风华主动提出帮忙寻宝一事,她还没想通。

  荆觅玉拢了拢头发,看一眼开车的晏玉。

  他不多话。

  她戳戳他,“喂,你会站在我这边吧?”其实,她也是观察到晏玉和晏风华的关系不善,才敢说。要是晏玉不站她,她可没这么大胆子。

  “嗯。”晏玉沉沉地应了一声。

  回到家,荆觅玉洗完澡,看到他站在鱼缸里喂金鱼。

  他没有低头,仅是眸子往下,定在金鱼缸。鱼缸亮着灯,绿色水草轻轻摇曳。他的嘴角垂了下来。

  荆觅玉踮起脚,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别喂太多,会吃撑的。”自从他用大黄鸡压过小熊之后,她没敢告诉他,这金鱼是她代秦修玉养的。

  晏玉放下饲料包,拽开她双手,转过身来。

  她这才看到他乌云滚滚的墨瞳。

  有时觉得他瞳孔的边界太模糊了,现在这样子倒是黑白分明。

  荆觅玉正想说什么,他却猛地吻下来。

  往常的性/爱,他总是游刃有余,她的生死都在他的掌控中。今天这样狂野失控的咬噬还是第一次,甚至把她的唇咬破了。

  这样的他,很像溺水后的几天。

  她搂住他的肩。

  他撕扯着她的睡裙。

  “哎。”她身下一凉。

  他第一次没有前戏。

  两人滚到沙发,然后他抱她上床。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有她的叫声不停响起。

  完事了,他去浴室洗澡。

  她躺在床上,静静等他。

  太神奇了,她以为经过今晚这事,她和他的关系会有所僵燥。回程的路上,她甚至在想,为了避免将来两人尴尬,不如早点分了算了。可那话梗在心里说不出口。反而扒着晏玉问,他是不是会站她这边。像是小学生吵架,要求对方不明真相地支持自己。

  她比谁都希望,晏风华今晚的话都是真的,他只是从何爱玉手中拿到这张图。

  晏玉洗完,吹干头发。走进房间时,只穿着一件内裤。

  他一上床就捞起她吻。

  荆觅玉仰躺着,抱住他,任他在她唇上流连忘返。他最喜欢吻她的唇,明明之前说她嘴大来着。

  吻完这一轮,晏玉盖上被子,贴着她赤/裸的身体。

  她仔细打量他的眉眼,他的焦躁,他的烦闷,这会减轻了许多。她问:“你生气吗?”

  “没有。”他抚上她肩膀的吻痕,“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还好,做那么多,都习惯了。”她左手在他的头发穿梭。

  “对啊,以后没我这大的,都满足不了你了。”

  “呸。”她推他一下,然后又抱上他的肩,“我刚刚觉得你在生气。”

  “不是生气,只是想起过去的事,烦。睡完你就痛快多了。”

  “什么事?平时看你无忧无虑的样子,可让我嫉妒了。”

  晏玉鼻尖蹭了下她的脸颊,“你告诉我,何扑玉是谁?”

  荆觅玉心中一惊。

  “我小时候出过两次意外,差点死掉。每次临死前都听到这个名字。”

  “何扑玉是何家一岁时失踪的小儿子。”她震惊望着他,“你……”

  他立即否认,“我不是。”

  荆觅玉提上的心,放了下来,“吓死我了。”

  “怎么?这何扑玉和你们有什么宿怨?”

  “不说了。你不是就好。”她搂紧他的腰。

  他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心里舍不得我了?”

  她不作声。

  他逗她,“睡了这么久,都没见你主动亲过我。”

  她横他一眼,“你都这么主动了,我还有主动的机会吗?”

  “给你一个主动的机会,亲我一下。”

  荆觅玉嘟起嘴,在他脸颊啵了下。

  他把她拉过来深吻。然后平躺在她旁边,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我那两回意外,因为年纪太小,只记得片段。真想不起何扑玉和我有什么关系了。只记得恨到想杀了他。”他在她面前,不回避自己对何扑玉的厌恶。

  “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当然。”晏玉指指自己这张脸,“我这长相和我爷爷更像。”

  “照你爸的说法,他那位女性朋友是何扑玉的妈妈,何爱玉。何家的图就是传给了何爱玉的。”

  “这两母子的名字起得这么土。”

  荆觅玉问:“你为什么让我把图给你爸?”

  “我问你,你觉得我爸说的是不是真相?”

  她摇摇头。

  晏玉说:“他是只老狐狸,擅长打防守战。他最喜欢维持表面的和平。让他站上主动位,我们更有利。”

  “你都说成我们了。”她戳戳他,“哎,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晏玉笑了声,“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为什么没有?”荆觅玉不高兴,在被子下狠狠踩他的小腿,“没有你还缠着我。”

  “我都没爱过,哪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处得舒服就行了,没那么多定义词。”

  “我有爱过啊。”她瞪着他。

  “那你来说说,我爱不爱你?”

  荆觅玉凭着记忆里的论调问他:“你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呀?想到我会不会开心呀?”

  “见到了也想啊。”晏玉在被子下扯掉内裤。

  两人光裸的身子抱在一起。

  “我不想理你。”她拿被子包住自己。

  “那你这位有经验的分析分析,你爱不爱我?”

  “不知道。”她又踢他一脚。

  晏玉哼出一声,“你爱不爱都是我的人。”

  荆觅玉半张侧脸压在枕头上,“本来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应该相对无言,幻想遇到家庭阻挠时的那种无助凄美。”

  “让你失望了。”他漫不经心,“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和我姐,跟我爸都没什么感情。”

  “但他始终是你爸呀。”她认真地说。

  晏玉抱她过来,吻上她的发。“我懂事之后,一直都想知道,这个何扑玉是谁,还有,我爸为什么不救我。我都快要死了,他为什么站着不动。”

  荆觅玉抬头看他。

  “找不到答案,我自闭过一段时间。后来遇到一个老师,他读了一篇作文。与其让困在回忆里,不如期待未来。我小妈说,小学二年级开始,我整日都在笑,也不自闭了,交了许多的朋友。学习好的,学习坏的,都是我朋友。长大了,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事,不过恢复时间越来越快。摩托艇那次,我闷了一个星期就好了。”

  晏玉轻描淡写,没带什么情绪。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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