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异军突起 铁鹰折翅

  “巨子,高石旗主回报,那宜安城的守将李牧拒绝了我墨门弟子的相助。”

  听完台下弟子的回报,一身黑衣的墨门巨子负手立在台上,背着他,看着前方的屏风,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墨字,若有所思。

  “十万大军犯境,还有五百秦国锐士,区区几万弱旅就有把握击退强敌,这李牧哪来的底气?”墨门巨子不禁念道。

  “巨子,我们下步该如何行动?”台下的弟子请示道。

  “命令高石率全体墨者守在宜安城附近,密切关注宜安城的战况,在城外伺机偷袭秦军。若那李牧真能击退秦军,自然是好,免得我墨门弟子伤亡。若是城池被秦军攻破,便伺机偷袭秦军粮草,让其难以久据。”墨门巨子命令道。

  时近傍晚,天色微暗。赵国宜安城,烽烟四起,杀声震天。数不清的秦国士兵分成数十列向宜安城墙涌去,就像数十道黑线紧贴在宜安城墙上,尤其是城门口的黑线最为密集,连成黑布向城门口涌去。

  进攻城墙的秦兵嘴里咬着青铜剑,借着后面弩兵的掩护,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攻城梯,城墙上的赵兵冒着箭矢,将檑木滚石扔下,砸向攻城梯上的秦兵,或用长戟刺向登上城墙头的秦兵。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数不清的双方兵士从城墙上跌落。

  城门口的秦兵不是普通的秦兵,而是秦国最精锐的铁鹰锐士,数十名锐士一手撑起牛皮圆盾结成盾阵挡住从城墙上落下的檑木滚石和射下的箭矢,一手提着巨大的冲城柱向城门冲击。

  “咚咚……”数十声重重的撞击声后,宜安城的城门轰然倒下,城门后是数十名的赵国士兵。扔掉手中的冲城柱,秦国锐士纷纷横盾在前,抽出腰间的短剑如饿虎扑羊一般冲进城内。

  “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技击已非司马穰苴时之技击,武卒亦非吴起时之武卒,而锐士更胜司马错时之锐士。”荀况感叹道。经过数个时辰的马车颠簸后,四人错过了旅店,便从马车上下来,来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点起火堆,席地而坐,讨论起时事来。

  “老……老师,那秦……秦国的锐……锐士有如……如此厉害?”韩非不相信地问道。这韩非才华横溢,人也勤奋好学,写得一手好文章,只是天生口吃。

  “嗯!”荀况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新练胡刀骑士,战力强悍,可与秦国锐士一较高下。长平之战,胡刀骑士精锐尽丧,这天下,恐怕再也没有军队可以和秦国锐士争锋了。”

  听完,韩非沉默不语,脸上满是失落之色。他乃韩国公子,心系韩国,秦国有锐士,赵国有胡刀,魏国有武卒,齐国有技击,除开秦国,三国都有雄霸天下的时候,自己的韩国不仅没有拿得出手的军队,更是一直夹在各个强国的缝隙中生存,韩王安不思进取,怎么能不让他失落。

  “荀老师,就算秦国锐士再厉害,此次秦国进攻赵国,也不过区区五百人,恐怕也不能凭此左右胜负吧?”白阖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那是自然。”赞同地点了点头,荀况跟着又说:“此次秦国出动了十万大军,锐士就是这十万大军的尖刀,当战局陷入僵局时,像锐士这般的尖刀就可以在僵局上撕开裂口,这是普通兵士人数再多也无法做到的。一旦缺口撕开,那后面的十万秦军便如虎狼一般冲入缺口,打破僵局。”

  “十万大军加上五百锐士,首战告捷,气势正盛,而且秦国桓奇也是一员名将。赵国这边,宜安城中只有几万士气低落的老弱残兵,守将李牧又拒绝了墨家的相助。”

  荀况提到“李牧”,白阖的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李牧,据老夫所知,长年戍卫赵国北境,颇有战功,但在如此颓势下,恐怕胜算不大啊!”荀况摇了摇头道。

  “荀老师,您的分析颇有道理,但说这胜负嘛,白阖倒是觉得此战胜的很有可能是赵国。”白阖颇有自信地说道。

  天色微亮,宜安城北数十里外的林子里,一个将领装扮的人正向林子的北方疾走,样子相当的狼狈。也许跑得太久,身体有些吃不消,那人便坐到一根断木上,气喘如牛,赫然是秦国将军桓奇。

  此时的桓奇已不像先前那样的意气风发,一位指挥着十万大军的秦国将军,反倒是像一个逃难之人,狼狈不堪:身上的黑色铠甲已经多处破损,头上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凌乱,脸上是横七竖八的污痕。

  现在,桓奇还没有从昨夜的惨败中回复过来。昨天傍晚,他的锐士营已经强行攻进宜安城的城门,谁知异变突生,几声“轰轰”的巨响后,城门燃起熊熊大火,后面的兵士无法跟进,被大火阻挡在城门外。

  虽然看不到城门内的情况,但桓奇也能猜得到,五百孤立无援的锐士,肯定是难逃覆灭。雪上加霜的是,大军的后方突然响起厮杀之声,冒起冲天火光。

  伴随着阵阵“厮杀”之声,还有其它“起火了……”“粮草被烧了……”“赵军,赵军……”的叫喊声,秦国大军慢慢陷入混乱,将军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将军,只能各自逃命。

  此战十万精锐尽丧,五百铁鹰锐士全军覆没,回到秦国,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桓奇站了起来,转头向西北方向看去。

  “荀老师,从您的话语来看,六国之中,您是较为赞赏秦国?”经过一番谈话,白阖也了解了荀况的脾气,跟自己师父差不多,就不再有什么顾忌,有什么问什么。天色刚亮,一行人也不急着上路,便又开始了讨论。

  “是的。”荀况肯定地回道,“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以法治国,实行耕战,奖励军功,国力军力日强。数年前,老夫曾在秦国游历,一番见识下来,感触颇多。秦国百姓淳朴,声乐清雅不恶浊,服饰有常不奇异,畏惧官吏却不失顺和。”

  韩非坐直身子,仔细聆听。

  “其官吏居处恭谨,执事敬重,严肃认真,恪尽职守,万事皆以法度为准……各行其是,不迟滞,不拖拉。秦国强盛六世,可见是必然,不是运气。这些……应该是法家之功。”

  “荀老师,您为儒家,为何对法家如此赞赏?”

  拿起旁边的树枝敲了白阖的脑袋一下,荀况笑了笑,说:“白阖,你这又错了。儒家、法家又不是生死大敌,为何不能赞赏,法家还脱胎于我儒家。”

  “而且,正是法家的商鞅变法,使秦国从西陲的小国强大成今日的强秦,难道不值得赞赏吗?”荀况反问道,随后话锋一转,说:“但秦法严苛,轻罪重刑,不行礼教,终究不是治国安民的长久之道。”

  “荀老师,为何这么说?”白阖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当年商鞅三见孝公之事?”问完,见白阖点了点头,荀况便接着说:“商鞅三见孝公,第一次讲帝道;第二次讲王道,治国安民之道;第三次讲霸道,强国制霸之道。前两次,孝公听得索然无味,第三次孝公才兴致勃勃,拜商鞅为师,变法强国。”

  “当时,秦国被魏国压制在河西,稍有不慎就会被魏国所灭,若想生存并争霸天下,帝道王道皆不现实,只有行霸道,变法强国,才能生存,向东开疆拓土,与六国争雄。但刚者易折,霸道之术难以持久,若有外敌环伺,尚可以支撑下去,想长治久安,不能一味行法治,还是要行王道,辅以礼教治之。”

  “嗯。”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起秦国,白阖想到了墨家,便问:“荀老师,您怎么看墨家?”

  “墨家。”荀况念道,沉思了一会,这才开口说:“墨家自墨子创立以来,兼爱非攻,尚同尚贤。其志让人敬仰,其行不敢认同。现下各国纷争,亲亲都尚不能相爱,如何做到兼爱,世人百样,做到尚同谈何容易。强行为之,怕是要落入极端。”

  “而且,现在的墨家,依老夫看来,已偏离了当初墨子的意志,让人看不清了。哎……”荀况摇头叹道。

  “那李牧先是在宜安城外,险要之处设立了几处营寨。”

  听到这里,殿台上的墨家巨子不禁念:敌强我弱,这李牧还分兵拒敌,岂不是让秦军逐个蚕食?虽然不解,前线赵军大胜的消息他已知晓,明白李牧必有后招,便耐心听下去。

  “那几处营寨是赵军匆忙之际立起,又没有多少兵力驻守,秦军一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攻破。没过多久,秦国大军就兵临宜安城下。”

  “秦军以锐士营为前锋,强攻宜安城的城门,天色未暗,秦国的锐士就已经攻破城门,涌进城中。这时,突然几声巨响,宜安城的城门口燃起熊熊烈火,其余的秦军被挡在城门外,不得进城。”

  “好一个骄兵之计,请君入瓮。”墨门巨子不禁赞道。

  “的确如此。”赞同地说完,那墨门弟子跟着又说:“不仅如此。随后,在秦军大营里突然响起厮杀声和冲天火光,秦军渐渐陷入混乱,溃不成军。”

  “这些伏兵是何时埋下的?”墨门巨子纳闷道。

  “这个我墨门的哨探没有发觉,也不知赵军何时埋下的伏兵。”

  想了一会,还是没有想通,墨门巨子便将问题放在一边,抬起右手,向身后弟子吩咐:“看来那李牧的确是有些能耐,虽然对我墨门不太友善,但能够抗击秦军,挫败秦国的野心,那便是我墨门的一大助力,着高石务必助之。”

  “是,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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