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宫变 第五十六章
第四部宫变第五十六章
他点了点了头也不再说什么，屋里一下又静了，气氛很是冷清。()那种黯然神伤和缅怀宝隆的感觉霎时涌到了心里。
这一刻宝隆的面目特别清晰；这一刻我发觉我特别想念宝隆；这一刻我后悔没有早告诉他我心里早已有了他；这一刻那种遗憾让我不禁又泪眼模糊。
“宝隆真的对你很好，我们也瞧在眼里。”我不知宝璟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但听不出来他说这话的语气是褒是贬，还是就随便说说。
他又笑了笑说：“康姓的男子都长情，父皇如此，宝隆、宝卷如此，我也如此。”
这一晚我第一次在梦里梦到了宝璟，但他手里拿着剑在我四周拚命挥舞，好像要砍掉我身边看不见的影子。他砍着砍着天突然放晴了，四周一片清明，他放心了笑了笑把我紧紧搂入怀中。我在他怀里看到他脸上的笑是狰狞的，是不顾一切的霸道的，我想从他怀里出来，但无论如挣扎也脱不了身。
十几日后终于下雪了，宫里人纷纷为这第一场雪感到高兴，刚一下雪，康宝璟就下旨说第二日在宫内摆宴要庆贺这吉兆。不仅如此，宫内所有人全都因为下雪领了赏，康宝璟还要与民同庆，说等到正月十五放花灯时他要出宫巡访民间百姓。
此旨一下宫内宫外全都沸腾了，如果妃嫔能随皇上出宫那是多大的荣耀啊。为此宫内朝中纷纷赞誉康宝璟嘉言懿行，厚德载物。
那绵绵软软无边无际的白将宫里笼罩的纤尘不染，这雪整整下了一天一雪，晚上我贪恋这天赐的洁白，不忍去睡，就坐在窗边看着雪缓缓落下。
殿外有些木冬青，还有些落了叶的树枝因为受不住雪，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就想笑。空气里清凉的气息让我闻个不住，那种沁入心脾的清爽好似把人从内到外换了个新。
“小姐，你怎么又把窗子打开了，这才头一场雪，后面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天冷别吹了头。”丁香忙上来把窗屉合上，说：“都看了一天了，还没看厌吗？”
我摇了摇头，听到外面有根树枝被压断了，落到地下的声音很是沉闷，看来雪太厚了，就算有东西落下，声音也会被掩盖住。
我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丁香看了我手上的纸条子，便住了手。她刚忙着给我手炉里换炭，又把脚炉拿出来翻翻灰。看到我问她，马上起身看身上挂着的小钟。“未时刚过。”她一说完手里又开始不停的忙了起来。
我把她一拉，又写：我不冷，你别忙了，好生歇着吧。
丁香不听，又顺手拿了件银狐的披风给我披上，说：“小姐从来就不觉的冷，为什么我们俩就每日冻的直跺脚。可每次生病的不是我们俩，而是小姐呢？”
听到丁香这样说，我不禁笑了起来。
绿娥端着几样点心进来，笑道：“丁香这回说的可真在理，为了让我们多活几年，小姐还是好好保重身子吧。”
丁香很是有些得意的笑笑，道：“可不是嘛，每次小姐病了还不是连累我们也好几日睡不好。”
我有些气闷，绿娥忙将点心放到我面前，说：“小姐晚上就没怎么进膳，这会肯定饿了，这是我刚让丁一做的，你趁热进点吧。”
我点点头，拉着她俩坐下让她们陪我一起吃，丁香咬了一口乳饺，问：“小姐，明日宫中有宴，为何这程妙珊每次都念念不忘咱们这，刚又下了个帖子过来请你去，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
我喝着丁一做的绣球干贝紫参汤，顾不上理她。
绿娥忙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接口道：“不放心呗，想着小姐的噪子哑了是假的，反正咱们没死在她眼前，她是不会安心的。天天守着看着不定觉的还好些，如果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她们定不会相信小姐性情如此。要是我，我也不放心。”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丁香沉吟了片刻说：“小姐，那明天她们会不会又算计咱们什么，要不咱们明天别去了。”
我又点点头表示同意，丁香很吃惊的问：“真不去了？那说什么由头呢？”
我很是好笑的看着她，拿过旁边的笔墨写道：那你说怎么着？
丁香扭捏了一下，道：“人家也就随便说说，主意还是小姐拿好了。”我听了，不由气哼哼的瞪了她两眼。去也是她，不去也是她，真是难侍候。
第二日绿娥和丁香给我梳妆很是费了心思，丁香不停的说：“今日宫里人都在，咱们不能太寒酸下了小姐的身份，但也不能太夺目耀了众人的眼。不过小姐，咱们现在脱了孝服虽说按礼时候不错，可……”
绿娥忙接口道：“你别啰里啰嗦个不停，小姐自然心里有数。”绿娥手里举着两件衣裳问我：“这件粉紫的好还是这件深绿绣云锦的好？”
我回头看了看，摇摇头，绿娥忙又去翻衣箱。
丁香给我梳了醉妃斜垂髻，这个头式可是好几十年前宫里流行的式样，如今早没人梳了。头发大半都侧在一边，另一边堆叠成层，如今看来非常妩媚。丁香在头发多的这边点了些翡翠珠钗，堆叠的一边插了朵银蝴蝶镶绿松石的头饰。后面仍然梳着一小股头发，上面纽着银梨花。
丁香笑着说：“没想到这个发式梳起来这么麻烦，但是好看的紧呢。”我含笑点点头，穿上一件月黄绣蜜色石竹花的棉裙，外套一件银灰色的大毛衣裳。丁香在我侧旁提了一个铜透镂空藤编式炭炉，里面焚着含沉水香的银炭。
小穗这时拿了一把油纸伞过来，一见我愣了片刻，满面笑容道：“娘娘不过随便妆扮一下就美的令人不敢正眼相视。这把伞请绿娥姐姐打着吧，外面还飘着雪花呢。”
绿娥忙道了谢，接过后我就扶着绿娥往外走。
今日是在毓德宫的霁朗阁摆筵，这里曾经是葛莲儿刚入宫时住的地方，如今已被修葺成观雨观雪的好去处。仍然四面是水，现在因为天冷都结了冰，霁朗阁就修成了一座八角双层翠绿的亭台。如果在夏日夜间坐在里面眺望可以看到绿阁倒影，水波烟雾，好似一江明月碧琉璃的意境。
霁朗阁内人声鼎沸，看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进去时屋里顿时一静，我看到康宝璟坐在最前面虽然与几位爱妃谈笑，但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有惊艳和笑意。虽然是短短一瞥，但我却觉的极长。
我上前给康宝璟和程妙珊屈身行礼，程妙珊早已起身含笑道：“还请姐姐不要多礼才好，快坐吧。”
我上前行礼时宝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随意点了点头，旁边的柳淑妃和明贵嫔看到这个景况也不再上前与我寒暄。我仍然坐在最下首，那里虽然偏，但是很安静，而且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境况。
霁朗阁外是个八角状，但屋内是个四方型，右边一墙上画着十二个飞天女伎，高处则悬着数百盏薄亮蓝宝油灯。正前方是个帝后宝座，下面则按位份摆着宫内所有妃嫔的位子。每个位子旁都有一个两尺多高的铜炉，无论远近，都觉暖意融融。左边插满了各色季的鲜花，但只觉艳丽闻不到香味，仔细一看，才发现所有花都是用彩绢制成，粘在枝头上，被风一吹还轻轻摇动，就像真的一样。这个霁朗阁没有窗槅，向外的地方都裹着鲛绡纱，此纱薄亮透气但防风，从纱内向外看清清楚楚，但从外向内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也算是种奇物。
突然宝璟问：“小荷儿怎么还没有来？难不成病了？来人去端锦宫瞧瞧。”
这时外面一阵悦耳的笛声传来，只见十个宫婢两人一组手中都举着八角玲珑琉璃灯，最后是木菱荷袅娜而来，她身边远远跟着一个笛师。
我四周马上有人小声愤愤的议论道：“又摆谱，怎么不回自己宫里摆去，成日的出风头，哪天失了宠，看你还能飞起来不。”
木菱荷今日装扮的异常出彩，上身一件绯红镶银嵌珠的绣昙花的贴身锦缎短袄，下身玉色八彩闪湖色缎的湘裙，裙角缀着碎玉，走路时碎玉敲击着地面极清脆悦耳。她身上还披着一条月白色的的薄纱，纱随着她的走动，飘飘而起轻轻飞扬。远观她似百般难以描画的谪仙，近观有出水芙蓉的丰神冶丽，盛极的容貌今日的妆般，如此隆重的出现，让宫中许多妃嫔顿时黯然失色。木菱荷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一频一笑间的风情万种让康宝璟沉醉。
屋里极静，只见木菱荷款款走上前，屈身行礼道：“昨日天降大雪可是我朝的吉兆，皇上诚心感天为国为民忧心，天地可鉴。臣妾今日无以为贺，就吹笛一曲以示……”
大家听着木菱荷的话，在座的众位妃嫔脸上都已扭成了一团，全都是愤愤不平的神情。我旁边有一个女子很是恼恨的小声道：“好像就只有你只会恭贺，好像你吹了一首破笛子就下雪了，那你怎么不早吹……”
我听着都快笑了出来，这个女子眉目极好，肤色白晳，想来是琳婕妤的妹妹夏侯霜。上一次本该她侍寝，但因为木菱荷身体有恙，康宝璟当晚去了端锦宫。因为此事让她对木菱荷心生怨恨。
如今看来此时木菱荷的风头出到了极限，屋里的人全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木菱荷一人清脆的声音。
康宝璟非常高兴，柔声对木菱荷道：“荷儿果然很有心，今日一曲相贺也很有意趣，那朕想想一会赏你什么好。”
木菱荷一笑，又道：“臣妾谢皇上赞誉，但只要皇上高兴就是赏给臣妾最好的赏赐，臣妾……”
“既然姐姐一曲相贺，可否请姐姐再受累吹奏一曲，妹妹随曲而舞也为真心祝这满天吉兆呢。想来宫里姐妹们都是这样想的，皇上只怕能见到更多有心之人。”霁朗阁内一个柔媚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屋里坐着的人都面面相觑，找不到说话的人。
木菱荷仍然跪在康宝璟面前，听到这个话身子一僵，脸上的神情想来是淡然的，可心里不知是怎样呢。
屋里人刚都被木菱荷的气势所压有些气不过，现在听到有一人公然与木菱荷争风，不禁有些好奇，更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大家都哗然起来，有的更娇笑着说：“不知是哪位娘娘要献舞，快请出来才好。”
刚刚木菱荷精心设计的一幕瞬间被这一句话化为虚无，连康宝璟都笑着说：“朕不知道今日还有人与小荷儿想到一处去了，看来果然热闹非常，一会朕重重有赏六宫妃嫔。”
宫里人全都起身谢了赏，木菱荷含笑站在殿内也不落座，就慢慢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想来是找到底是谁今日与她在皇上面前争宠。
康宝璟含笑道：“小荷儿想好要吹什么了吗？看来这一人不吹曲是不会献舞了呢。”
木菱荷甜笑道：“臣妾技艺拙劣，只怕这位妹妹瞧不上呢，而且臣妾在殿内看了半日，也未看出是哪位妹妹要献舞，只怕有人在与臣妾玩笑呢。”
这时柳淑妃却笑道：“既然有人要献舞给皇上以为庆贺，想来这位妹妹再大胆也不敢欺君，还是请荷绮夫人且吹奏一曲，宫里姐妹们都想瞧瞧到底是哪位妹妹这般有心，竟与荷绮夫人想到一处去了。”
木菱荷虽然还带着笑意，但神情却有些冷，点头笑着，扬声道：“好，就依姐姐的话，那臣妾就吹奏一曲《凌波曲》，也请这位妹妹好舞给咱们皇上看。”
这时木菱荷慢慢吹响了笛子，那笛声悠扬，高亢难抑，这时旁边的琵琶也随乐声和起了此曲，屋里的人全愣住了都往一个方向看。
我含笑看着阁内右手旁，那是一面画满飞天的壁，墙上一共画了十二个女子，个个都着薄纱短裙，其中一个女子就捧着琵琶。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