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罪歌……没有控制你?”折原临也视线在森川檀手臂上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颈侧的打刀。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罪歌了,从刀身的纹理自然能辨别出真假。“这的确是罪歌。”他无比确认,“罪歌会夺取‘爱’, 然后支配被‘它’附身的人——”他喃喃地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恍然大悟。

  “你的内心,连一点‘爱’都没有么?”折原临也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何其可悲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怪物么?”

  “被你称作是‘怪物’, 我可不觉得荣幸呢。”森川檀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自称爱着所有人类的你, 心中的爱意想必一定可以满足‘罪歌’的吧?”

  森川檀微微收回刀刃,转动刀身的方向,下一秒,直接提刀刺入了折原临也的右胸, 刀刃刺穿了他的胸膛,空气顺着破口瞬间就涌入了密闭的脏器空腔。

  折原临也发出了闷哼。

  “很痛苦吧。”森川檀看着脸色变化的折原临也, 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张力性气胸, 如果不快些处理的话,你会感受到窒息的痛苦,越呼吸越痛苦, 越痛苦越拼命喘息, 最后, 在空气中缺氧而死。”

  森川檀猛地抽回了罪歌, 刀刃被带离折原临也的身体时,发出了噗嗤的声音。

  折原临也捂着伤口、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但仍然不甘心地仰着头, 一边大口深呼吸着、一边嘲笑着:“因为被我刺中了要害, 所以才生气了么?”

  森川檀居高临下地看着折原临也,眸色更加暗沉,他一手提着罪歌,一手抓住对方的头发,迫使他的头仰得更高:“现在,被刺中要害的人,可是你啊,临也。”他弯下腰,在对方耳边低语着:“你听到罪歌的声音了么?”

  “啊,好吵呢。”折原临也嗤嗤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剧烈地呛咳着,口腔中涌出了带着泡沫的血花。

  “你看,你也没有被‘罪歌’控制。”森川檀松开了手,折原临也顺着惯性摔倒在地上。他拿着罪歌,正面反面反复地在折原临也的衣服上擦拭着,直到鲜血都被蹭到对方的身上为止。

  最后,他站起身,把已经基本焕然一新的罪歌放回了刀鞘。“口口声声说着‘爱’着人类的你,不也没有被‘罪歌’压榨出丝毫爱意么?”森川檀嗤笑一声,“这样说来,你不也是‘怪物’么?”

  “我们,是同类啊,临也。”森川檀看着越发呼吸困难的折原临也,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帕图斯——”安室透从侧门冲了出来,他从森川檀受伤那一刻起,心脏就一直高悬着。不像折原临也只能看到森川檀的背影,安室透从侧门留下的缝隙能把森川檀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哪怕是被罪歌刺中时,森川檀也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样的镇定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安室透焦躁的内心,他盯着森川檀,无数次想冲到对方身边,但却又强行按捺住自己,唯恐给对方的计划添乱。

  在折原临也倒地后,安室透终于忍不住了。他冲到森川檀身前,看着对方仍然在流血的伤口,语调中有些许颤抖:“太乱来了。”他抬起头,瞪了森川檀一眼,“真的,太乱来了。”他又一次说道,用同样的句子强调着,看着似乎在抱怨,实际上却把自己的后怕表露得非常明显。

  “噗嗤。”折原临也见状笑了起来,他饱含着恶意,断断续续地朝安室透说着,声音又低又轻:“不可思议,你竟然爱着不会回应你爱的怪物么?”他的话语听着十分阴阳怪气。

  安室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折原临也,他的双眸里全是森川檀的倒影。

  他在害怕和担忧——为了我。

  森川檀意识到了这一点。下一刻他耳边全是罪歌重复的嘶吼,之前被挤压到角落的声音像挣脱了桎梏一样,越来越大。他听不到别的音节,只能看着安室透的嘴唇一张一合。

  “帕图斯?”安室透得不到回应,他疑惑地轻轻询问着,紫灰色的眼睛像上好的宝石,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

  很漂亮。

  森川檀的手指一弹,罪歌发出了出鞘的轻响。

  安室透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出鞘的罪歌一样,他仍然坚持地看着森川檀,视线一刻不移,脚步也分毫不退:“你受伤了,我来帮你处理伤口。”说着,他伸手拉住了森川檀受伤的左手。

  “哈哈哈哈——”折原临也大声笑着,哪怕呛咳出血液也无法阻止。“这就是人类么?”他赞叹着,“我果然还是‘爱’着会不顾一切‘爱着人类’的人类啊——”

  “罪歌,罪歌。”折原临也低喃着,“你快看呀,多么可口的食物就在眼前啊。”

  安室透的手离森川檀血淋漓的伤口只差分毫,指尖仿佛再伸直一点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血肉。

  “镪——”罪歌出鞘了。

  安室透瞪大了眼睛,刀锋从他发间擦过,紧紧地贴着折原临也的脸颊、扎到了地面上。

  “真的,好吵啊,临也。”森川檀微微皱了皱眉,“你比絮絮叨叨的罪歌还要吵。”

  折原临也笑了起来,脸颊上被罪歌擦出一条血线,可是近在咫尺的刀锋丝毫不能让他产生一点一分的畏惧,他努力抬高视线,看着森川檀,问道:“刚刚那一瞬间,你从怪物变成了人类吧?”

  森川檀侧头看了一眼折原临也,嗤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傻话。”

  “原来如此。”折原临也仔细地观察着森川檀的表情,发出了意味不明地叹息。“真是有趣,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afia先生,你果然是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

  “那我还是敬谢不敏了。”森川檀没有再理折原临也,他侧头看着动作仿佛还僵在原地的安室透,轻轻地呼唤着:“透君?还是不要碰到这里比较好哦。”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上的伤口,“还不确定单纯的血液接触是否可以‘感染’呢。”

  安室透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无意识地低喃:“帕图斯?”

  “我在。”森川檀右手轻轻抚摸着安室透柔顺的金发,像是用手小心地碰触着阳光一样,他的指缝间漏出了灿烂的色彩。“吓到你了么?”

  紫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对上了森川檀的视线,安室透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担忧地问着:“你的伤口怎么办?”

  “我是医生,你忘了么?”森川檀温柔地笑着,像是在安抚着受惊的动物一样,音调都轻了几分。“我会处理好伤口的。”

  “罪歌,太危险了。”安室透飞快地看了一眼还插在地面上的打刀,寒凉的刀刃映射着他有些无措的脸。“朗姆要的既然不是这个东西,那我们——”

  “嘘。”森川檀伸手,指尖点住了安室透张合的双唇。“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他再次安抚着安室透:“罪歌也好,朗姆也好,都在我的棋盘之上。”

  安室透张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舌尖碰触到森川檀的手指的瞬间,就像触碰到了辛辣的酒一样,让他口干舌燥起来。他立刻牢牢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所以,透君,你也该去你应该去的位置了。”森川檀收回手,捧起安室透的脸,视线在他紫灰色的双眸上流连:“去告诉朗姆,你找出了那个叛徒,并且——”

  森川檀的眼里盛满了温柔,可是他的话语却像寒冰一样刺骨:“你已经设好了陷阱,正准备请君入瓮。”

  在安室透离开蓝色平方据点以后,折原临也捂着伤口,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他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着:“所以,我还是刺中了你的要害,对吧。”他像是执拗的孩子一样,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临也,你表现得稍微讨喜一点怎么样?”森川檀把罪歌再次收好,他侧头看着折原临也,叹息着:“你刚才也听到了吧,我是医生,我劝你还是少浪费一点氧气会比较好。”

  “啊,afia里的医生么?”折原临也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也有一个医生朋友哦。”他抬头扫了一眼森川檀:“论有趣的程度,你们两个不相上下呢。”

  “还没放弃‘观察’我么?”森川檀轻笑一声,“你可是已经伤痕累累了。”

  “如果从结果来说的话,我看到了有趣的剧目——这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哦。身体的代价虽然讨厌,但是也不是也能接受。”折原临也的红眸闪了闪,“嗯?我好像听到了烈马嘶鸣的声音。”

  “啊,没错。”森川檀点点头,“也许来的是你的熟人也说不定呢。”

  说话间,漆黑的摩托冲破了蓝色平方的大门,摩托车上跨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人,她戴着头盔,面容被遮得严严实实——这就是池袋的都市传说:“无头骑士”赛尔提。

  “是赛尔提啊。”折原临也喟叹一声,“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被新罗拖上解剖台啊。”

  赛尔提猛地捏紧刹车,嘶鸣的摩托车发出了尖锐的一声摩擦音之后,停在了森川檀和折原临也面前。然后从女人的背后,一个黑色微卷头发的少年冒了出来。

  少年看着森川檀,鸢色的双眸亮了亮,然后视线下移,注意到对方仍然在淌血的伤口时,他猛地沉下脸,眼中的光瞬间就被黑暗扑灭。

  赛尔提被这陡然而生的阴沉气息激得打了个寒战,她慌忙地下车,掏出da想打字,似乎想解释自己来晚了是因为塞车、绝对不是因为被交警追逐以后绕错了道。

  少年拂开她的手,从她的背后走到人前,扫了一眼折原临也之后,露出了轻快的笑容。

  “啊呀,这不是临也先生么?怎么,变得这么凄惨?”他提脚踩上了折原临也腹部,似乎还想对着他的伤口踹上一脚。

  “原来,你还联系了赛尔提?”折原临也抿着嘴,“该不会新罗,小静,还有——”他的视线扫过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岛沙树,“黄巾贼也在你的棋盘上么?”

  “我不是说了么,一定会有精彩的剧目。”森川檀朝赛尔提点点头,又侧头看向折原临也:“是你坏心思地想要扰乱舞台罢了。”

  “好像输了个彻底呢。”折原临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把口腔中翻涌的血液咽了下去,朝森川檀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不过,这只是友好的开始对吧。”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惦记着呢。”森川檀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赛尔提扛起了折原临也,像放米袋一样,把对方放到了自己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再次发出烈马一般的嘶鸣,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玩得开心么?”森川檀看着低着头的少年,轻轻问道。“岸谷新罗,平和岛静雄,还有赛尔提,应该都是很有趣的人吧。”

  少年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生气了?”森川檀蹲下身,看着少年故意躲避自己视线一样,扭开了头。

  “阿檀没有说自己会受伤吧?”少年低声说着,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亲昵的埋怨:“明明每次任务都会提醒我不要受伤,可是为什么轮到你自己时,反而不在意了呢?”

  森川檀愣了愣,然后伸出右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他的左手垂在一边,血液滴在地上如同枝头坠下的枯萎的花,“因为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啊。”他轻轻地说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于有些漠然:“因为没有人会在意的。”

  少年猛地抬起头,他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他双手用劲地拉住了森川檀的衣袖,张了张嘴,声带震动着、一个短音节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他却像被毒刺蛰了一下般,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到底因何而起。

  森川檀疑惑地看着少年,“怎么了?”他语气很温和,听不出任何不满和怨恨:“没有关系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仿佛是在安慰着少年和自己一样。“我已经习惯了。”

  如果真的有人在意的话——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话,为什么会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就从天台一跃而下呢?

  答案只能是,你不曾在意过我。

  我受伤也好,难过也好,绝望也好,你都不会在意。

  我早已经明白,也早已经习惯。

  因此——不会再有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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