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粗壮的肩膀夹着手机,我一边刷着被烟草熏黄的牙齿,一边含糊地应付着阿美。

  阿美不依不饶地在电话里抱怨,我不胜其烦,转身把手机扔到床头,任手机在床上叽叽呀呀地鸣叫。

  简单洗漱之后,透过窗台,我瞄见阿伟站在闪耀的红灯区中,搂着王老妈子冲着我所在的民房吼叫:“阿成,赶紧下楼接车。”

  打开布满灰尘的纱窗,望着一脸贱笑的阿伟,我搞不懂他那里来的胃口,能吃掉身材严重走样的王老妈子。阿伟大我四五岁,家中有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大学生老婆,和一儿一女,可能由于长期不能见面,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才时常花上五十、一百块,到红灯区解决生理需求。

  我懒得张口,冲着阿伟打了一口ok的手势,随后关上纱窗,坐回床沿,在床头柜里翻出几块早已变硬的面包,到燕子屋内打了一杯开水,悠悠走到楼下。

  一间贴着按摩,洗脚字样,被粉红灯光浸染的小门头,阿伟瞪着大眼盯着我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关切地问了句:“又吃这个啊!就你那胃受得了吗?要不我陪你去吃顿热饭吧。”

  我摆了摆手,钻进停靠在王老妈子门头前的出租车里,示意阿伟不用管我,自己去玩。我不是没钱吃饭,只是懒得吃,有那功夫,我更愿意多睡会儿。

  下午六七点,是郑州最为拥堵的时刻,平日里十分钟的路程,有可能要走上半个多小时。龙泉酒店离我住的地方,大概十几公里,所以阿美才会提前一个多小时催促我。

  瞥了一眼熙熙攘攘,并肩接踵的中街,我开着破旧的桑塔纳走着s型路线,充耳不闻络绎不绝的谩骂,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驶出张家村,在陈寨高架入口处按亮了红色的空车灯。我不准备空车去接阿美,想捎个顺路,或者到西环附近的乘客。

  “师傅,走吗?”一个学生模样男孩弯身低头问了一句。

  “去哪?”

  “科技市场!”

  闻言,我懒得再理会他,摆了摆手,便继续趴在方向盘上,就着开水啃起面包来。坚硬的面包,被咬去的瞬间,蹦出许多面包屑,洒落在我的裤裆、车子的底座上,我丝毫不在意,百无聊赖地望着神色匆匆,满脸憔悴的人群。

  仪表盘上的时间定格在十九点时,我发动车子,准备空车驶入高架。而就在这时,一个深情怪异,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钻进车内,坐到后座上。

  得知男子正好要赶往西环附近办事后,我面色淡然地关闭空车灯,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流中,挤上高架桥。

  绿色破旧桑塔纳在车缝中来回穿插,后座上的男子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地话。

  “师傅,你说人到底为什么活着?”

  我性格淡漠,很少理会乘客,闻言,也没应答,继续扶着方向盘,挤走因为拥堵想要插进我所在车道的一辆保时捷卡宴。

  大胡须见我不理会他,似乎有些不满,突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圆形异物。

  “师傅你猜这是什么?”大胡须扯着嘶哑的嗓音继续说道。

  我顺着车内的后视镜,瞥了一眼后排,终于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什么玩意?”

  大胡须见我终于开了金口,心中有些欣慰,又开始吐沫横飞,说起鬼话来。

  “这是我用火药自制的一枚炸弹,我痛恨这个灰暗的社会,痛恨那些靠着榨取我们底层劳苦民众的剩余价值发家致富的富人。师傅,你开慢点,我要炸了后面那辆保时捷。”

  诡异的气氛中,自认胆如虎豹的我,心中也是一惊,顿时按下了红色三角故障灯,任由后面的车群狂吼乱鸣,把车子停在了高架最中央的车道上。我不在乎这个社会怎么样,胆敢威胁到我人身安全的事物,我绝不会轻易饶恕。

  身轻如燕,我迅速从车内窜出,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拉开后座右侧车门,探手夺过大胡须手中的圆形异物,一气呵成,毫无拖拉。

  后座上的大胡须被我敏捷的身手惊呆了,目瞪口呆地傻愣在车内。

  望着手里的硕大橙子皮,我气急败坏地握紧拳头砸向大胡须的眼眶。

  大胡须捂着破开的眉骨,带着哭腔地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师傅,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望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熊猫眼,我唾了一口,怒骂一句。

  “呸,窝囊废!”

  虽然同样生活艰辛,我却最为看不惯那些愤世嫉俗的文人雅士,比起缺衣少食的旧社会,至少这个时代,只要稍稍付出些脑力或者体力,都不会冻死饿死,人,永远是地球上最为不会满足的动物!

  大胡须见我停了手,怯怯懦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红鱼,放在后座上,侧身想要从车内逃出。

  见状,我一脚把他踢了回去,压着那肥硕的身体,拣起后排上的钞票,重新坐回驾驶座。我不是想绑架他,只是觉得这混蛋在车流涌动的高架上行走太过危险,他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人,只是扛不住底层的压抑,心态失衡罢了,万一因此出了事故,想必我也不会心安。

  直到到达目的地,大胡须始终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我,没再敢吭一声。我偶尔干咳一声,大胡须都禁不住浑身颤抖,他总算见识了比他更怪异的人物了。

  我把车子停在西环孙庄村口,低头在腰包里数了七十块零钱递给大胡须。

  大胡须接过零钱,像见鬼似得,连滚带爬地冲进村子里。

  再次踩下油门,任由手机疯狂鸣叫,我知道,肯定是阿美等急了。

  龙泉酒店门口,身着v型领口黑色连衣裙的阿美,一脸愤怒地拍打着我的车窗,纤细白皙的食指狠狠点戳着手臂上的银色欧米茄手表。

  缓缓落下车窗,充耳不闻阿美的吼叫声,我淡然说道:“别埋怨了,你今天上不了班了!”

  阿美忿忿不平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恨声说道:“为什么!”

  我从烟盒里抽出两根香烟,递给阿美一支,自己点燃一支,吐着烟圈悠悠问道:“你可认识天海会的保安队长?”

  阿美把我的廉价香烟扔出窗外,从黑色精致小挎包里抽出一支女士烟,塞进红唇之间。

  “你是说龙哥,他跟我上班有什么关系?”

  不在乎阿美的无理,我接着她的话说道:“龙哥刚才跟我通了电话,告诉我昊氏集团的大少爷昊剑,也就是想强行跟你发生x关系的那位,正四处追查我们的消息,估计是想要报复你,当然还有被连累的我。所以我们最近最好不要在天海会,甚至整个东区出现,昊氏集团的势力有多大,你做这行的比我清楚。”

  这小野猫顿时被我的话震住了,一脸慌乱地抓住我健壮的臂膀,忧声问道:

  “啊!那怎么办,我每个月的花费那么高,信用卡都透支了好几万啦!”

  我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阿美,做她们这行的,一个月的收入抵得上我们一年拼命的成果。不过这种靠脸的青春饭,也吃不了多少年,等到岁数大了,免不了因为陪酒、抽烟、出台,落下一堆病根。当然,干我们这行的,也好不了哪去,腰间盘突出,肩周炎,痔疮等等职业病,开出租的十有**都会有的。

  “龙哥帮我引荐了北环唐门会所的大堂经理太子,你要是不嫌唐门庙小,就去哪上班吧!”我生性不喜麻烦,却因为昨晚的闹剧,跟阿美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好啊!好啊!那还费什么话,赶紧开车。”

  阿美见问题解决了,又恢复之前的野蛮,指使着我启动车子,似乎我所作的一切,都理所应当似的,从没想过我此刻的境遇是被她连累的。

  斜睨一眼一脸兴奋的阿美,拍去臂膀上的猫爪,我狠狠踩下油门,向着唐门会所驰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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