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苦渡
慢慢已见天光，东方的光亮袭来，一夜的阴霾不用多久便会尽数散去，只是天香城尚且还没有完全变回过去的模样，在安老员外走出安府的那一时间，整个天香城再次热闹了起来。
只是此时所有天香城的居民，除了安府之中的几人之外，其他的人都还陷入沉睡之中未曾醒来，在他们朦胧的意识之中，对天香城的几经变化并不清楚，身体在阴气渐淡的环境中开始了回复，却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习惯，所谓的热闹自然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还存留在天香城中的阴魂围绕着安府飘荡，只是当安老员外走出了安府，它们便主要游离在安老员外的四周，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道一他们也在那里的原因，这些阴魂并没有肆意去靠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安老员外的目光带着感激，向着周围这些阴魂深深一拜，道：“若非各位搭救，见义此时怕是早已不在，请受见义一拜。”
王道一与智行相视一眼，他们的目光却是带着复杂，似乎在那复杂的目光之下，还隐藏着一些目前还不为人知的事情，因为在那复杂之下有着悲伤。
要说到最了解王道一的人，莫过于王雷了，经过这几个月来的陪伴，这对师徒之间的感情日深，如果不是王道一有意隐瞒，王雷都可以察觉到王道一的心绪变化，有如此时，王雷抬起头来问道：“师傅，怎么了吗？”
王道一摸着王雷的脑袋，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王雷的问题，而是对安老员外道：“员外，它们为了救你一命，付出了太多，不过这些都是它们心甘情愿的，但愿员外能够珍惜这一条生命，便是对得起它们。”
安老员外连忙点头道：“仙师所言极是，见义这两天便安排搬离天香城，迁居酆都，而且在那边见义想必也有许多做得到的事情，见义绝对会对得起这条生命。”
王道一轻轻点头，面向智行道：“有劳大师了。”
智行点头，向前几步，但却只说了一句：“老衲会尽力的。”
两人之间普普通通的对话，可是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味道，让水月老人眉头深皱，神识扫过细细地观察着这整个天香城的阴魂，渐渐地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半晌之后无声地叹息。
王雷与慧玄相视一眼，都察觉到自己的师傅有些异常，只是到底是什么地方有着异常他们也是不知道，便见智行已经在前方站定，双手相分，左手的大拇指按在无名指的末节处，而另外三个指头捏牢大指，食指正好捏在大指的第二个骨节上，停于左脸处，然后右手成掌往前轻轻一推，金光顿现，只是金光离掌，没有多久便变成了七彩华光，十分眩目。
慧玄脸色微变，失声道：“大光明咒！”
听到慧玄的声音，王雷带着一丝迷茫看了过来，慧玄见此飞快地解释道：“大光明咒是我佛门至高无上的法门之一，一般弟子都无缘修习，虽说此咒用于超度阴魂十分有用，但以我师傅的修为，超度天香城的阴魂应不至于要运用大光明咒，可是……”
说着说着，慧玄却是说不出话来，他是不知道智行到底是出于何种考量，要动用到大光明咒这种手段，因为此咒用于超度阴魂倒并非不好用，而实在是太好用了，有一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不过这种机会对于他来说极是难得，没有多久心神便沉浸在智行右手手掌发出的佛光之中。
王雷见此，不想去打扰慧玄，而是将目光凝聚在那些阴魂身上，不管智行用的是什么手段，但只要这些阴魂能够得到解脱，得到救赎，那么过程并不重要，只是为什么，王雷会感觉到一丝浓烈的哀伤，正在慢慢地凝聚成形，并从心里不断地涌现出来？
智行嘴巴微张，从中发出佛音，念着咒文，只是王雷却只能从其中听出“嗡”的音符，其他的过于玄奥晦涩，他现在的修为尚浅，完全听不分明，只是那一声声佛音就好像是轰在自己的心上一样，那样的强烈，那样的明晰。
那些阴魂在前方飘浮不动，沐浴在佛光之中，神态安详，似乎已经得到救赎，似乎下一刻便可以前往那个它们应该前往的世界，只是如此并没有多长时间，自它们身体之内出现一点红色，然后这些阴魂都凄厉地惨叫了起来，甚至其中有几只阴魂在这瞬间魂体溃散，没有多久便灰飞烟灭。
智行口中的佛音有那么短短一顿，只是紧接着便又再次响了起来，而慧玄也是身体一震，从佛法的浸润之中清醒，眼中带着难以置信之色。
王雷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在一瞬间被人揪紧，想要跳动也是无力，好一会儿才终于用尽了气力，却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王道一，道：“师傅，它们……怎么了？”
弥漫整个天香城的阴气基本上已经消散了，这一次因为没有鬼门的影响，所以天香城的阴气并没有再增加的趋势，阴魂的数量更是只有减少没有增加，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天香城的居民纷纷醒来，这座城市很快便会恢复之前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那样的事情到来之前，面前却发生这种无法让人理解和接受的场面。
看到那些阴魂体内出现的点点红芒，而且有些红芒还非常耀眼，不只是只有一点，而红芒更多的阴魂只不过短短的一瞬，刚刚发出痛苦之声的时候，身体便完全溃散，甚至有一些仅仅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然后便灰飞烟灭，王雷很清楚，那红芒正是不久前才从天香城中被王道一给驱散的无边罪业，可是正是因为是罪业，他才无法理解，开口问道：“罪业不是消失了吗？”
“天香城之前凝聚的罪业前所未有，虽然已经消散，但是却并非毫无影响。”王道一摇头轻叹，“那是附加的罪业，与阴魂相携，使得这些阴魂或多或少已经被沾染上一些。”
王雷抓住王道一的衣角，道：“师傅，您是可以救它们的，对不对？”
看着那些阴魂在痛苦之中消散，灰飞烟灭，王雷觉得十分不忍，这与他看到活人死去的情形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就好像生命在自己的面前一一逝去，出演着并不血腥的残酷，而这并不是它们应得的，它们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只为了能够救回安老员外，它们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在救了安老员外，正是开心的时候，它们却要经受这样的痛苦，甚至面临灭绝？
王雷想要救它们，因为这不应该是它们应得的结果，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此时能够想到的能够求助的，只有王道一，只有这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在他看来便是无所不能的师傅，王雷相信王道一肯定不会让他失望，肯定能够让他的心愿达成。
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王道一并没有点头，只是略带悲哀地看着他，然后，却是摇头。
“师傅，您可以的，对不对？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您都能够做到的，对不对？”王雷攥紧了手，眼中流露出了失望之意，也不知道那是因为无法救那些阴魂而失望，还是因为王道一并非如他一直以来所想像中的无所不能而失望，只是不管是哪一种，这种失望的情绪却一直在他的心头漫延。
王道一道：“为师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啊。”
仅仅一句，似是带着叹息，似是带着无奈，让王雷的哭声渐歇，目光落到那些露出痛苦表情或者发出凄厉惨叫的阴魂，眼中尽是愧疚和不忍，似乎不能救它们是自己的无能一般。
王道一不想让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便心中增加这般多的重负，轻轻道：“这些阴魂多多少少沾染到了一些罪业，不过相信在大师的努力下，那些沾染罪业较少的阴魂在经受了这般痛苦之后还是可以回到那个属于它们的地方的，你不用伤心了。”
“师傅，这不公平。”王雷隐忍着，看起来像是恢复了镇定，抬起头来看着王道一，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且它们救了老爷爷，为什么会沾染上罪业？”
罪业只有生前犯下大罪为恶者才会沾染，而这些罪业无故加在这些阴魂身上，根本就不应该。
王道一道：“所谓的公平有很多种解释，这是附加的罪业，若是没有这些阴魂来承载，只怕为祸更甚，这是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
“又是因果吗？”王雷低下了头，小声地道，只是不知道在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想到的是什么。
在智行的佛经之中，那些阴魂或消散或往生，数量在迅速地减少。在王道一他们的对谈之中安老员外也已经明白了一切，此时再无法保持镇定，他跪了下来，向着这些阴魂磕了几个头，感激与愧疚混合在一起，让他不知道如何言语。
王道一道：“这是它们所选择的。”
王雷猛地抬起头来，似是听明白了王道一的话，然后低下头来，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与以往不同的超度情形，那与王道一所施展完全不同的超度方式，在这一刻的王雷心目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心中暗暗含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