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淡看众生相
百华街平日里是女子们的天堂，整条街上所开的各家店都有她们所喜爱的东西，每每在此流连，不过平日里男子路经此地其实并不罕见，不过多是一些终日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少爷在此厌恶了花街之色，而在此流连，不过天香城好歹算是法治之地，商业繁华但依然井秩有序，平日里倒是少有听闻达官贵人霸占良家女子的恶行。
但就算多少会有男子流连于此，百华街还是以女子居多，所以出入其中的男子便显得非常显眼，因此其实一般男子最后都不太愿意在人流密集之时走进这条长街，能够留下来的多是脸皮厚到极处不知羞的人。
只是今夜之百华，与以往有所不同，因为今夜走进百华街的三人，都非是寻常人物。王道一的气质天成，慢步行走之中便已经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凡，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够受到周围人们的敬重与礼遇，而王雷长相好看，五官端正，加上他善良懂事，也惹人喜爱，然后还要加上一个慧玄，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脸上的红晕直接连到脑袋上去了，可爱到不行，让人无法淡定。
在这样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被人们注视，那爽朗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对他的嘲笑一般，慧玄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藏得下他的小小地缝。
再加上那些声音似是越来越刺耳，人们居然也不走了，就好像是特意留下来笑话他的一般，慧玄感觉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像是干柴上的烈火一般，正在蹭蹭地往上冒。
“生气了吗？”王道一的声音轻轻地传来，竟是令慧玄如同遭遇一盆冷水，那股无名火气似是烟消云散了一般。
王雷停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只是周围的人依然在笑，并没有停下来。
慧玄感到有些委屈，而见他们三人不再动了，似乎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看有趣的事情再发生，带着这种开心的笑容，行人再一次开始流动，只是那种笑声依然在时不时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少女们掩着嘴快走了几步，似乎生怕自己笑姿不雅被其他人看了去。
王道一的声音让王雷反应过来，虽然有些慢，他忙道：“慧玄，你生气了吗？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有忍住。”
慧玄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可是想想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没生气，刚刚的那种火气往上冒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想到那种怎么也压制不住，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慧玄突然觉得有些可怕，若是没有王道一突然开口让他冷静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那火气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抬起头来看着王道一，慧玄问道：“前辈，那个就是生气了吗？”
自小修行佛法，慧玄心静如湖，心沉如渊，情绪向来极少波动，对佛法领悟极深，他可以看出别人生气的模样，感受到别人生气的那种情绪，可是他自己到底没有生过气，所以他也不知道，生气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明明知道那就是生气，可是却不能理解那种感受，可是经过刚刚那一下子，慧玄似乎隐隐觉得，自己有所领会了。
王道一道：“佛法珠言，虽说字里行间隐藏着大道理，只是很多事情，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自然无法真正领会过来，那是什么。经过刚刚一事，你有何感觉？”
慧玄觉得那个就是生气了，所以他很诚实地道：“我很生气。”
王道一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感觉？”
慧玄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此时的身心，虽然那股火气被压下去了，但就像是经过燃烧之后的平原一样，烧焦的痕迹依然会留存一段时间，慧玄深呼吸，可是觉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他抬起头来，不知道怎么说。
王道一摇了摇头，淡淡开口，声音虽轻，可是却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慧玄的心中，道：“莫叹天之晴好，不畏日之灼滔。步轻轻欲何往，踏人间之正道。炎光无遮，片云飘飘。将休将休，前林茂茂。休矣休矣，阴阴翳道……”
慧玄一怔，随即意会过来，这是佛法中有名的静心经，没想到这位前辈不仅修为精深，对佛法亦有研究，他顿了一顿，不由得随着王道一而念了出来：“……解衣而松怀，迎风之西东。有清风以盈袖，落星花于怀中。愿坐休于树下，瞰天鹤之飞冲。饮叶下之凝露，啖青果之甜津。心静心静，凉风轻轻。闭目以滋神，感万籁皆寂静。且忘人间之灼色，独窥心中之明清。拒万物于身外，揽天下于胸心。且罢且罢，汗息暑清。既怀心中之茂林，何惧炎之益精？”
念罢似有所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然后迅速地归于清明，顿觉满心的躁意与火气皆随一阵风吹过而被尽数带走，脸上的红晕亦早已消散无踪，此时变回之前那种平稳淡然的模样，不过在其中，似还多出了某种味道，凝成某种气质，如同已经得道的高僧。
王雷感受到慧玄身上的气质突然之间又有变化，就好像之前在安府之外，受到王道一的点拨而突然有所领悟的那个时候一般，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不过紧接着便带上了满满的祝福，道：“你又有所进步了，真是太好了。”
慧玄对王雷一笑，道：“这还要谢谢你。”
王雷可以听得出来，慧玄这一句话并没有带任何的责备意味，他是真的在感谢自己，可是想想自己刚刚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已，所以他不解道：“笑我做什么？”
慧玄摇头说道：“一因成一果，历事见性，如果没有你，我没有经历过刚刚一事，恐怕也不会从中得悟，这种进步更是无从谈起。”
说到刚才的行为，王雷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过分，连忙对慧玄道歉：“对不起啊慧玄，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啊。”
慧玄笑了一笑，道：“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想通了之后，我真的是真心想要感谢你的。”
王雷吐了吐舌头，然后又似是不肯定地道：“你真的不生气了？”
慧玄无奈地叹气道：“王雷，我都说我不生气了，你还不信我……刚刚若不是你，我就没有办法领悟到佛祖所说的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这样的道理。”
王雷愣愣地听了半晌，然后很干脆地摇头道：“不懂。”
慧玄当即被王雷噎了一下，刚刚那种绕身的气质亦即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王雷就是有着这种本事，即便是王道一这样的人，在面对王雷之时，有时也会被他不经意的话语或者是单纯而直接的言论给噎得说不上来。
慧玄想王雷到底不是佛门的人，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说得浅显易懂，对王雷道：“也就是说，我们要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在慧玄看来，王雷应该是听懂了，因为他在轻轻地点着头。
人这一生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在天道远远观望之时，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在百年之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这是佛门的妙语，因为对于修佛之人来说，一生的时间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刹那便是永恒。
想到这里，王道一突然对王雷道：“王雷，记住，如人锻铁，去滓成器，器即精好。学道之人亦要去心垢染，行即清净。净心守志之人，可以达成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不仅是修佛，修道亦当如此。”
慧玄听了似有所悟，补充道：“佛曰，淡看众生相。”
王雷怔了怔，然后轻轻点头，虽然对这些话尚有许多不解，不过他感觉到，这些话对自己会有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