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觐见
当天下午,礼部派了礼部司一位官员来公馆,传授苏定方、陆玉成宫廷礼仪。
第二天清晨，天还朦朦亮，他俩就来到承天门等候觐见皇帝。沒多久，承天门前就挤满了前来上朝的众多官员。在唐俭的介绍下，他俩拱手施礼，与几位重臣打了个招呼，比如一派从容雍和的房玄龄、端肃且一脸清癯的魏征和矮胖而看上去踌躇满志的长孙无忌等，但没多做交谈。
天开始大亮时，随着司仪的高声呼喊，众人从开启的承天门鱼贯而入。苏定方、陆玉成随众人来到太极殿东堂，这是皇帝平时上朝的地方，在司仪的导引下，他俩并排站在队列的末尾。
一会儿，司仪高喊：“圣上驾到！”一位头戴翼善冠，身着白练裙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剑眉星目，气度雍荣，英气勃勃，算得上一个美男子。这就是皇帝李世民了，他走到前端的*椅上坐下.
司仪又一次高喊:“再拜”
众人行过跪拜礼后，李世民开口道：“众爱卿可有事启奏？”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纷纷上前奏事，陆玉成一直在默想着宫中礼仪的细节，也没用心去听，他也瞧了瞧旁边的苏定方，发现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而后，唐俭也上前汇报了此次出使突厥一些事项，倒也没抱怨什么。
末了，李世民才问道：“苏定方、陆玉成何在？”
“臣在。”苏定方、陆玉成齐声应道，然后走向前去，给李世民行了一个跪拜礼。
“爱聊平升吧。”李世民注视着俩人，目光炯炯。
“尔等在此次对突厥的战事中立了大功，一举擒获了颉利可汗，朕甚为高兴，不愧为朝廷之栋梁之才！”
他对苏定方的剽悍勇毅颇为满意，仔细地询问了苏定方的经历，不由啧啧称叹。
当问及陆玉成时，李世民道：“小郎君曾在抗击瘟疫中立了大功，又曾上《治蝗策》颇合时用，今又力擒颉利可汗，真可谓英雄出少年啊！朕闻小郎君诗赋亦东南一绝，肯否当廷吟诗一首？”
陆玉成沉思片刻后，侧过身来面对群臣，摆了一个pose，高声吟诵了一首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出塞》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大厅一片静寂，少候，只见李世民一拍*椅，大声道：“好诗！好诗！如果吾大唐将士皆有此等志气，何愁胡虏不灭！”
李世民满意地看了看装逼的陆玉成，然后颁下赏赐，赐给俩人在长安各一区住宅，及铜钱、绢帛等物。
接下来几天，陆玉成搬进了皇帝赏赐的住宅。李世民对待功臣确实大方，这栋住宅虽不是很豪华，但占地广，内有花园和池塘，好几座亭台楼榭，也不失气派。
杨荷成了内当家，兴冲冲地带着一帮人布置开来。陆玉成因新官职的安排还没定下来，他一时无事，就整天携杨荷在长安城游玩。
一天上午，上官仪来访。上官仪贞观三年中了进士，授弘文馆直学士。俩人见面非常高兴，上官仪还带了一位名叫杜构的贵公子前来。
双方叙礼寒喧后，上官仪介绍了杜构，原来此人是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长子。杜如晦是大名鼎鼎的唐初名相，字克明，京兆杜陵人。
杜构向陆玉成说明了来意，原来其父杜如晦病得很重，现卧病在榻，请了不少名医看了都束手无策。他听说陆玉成医术非常高明，恳请陆玉成前去为父诊治一番。
陆玉成也仰慕初唐这位名相，爽快答应了下来。下午就与杜构一起来到杜府。
当见到杜如晦时，陆玉成吃了一惊。只见杜如晦极为消瘦，颧部*红，不断咳血。不过他目光炯炯有神，显得儒雅智慧。
经过仔细检査后，陆玉成断定杜如晦得的是肺痨，即后世所说的肺结核病，在这个朝代确实沒有好办法。
陆玉成根据他目前的症状，开了一个治肺痨的方子：保真汤与参苓白术散加减。他向其家人叮嘱了有关注意事项，并隔天一次去杜府探望，根据病情加减用药。半个月后，杜如晦的病情不但稳定下来，还颇有起色。李世民闻之高兴不已，特手敕陆玉成褒奖抚慰。
贞观四年三月三日一个晴朗的早晨，上官仪、杜构、程处亮、房遗爱来到陆府，执邀陆玉成去曲江玩耍。陆玉成也心动，就携杨荷登车同去游玩。
所谓“曲江”，即曲江园林，汉武帝造宜春苑于此，隋朝改名芙蓉园。唐复名曲江，号称都中第一胜景。当时水域面积颇大，碧波粼粼，彩舟竞渡。四周有数不清的可供观景的亭台楼阁，遍种名树、花卉。贵族和文人雅士趋之若鹜，帝王也经常游赏饮宴于此。每年三月三日的游宴，是一年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这天，曲江两岸花团锦簇，沿途摆满供观赏的珠宝珍玩、奇货异物。不仅皇帝和皇亲国戚，而且各级官员及其妻妾，乃至和尚、道士、普通百姓都来参加活动。是时，皇家的宴会设于最豪华的名叫紫云楼的殿字上，诸大臣的宴会设于周围的楼台亭榭，翰林学士则在江中泛舟饮宴，一般士庶自由选择花间草地豪饮。这天，不只皇帝用餐珍馐罗列，一般士庶菜肴也相当丰盛，谁都想在这一天，比个饮食的高下。
在唐代，每年新进士的喜庆宴也在曲江举行。每次“关试”即吏部考试之后，都要在曲江池西边的杏花园，举行这样的盛宴。人们都称它为杏园宴。由于这时*桃已熟，正是品尝良机，所以人们又把它称为“*桃宴”。宴会之后，新中进士即将上任的士人们，将各奔前程，以后难有见面机会，所以又被称为“离宴”。
三月三又叫上已节，是唐代三大令节之一。
马车一路向曲江行去，沿途民众赶赴东南的也络绎不绝。到了曲江，到处聚集着男女老少，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一行人来到曲江边上，恰好碰上几位直学士正欲泛舟饮宴，见到上官仪，遂邀他们上舟同游。
众人一边游览，一边饮酒作乐。文人在一起免不了风雅一番，两位直学士各自抚琴一曲后，上官仪也请陆玉成演奏一首。陆玉成遂弹了一曲前世阿炳所作的《二泉映月》，一曲奏完，余音袅袅，大家都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之中，这首后世的名曲颇具杀伤力。
突然，不远处的岸边传来一个稚嫩清丽的女声：“那位郎君，尓奏的是何曲子？”
众人朝向岸边望去，只见一大群人正簇拥着一位粉装玉琢的十来岁的女孩，刚才的问话就是这位女孩所发。
女孩生得明眸皓齿,虽是个萝莉,却看得出她十足是个美人胚子。
陆玉成见这女孩靓丽可爱，忍不住调笑道：“此曲乃《静女其姝》，小娘子以为如何？”
“静女其姝”出自《诗经邶风静女》，原文是“静女其姝，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姝”就是端贞的女子长得很漂亮的意思。
女孩脸一红，啐道：“瞎说！尔等过来，再抚琴一曲听听！”
这女孩架子还真大哟，陆玉成暗自思忖，正在这时，岸边一阵骚动，不久，其中走出一人，赫然正是皇帝李世民，旁边站着一位雍容闲雅的贵妇，想必是长孙皇后了。众男士连忙跪拜，而女士们则行肃拜礼。
待舟靠岸，众人上得岸来。李世民对陆玉成说：“爱卿诗琴皆美，再为大家抚一曲如何？”
那女孩一撅嘴，对李世民说：“阿耶，既然这位郎君诗琴双美，那就叫他做首诗，现场抚琴唱来！”
尼玛！原来她是李世民的女儿，今天真是出来没看黄历呀！小萝莉摆明是要整他嘛。
李世民笑吟吟地看向陆玉成道：“爱卿可否能满足长乐公主的愿望？”旁边的长孙皇后也笑眯眯地望着他，看得出他俩对这位长乐公主极为溺爱。
陆玉成无奈，只得定了定神，盘腿坐下，一边弹奏《阳关三叠》，一边唱道：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
优美的琴曲和歌词在上空飘荡，也在人们心头徘徊。良久，李世民慨叹道：“爱卿此曲真是道尽了离别之情！妙哉！妙哉！”说完，解下身上一块玉佩，赏赐给了陆玉成。
忽然，长乐公主眼珠一转，走向陆玉成一揖道：“郎君可否教丽质习琴？”
陆玉成一愣，眼睛看向李世民，他内心是极不情愿的，但不敢说出来。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对望了一眼，见皇后点了点头，于是说道：“以后就烦请陆爱卿教授长乐公主琴艺吧！”陆玉成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然后，李世民叫他们一行人同去紫云楼参加宴会。
在紫云楼，陆玉成见到了房玄龄、魏征等，还有长孙无忌和长孙冲。房玄龄、魏征都微笑地与他打了个招呼，长孙无忌还温言与他交谈了几句。长孙冲却一见他就瞪着双眼，不过敢怒不敢言。待长乐公主告诉这位表哥，她已拜陆玉成为师学琴，长孙冲脸都气歪了。
席间，众人免不了要吟诗作赋。待上官仪吟诵了一首诗后，长孙冲跳出来，挑衅道：“闻陆参军诗赋出众，就以今日为题为吾等吟诗一首吧。”
众人纷纷转向陆玉成，陆玉成从容不迫起身，吟诵了杜甫那首《丽人行》：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箸餍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吟罢，众人大声喝彩，长乐公主李丽质眼睛直冒星星。
长孙冲仍不死心，又嚷道：“古人宴饮有《金谷诗序》，有《兰亭集序》，传为美谈，陆参军今日何不也作序一首以和之？”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骚然。陆玉成虽气恼长孙冲挑事，但望见李世民期待的眼神，只得提起笔来，抄改了李白那篇《春夜宴桃李园序》呈上：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紫云之芳楼,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李世民阅罢，抚须大赞，众人也纷纷叫好。
陆玉成趁机提议长孙冲赋诗一首助兴，长孙冲因针对陆玉成连番遇挫，又加之本不善诗赋，竟愣在当场脸憋得通红也沒作出一首诗来，被罚醉得东倒西歪。
李世民对陆玉成的颜体书法也大加褒奖。
李世民极其喜爱书法艺术，他说“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可以说，他一生从没有停止过对书法的研究，经常与他的臣下进行讨论。
李世民大力提倡书法艺术，置书学博士，以书取士；设弘文馆，专门培养书法人材。“购求天下名迹，以充内府”。我们现在能见到的许多二王简札的唐摹本，还有不少的响拓本，与当时李世民专门冯承素、赵模等人摹书，有极大的关系，客观上对这些珍品的收集与保护，为后世提供了不少的资料。至于《兰亭序》，就更是众所周知的公案，因他生平极爱此帖，最后以之殉葬。
三月三这天曲江游宴，使陆玉成在长安一举成名，隐隐有京师第一才子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