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说服(上)

  咸阳长公主见到严祺一家很是高兴,众人见礼之后,便吩咐落座。

  “八年不见,都这般大了。”咸阳长公主拉过漪如的手,颇有些感慨,“你父亲在信里说,这些年你都在扬州?”

  漪如微笑:“正是。”

  咸阳长公主将她打量,颔首:“你出生时,文德皇后就说必是个美人坯子,果然不假。亭亭玉立,放在京城里也是一等一的相貌。”

  漪如谦虚低头:“公主过誉。”

  答话的时候,她将眼角瞟向李霁,只见他坐在一边,也将目光瞟来,似乎颇是悠然。

  “我记得,漪如今年快十八了?”咸阳长公主问容氏。

  容氏忙道:“正是,到了五月便正好十八了。”

  “文吉给我的信中,似还不曾提到给漪如定亲之事?”

  容氏微笑道:“文吉曾请相士为漪如算命,说她不宜早嫁。刚好我们也想让她多留身边几年,故而未曾定下。”

  咸阳长公主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听得这番委婉的言语,神色已是了然。漪如和太子的婚事,从有到无,咸阳长公主都是看在眼里的。漪如的处境,她也自是清楚得很。

  “不曾定下也好。”咸阳长公主叹道,“我家那两个,嫁了人之后便难得见她们回来,有时看着家里空空的,总让我觉得自己老了。”

  严祺忙道:“公主这是哪里话,公主这模样,我看着比上回见面还年轻了些。改日换一身年轻女子的装扮,莫让人勿以为公主和漪如是姊妹才好。”

  咸阳长公主嗔他一眼:“许多年不见,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话虽这么说,她对严祺的吹捧却颇是受用。众人叙话寒暄,气氛热络。

  漪如的脸上带着笑,却颇是小心。

  今日,她不曾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李霁,心中一度紧张,唯恐玉如或严楷说漏了嘴,让严祺知道他们前几日曾跟李霁一起去游玩的事。不过严楷和玉如显然懂事得很,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并不多说。

  咸阳长公主喜欢孩童,见玉如生得乖巧,笑眯眯的,给了她赏赐,还让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不过,她更关心的,显然是李霁。

  在先帝所有的子女之中,咸阳长公主年纪最大,无论皇帝还是长沙王,都对她颇为敬重。对于李霁,咸阳长公主并无皇帝那样的芥蒂,只拿他当外甥一般疼爱。

  “从前,你父亲时常给我写信,说说身边近况。”咸阳长公主对李霁道,“这些年,他的信少了些,也不知他身体如何?”

  李霁道:“父亲有头疾,时而犯病,这些年渐频繁。不过这并非大碍,他给姑母来信少了,大约还是事务忙碌之故。”

  咸阳长公主颔首,道:“王妃和你那弟妹如何?若我不曾记错,你二弟今年该四岁了。”

  这事,与严祺而言倒是新鲜。他正喝着茶,不由抬眼朝李霁看去。

  李霁道:“正是。他们如今都在广州,身体甚好。”

  “那便好。”咸阳长公主道,“我这些年虽不常来京中,可你那些事迹也是听了不少。什么水匪海盗神仙妖怪的,人人说出来都不一样。你父亲给我的信里又总是三言两语,说也说不清楚,教人心痒。这些日子,你可以与我好好说一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李霁微笑:“外甥遵命。”

  咸阳长公主神色满意,又看向严楷,道:“阿楷也许多年不曾到春狩来了,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连骑马也不会,不知现在可会了?”

  “会了。”严楷笑嘻嘻道,“我不但会骑马,还粗学了骑射,那日我在曲江池……”

  话才出口,漪如凌厉的眼神忽而飞来。严楷感到颈后一凉,随即讪讪改口:“在曲江池看到好些人骑马游春,也想出来走一走。”

  “那是正好。”咸阳长公主道,“明日围场上春狩,你可去显一显身手。”说罢,她转向李霁,道,“你方才不是说,明日与北宁侯结伴么?正好带上阿楷,让他跟着你们练一练,如何?”

  严楷听得这话,面上一喜。

  李霁颔首,正要答话,却忽而听到严祺道:“这个么,还是算了。”

  众人都露出讶色。

  “为何?”咸阳长公主问道。

  严祺叹口气,神色忽而变得正经十分。

  “公主明鉴。”他说,“当年我在京中时,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无一不精。那时,人人皆称我纨绔,而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纨绔二字,并非人人当得起,那奢靡浮华的日子,乃是我凭本事得来。后来我到了南阳,数度自省,方觉得此乃大谬。我这荣华富贵,皆皇家和祖上的恩荫,一衣一食都并非自己挣来,故从不珍惜。这弯路,我已经是走过了,便切不可让儿女重蹈覆辙。这春狩,说得好听,是众人打猎消遣,结伴交游,说不好听,亦不过那攀比的去处。金弓银箭,名马宝衣,无不虚荣,少年人耳濡目染,极易误入歧途。不瞒公主,来春狩之前,我便打好了主意,只带家人儿女到行宫来拜见拜见公主,游览游览故地,其余之事,皆不去理会。故而我此番前来,随行之物亦颇为简单,除了些细软,不曾带来任何猎具,也不曾带来一匹宝马。”

  漪如看了看父亲,心中明白。

  严祺并非不肯跟人攀比,而是知道自己比不过罢了。京城这些贵胄们,身上行头的花费一向巨大。从头到脚的衣裳饰物要崭新时兴便不说了,更讲究的是用具。从鞭子到弓箭再到马鞍辔头,每一样拎出来,都是钱财堆成的。

  其中那最要紧的,当属马匹。

  严祺从前每回露面,坐骑无不名贵。当年他马厩里的每一匹马,都在京中有着赫赫声名。

  而现在,那些名马都已经老去,养在南阳。财力上,严祺也不像当年那样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巨资来买名马。他虽然对京中贵胄们的做派颇是不屑,但在他们面前失了排场,他也是不愿意的。他扯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装点门面,归根到底,为的还是面子二字。

  这话,让咸阳公主诧异十分,却又颇是动容:“你能这般想,乃是大善。”

  说罢,她看向严楷:“你父亲一番苦心,当珍惜才是。”

  严楷本打算跟着李霁和崔珩去围猎,听到这话,怔忡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却听李霁道:“高陵侯此言有理,不过我以为,为了公子将来计议,还是让他赴会为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