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百里元昭才返回乘风殿，带着一身酒气。
梓君不敢随意外出，午间睡了一觉吃了些点心，便待在殿侧的耳房里看书。百里元昭回来时已过了巳时。梓君方才将烛火挑得亮了些，听见殿外女官的惊声，才知他已回来。
她早就换过了衣裳，此时松松地挽了髻，一身碧色叠翠，入眼很是清爽。小心探头出去瞧一眼，正对上百里元昭迎面而来的身形。
酒气扑鼻，梓君掩了口鼻，低声道：“喝太多了？”
百里元昭的眸子熠熠晶亮，只颧骨一片飞着些许酡红。“嗯，还好。”大咧咧地撇下梓君登堂入室，在耳房内唯一一张贵妃榻上坐下，径自甩去黑靴和绫袜，仰面歪在榻上。鸦黑的长发散开来，梓君这才发现他并未束发。
嗯？可是他离开的时候可是穿戴整齐的呀。
见梓君立在门边小心打量着他，百里元昭嘴角一勾，挥手屏退耳房内的宫人侍女。
“梓君，站这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他笑。
屋内的清淡熏香被一席酒气冲得七零八落，梓君抱臂，歪着脑袋轻哂：“吃我，有何意义？身无二两肉，就不怕硌了你牙？”
她自然明白酒精作用下的男人没有理智可言。离得远些，自然安全一些。
百里元昭嗤笑起来。
“……这样的梓君，我真不习惯。”他淡淡说着，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清瘦的胸膛来。锁骨凛冽，在烛火飘摇的昏光下分外魅惑。
梓君别开脸，“废话，我又不是那个人。”
不是那个乖顺听话的太子妃，抱歉哦，让你失望了。
百里元昭斜眼睨着她，半晌，发出一声冷哼。
和今日在殿前他说她无趣时一样漠然，也一样让人不爽。
“想知道从前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么？”他问。
梓君四下张望一圈，然后小跑到耳房的另一头，搬过圆桌旁的一张独凳摆在方才自己站过的位置，拍拍手坐下。她笑：“好啦，说吧。”
“你一定要坐那么远？……声音大一些好费力的，拜托你，不要折磨我这么个软弱无力的人。”榻上的那厮有气无力垂下一只胳膊，却生猛地在榻边拍了拍，“坐过来。”
她摆手笑道：“不必了，反正都一样是说……”
“坐过来。”百里元昭凤眸一弯，端出招牌的温软笑脸。
你敢不过来？
梓君的嘴角抽了抽，她垂眸暗道：不过去的话会出什么事？像前一天那样被刀抵着脖子么？可这里不是寝殿，他会随身带刀么？……
思忖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的脚，足形优美肤色洁白。她本能地抬头，却觉得颈后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喂，放开我！”
被百里元昭抓着后领，像是提着购物袋一样将她拖起来。梓君挣扎无果，被扯到贵妃榻前坐下。百里元昭放开她的衣服，改为捉住她的手腕。
她一怔。他的手心微凉，不似酒后之人。
“梓君，你真的这样讨厌我？”百里元昭半躺着，将她的纤小手掌印在胸前，语间黯然：“你宁可扮作失忆，也不要待在我身边么？……”
“果然是喝多了。”梓君想把手抽出来。无奈百里元昭扣得紧，她无力撼动。
他漂亮的嘴唇轻轻一勾，而后撇下，“且当我是喝醉了，也无妨。”
“你的太子妃没有失忆，她只是不在这里了。”
“你不正坐在我面前么？”百里元昭叹了口气，“全身上下，你哪一处不是她呢？”
梓君的睫毛动了动，轻笑，“无一处不是她，也无一处是她。”
他再叹一息，“你与她一模一样，今日你见到德贵妃的时候，我就这么肯定了。”
“为何？”
“这位德贵妃虽是你的姐姐，却亦非亲姊，你幼时与她熟识，而后她进宫，你则继续留在王家。”百里元昭慢慢地说着，轻抚她的手指。“你早已疏远了她，而她却知道，你是极有用的……她待你亲如胞妹，你却不冷不热。这之间的分寸，你拿捏得太准确……准确到让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在说谎。”
“若只是装作失忆，我大可不必瞒着宫中的人。”梓君道。
“谁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呢？”百里元昭轻笑一声，忽然手上收紧，指甲狠狠扣进她的手掌。她蹙眉：“松开我，你不知道这样很疼么？”
百里元昭笑靥迷离：“你也知道疼么？”
“松开！”梓君提高声音，“否则我叫人了！”
“叫啊，叫了又有何妨？你是我妻，就算我在这儿剥光了你的衣裳，也无人敢管。”
“百里元昭，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么？”梓君柳眉凛然，“君子一言九鼎，你堂堂的太子殿下，难道连这个也做不到？”
“从一开始你就在欺我怜你，不敢动你。可是王梓君，你不过就是个女人。”
他说着，眸中泛起昨夜的锐利暗色，一如冰火中淬出的剑刃。
“百里元昭，你放心，只要我走了，她就会回来的。”梓君直视他的双眼，不闪不避，“你若是当真这样想她，不如助我一臂之力，替我找到回去的方法。”
是的，她也不愿在这里久留。
虽然活着是件很棒的事。
百里元昭深吸一口气，慢腾腾坐起身子来，满目霜寒地盯着她。
就在梓君以为他要对自己动粗的时候，他只是抬起手，捏住她的后颈，迫她微微仰头。
“本宫给你十天。届时若再不回来，所有后果，你一并承担。”
他的唇角笑意冷涩。
语毕，他就与今日在殿内一般，起身离去。
梓君抚摸着微微生疼的脖子，松了口气。
这个家伙，生气也是笑，欢喜也是笑，就连算计人的时候也不忘了勾着嘴角。
“……还以为真的会被吃掉哩。”她垂眸看那只被他捉住的手。手背上，细小的红痕还有些疼。没有破皮，可是掐得也不轻。
他就不懂怜香惜玉么。
话说回来，今天他是干啥去了？为什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反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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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子妃，太子殿下午间是去二殿下府上玩耍了。”小婢怯声回答。
“二殿下？”那又是哪一只？梓君蹙眉。
“是的，太子殿下在二殿下那儿逗留了好几个时辰，所以回来得晚了些……”这小姑娘以为梓君在为百里元昭晚归而不爽。“太子妃可别告诉德贵妃娘娘啊。”
梓君一愣：“我为何要告诉德……姐姐？”
小婢期期艾艾地低下脑袋，“德贵妃娘娘也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儿……”
梓君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这个。
吹枕头风，抑或是……让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更加荣宠，甚至取代百里元昭。
忽然，她像是想到点什么：“太子殿下的娘亲呢？不在宫里么？”如果在的话，也该出来庇护一下自己的娃了吧？好歹是太子的娘，地位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小婢睁大眼，“太子妃，您……您在说什么呢？太子殿下的娘亲……就是三个月前被废掉的皇后啊。”
梓君面上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杏目眨巴了两下，“哦，我忘了。”
什么“忘了”啊！分明就是不知道嘛！
这下好了，穿帮了吧，露出马脚了吧！王梓君，你是猪啊！
小婢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太子妃，您还好吧？”
“嗯？我好得很呐。”梓君甜蜜蜜地冲她一笑，“你叫什么？”
小婢只差捂嘴惊呼，她扭身就往耳房外跑，却在迈出门前被梓君逮了回来。她捂住这小姑娘的嘴，“哎呀呀，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样。”
“唔唔唔……”小婢被捂住嘴，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就是吼不出来。
反正都被发现了，不如拖一个倒霉鬼下水。
“我知道你想喊‘这个是假太子妃’是不？”梓君笑嘻嘻地摸着她的脸颊，“喊出口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明白？无凭无据就侮辱本太子妃，只怕你小命难保呢。”
小婢的脸色涨红，看上去似是憋不住气了。
“还要喊么？”梓君笑问。
小婢使劲摇头，眼泪花都要甩出来了。
梓君终于松了手，改作钳住她的喉咙。虽然她知道自己没那个一下子捏碎人喉骨的本事，可吓唬吓唬小姑娘还是足够了。
小姑娘满面血色，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脱口便是：“婢、婢子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真乖。”梓君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
“婢子、婢子名叫九钗！”
“嗯，九钗。”梓君的手加了些气力，水眸眯成姣好的月牙：“我是谁？”
“太、太子妃！您是太子妃殿下！”
“如假包换。”梓君加上四个字，“可记住了？”
九钗点头如捣蒜。
梓君打量她一阵。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眼睛不大，却透着股极清秀的韵味，配上细眉红唇，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梓君说。
九钗迟疑地看着她，“可是太子妃……婢子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呀……”
比起太子妃，自然是跟着太子更有前途。指不准那一日得了宠幸，还能捞个主子来做一回，哪像跟在太子妃旁边做事，一辈子都只有当奴才的命。
梓君还能不知她的心思？于是笑道：“好啊，你去告诉太子殿下吧，就说我要你到我身边来做事——顺道还可以悄悄找他告状，说这个太子妃是假冒的。”梓君眼儿一扫，笑得好生妩媚，“你说，他会不会奖赏你个太子良娣来玩玩？”
九钗脸色霎时全白，立刻软绵绵就要跪下去：“……婢子不敢。”
“那就好。”
梓君缩回手，九钗立时瘫坐在地上，又不得不端正了身子，垂着脑袋听命。
“不必这般拘谨嘛。”想让所有人都看出端倪来么？
九钗抖抖瑟瑟地应了一声，半晌，似是壮着胆子抬起头，悄声问：“您是王家派来的刺客么？”
“你说呢？”
九钗立刻又低下头去，“……请您千万别对太子殿下出手，殿下他不会做对不起太子妃的事的！”
“我不是刺客，”梓君好整以暇地倚在美人榻上，“我不会对你们太子殿下做什么。”倒很有可能是他百里元昭对我做什么呢。梓君暗自苦笑。“我只是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大概……就会离开的。”
九钗拍着小胸脯，暗暗念了声佛。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的呢，好好回答我，嗯？”梓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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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我没有在凑字数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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