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雪上加霜（3）
虽然很困，但林雪丝毫没睡意。不知怎么，他想起谁说过，好像头部或脸部受伤后，不能马上入睡，一定要等到活血化瘀了才行，否则就可能会有后遗症。就这样，林雪只在地板上随便铺上张竹席，再放个大靠枕，就歪躺在上面纳开了凉。
老田掰活的时候，林雪听到蚊子们嗡嗡叫着出动了，复又开灯，到桌子上想找清凉油。忽然见墨水瓶下压着张纸条，拿起看，居然是单位上的雷秘书留给自己的——
你没上班，下午打不通你电话，黄主任很生气，让我过来找你，小心明早上她找你事，更年期的女人不敢惹，切切。另外，下午4点，QQ上那个叫啥子猫的女的又找你了，说打不通你电话，后来还有个女的自称是湖南的，也问你好……
林雪猜出是符程程和欧阳云在QQ上找他，本想马上下楼去网吧，但又觉得把人家老田一个人晾屋里不是待客之道，加之还想着汤糖糖，先按下去了这份过于夸张的心。
隔壁还有电视的动静。再次关灯后，就听老田说，几把，还是小时候开心啊！有次看《新闻联播》，一时百感交集，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外国童话故事叫《木偶奇遇记》。具体的内容早几把忘干净了，但我就记得上面好像有个叫匹诺曹的，一撒谎，鼻子就变长。我常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那些播音员们的鼻子得有多长啊？！
林雪笑着说，老田，没想到你也很愤世嫉俗啊，我觉得那也是他们的正常工作，都是为了有口饭吃啊。你知道，饭碗被人控制是件非常痛苦和无奈的事。知道朝鲜吧，那些普通老百姓和播音员声嘶力竭地喊着要捍卫大胖、二胖、三胖乃至四胖，实际上全是为了肚子和饭碗啊！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动物，你不能要求太高！
屁，柏林墙边的西德警察还知道枪口抬高一点哩！老田说，就连我现在的媳妇都对屏幕上的那些个播音员不满，说：那张逼嘴，真能忽悠！我让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你猜我女朋友咋说？她说，我说他们是逼嘴算客气了，其实他们根本没嘴，就是一个逼！
没想到你女朋友这么粗俗和直接！林雪笑着说，虽然我大概好像见过嫂子一面，但我总觉着她应该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人。
温文尔雅个几把！老田说，我年龄比你大，现在早就不想那些花红柳绿的事了。我就想活得自在、舒坦点，咱普通人不能找那种所谓的淑女和大家闺秀装点门面。
生活不是《红楼梦》，如果是的话，咱们就是贾府的焦大和不知名的那群小厮。你千万别入主角戏，感到自个是贾琏、薛蟠和贾宝玉，你要问问，你爸是贾政，还是你妈是王夫人？！找个待着一起舒服的人过日子，几把比啥都强！我现在的媳妇没文化不假，但应该是宝马汽车坐得，自行车也骑得；五星级酒店住得，郊区村里的烂房子她也不嫌弃的那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婚姻是活生生的世俗生活。老田继续道，什么是活生生的生活？就是一切都要算计成本。说了你几把别不爱听，不仅是所谓爱情和婚姻，就是养儿防老等等，本质上都几把是一场交易。之所以大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全是因为真相太残忍，看透和说透后，活着就没几把没求意思了……
林雪觉得老田讲的蛮有道理的，回应说，以前我总认为爱情是一种伟大、高尚的情怀，是异性间一种天然美好的结合，后来才明白，爱情就五个字——跟你在一起。现在我终于明白，很多相爱的人之所以最后终止在婚姻之外，全是因为世俗的生活就他妈是爱情的天敌啊！这次老田没批判林雪酸文假醋，而是以过来人的口气说，虽然还没办事，但现在我和媳妇已经住一起了。我觉得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品质应该是善良。百善孝为先，不知道有多少苦命的男人在受着自己媳妇和亲妈之间的夹板气。
唉，说到底，找媳妇就是运气，就是命中注定。找你想找的，爱你拥有的吧，去几把蛋，人一辈子太短，我们不必要求过高，更不能太苛刻。事情总有正反两面，温柔多了会显得懦弱，刚强过了又近乎霸道，幻想多了就会不切实际。只有长处没有短处的女人咱肯定寻不到，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漏洞百出、毛病连天的人……
据说，人在急火攻心、四肢乏力以及压力山大的时候尿会特多。摸黑起身，林雪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又听老田稀里糊涂说：“我们都是外人，是是非非无法评判对错，因为是一个人的叙述，而不是两个人的……婚姻也只有美满和失败，没有对错……如果你没有时间和家人在一起，你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男人……”
说到这句后，就没了下文。
林雪听老田似乎打起了呼噜，又问他最近回家做什么。老田隐隐约约说，今年6月30号前后，在阿勒泰地区青河县境内建筑工地打工的弟弟捡了块狗头金，却被人举报，现在人还在那边扣着哩！家里请的律师认为，首先需要对金块进行鉴定，确定是否属于天然矿产或文物。如果属于矿产或文物，就必须上缴国家，否则就是犯法……
一夜无眠，在蚊子的侵袭以及老田那非常不幸的大脚味和呼噜声里，林雪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因为今天打架，因为浑身疼痛，他想到，在古代西方国家，如果两个人发生矛盾，人家都要以骑士精神按照规则公平、公开地决斗。但再看看我国古代，从二桃杀三士，到老毛用阳谋玩死一代知识分子，用的几乎都是权谋和下三滥手段。只是因为成王败寇，因为趋利避害，古往今来，中国人崇拜的几乎都是擅于权谋和工于下三滥手段的所谓胜利者。
再看看古罗马两军对垒，都是各自把方阵摆好，在公开状态下开始厮杀。咱们也曾经有过，但自从宋襄公的义战被认为是沽名钓誉和愚蠢的假仁假义后，阴谋和欺骗，就成了我们最大和生命力最强的文化基因传承，就连杀猪卖肉的张飞在长坂坡用树枝撩起尘土吓退曹操那等自欺欺人的小儿科胡诌，都被煞有介事地大加吹捧！
至今，很多人还迷醉于孙子兵法、36计之类的所谓智慧当中。殊不知，时代在前进，玩心术和诡计，在冷兵器时代还可以凑合，但在信息透明、实力为王的现代早已用处不大。相反，热衷于伎俩，还成为虚张声势、不讲科学与诚信的形象包袱。至于战争，就更不用说了，在高精尖武器系统的立体轰炸、平行推进乃至超视距攻击面前，所谓的中国谋略已经彻底没戏……
林雪从内心深处是很崇拜项羽的。从司马迁的《史记》看，项羽刚出道时，也就二十四五岁。虽然此前学书、学剑、学兵法他都弄了个浅尝辄止，但即使如此，当时他还是诗词、武功、兵法天下无人能及。最后，刘邦聚合那时最聪明也最阴险的一帮人联手，才把项羽彻底玩死，你想不承认他是天才都不行！
换了今天的同龄人，在二十四五岁这个黄金年龄段，估计大家不是在焦头烂额地忙考研，就是在失魂落魄地找工作、寻爱情。即使如此，肯定最终还是三者都搞不定、找不赢。可以肯定地说，所有认为项羽蠢的人，跟项羽比，智商都不知要差多少个数量级。只是，这并不妨碍大家都指责项羽蠢。其可笑程度就好比李昌镐不小心输了一场棋，全天下的人就都以为让自己上去，也能把石佛掀翻在地一样……因为觉得在汤糖糖这个事上自个冤屈，林雪也想到了佛教。他觉得，佛教讲因果，虽然确实也符合逻辑，但逻辑体系却过于简单。对于世界的思考，佛教似乎是片断式的。估计佛教是悲观者和梦游者观察世界的产物，在他们的意识中，一切自然现象看上去只有痛苦和虚无，而人生就是一片难以穿越的苦海，只有当生命结束后才能寻到归宿。一句话，人生是毫无意义的，劝大家放下一切念头，不思进取，不讲公义……
人都是上了一定的年纪，才开始感觉到出生或者成长的那个城市对自己一生的影响。为什么不是农村，在林雪看来，主要是因为农村的生活或者说文化太单一了。就大学、单位和某个城市而言，多种文化的交流、碰撞和融合、提升，才有实质意义。难听点说，一个宿舍相同的几只猪，最终只会交流猪的思想，有一只狗乃至狼，可能就会不一样！
大概在凌晨1点多的时候，林雪忽然想起了毕业前一年，他和班上的蒯晓松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将潇湘工学院新建的标志性雕像——“朱张会讲”，用红油漆涂鸦的情景。
红油漆是他从学院的实习工厂提前拿出来的，借口说是要帮女生宿舍刷窗户。蒯晓松负责望风，林雪在雕塑底座上画五星红旗，用刷子给朱熹嘴唇涂上口红的是邵若明，寻白羽那小子则在张栻的背上题写了“精忠报国”四个蹩脚的大字。
因为这次乱涂乱画，他们四个差点背了处分。不过因为“出发点是好的”，最终，系里的处理方式是责令他们用汽油去溶解雕塑上的那些涂鸦，让其恢复原状。
在这件事情上邵若明猜测，一定是公东高去系里告的密。但林雪却凭直觉认为，出卖他们的，应该是贾媛媛或者欧阳林。因为他悄悄从实习工厂提红油漆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贾媛媛和欧阳林在工厂旁的那棵大枫树下抱着亲热。因为猝然看到那一幕，林雪还滑了一跤，红油漆都摔溅了出来！
兴建“朱张会讲”塑像，应该是那个与潇湘工学院有合作关系的台商的主张，据说是为了弘扬和传承国学，尤其是宋明理学。
只是，因为无知和狂妄，或者说是因为寂寞和无聊，进而想在大学期间留下点惊世骇俗、让人，尤其是女生们过目难忘的东西，对为什么一定要涂鸦“朱张会讲”雕塑，林雪他们给系里的书面解释，在今天看来都显得义正辞严、并不落伍：所谓宋明理学，就是彻头彻尾的封建礼教复活！是万恶的台商试图要从精神上戕害咱大陆妇女！是他们准备让我们吃二遍苦、遭二遍罪的阴谋！
“学好三年，学坏三日。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大家变成同一类人。”至今林雪清晰记得，一直很有主见的邵若明，在朱熹的胸前专门画了个纳粹铁十字勋章后这样讲。那一刻，也是凌晨一点多。不远处的红叶楼上，似乎还有“让我一次爱个够”的歌声在飘……
窗外起了大风，估计又有花盆之类的东西从3-24单身楼上坠落了。想着几乎破了相的汤糖糖，林雪忽然想，这个世界要是都不看外表会多好！大家都戴着面具工作和生活也蛮有意思。唉，真的太邪门了，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居然给糖糖造成了那么大的痛苦……
记得第一次跟着李胖子去洗浴中心潇洒，就遇上个体态婀娜但却戴着面具的妹子。
估计李胖子知道底细，他笑着跟林雪说，洛阳很小，这里的姑娘都怕明天在街头或菜市场遇上你，所以才戴个面具服务，也算是行规吧！当然，很多人都可犯贱，对朦朦胧胧和云里雾里的人和事，永远都保持近乎偏执的好奇和兴趣，所以你也可以将戴面具服务，理解成一种吊胃口的营销方式……
那狐狸面具里的妹子说话柔声细语，洗头和按摩的动作娴熟而不敷衍，让人很舒服，更不推销死贵的澳洲洗面奶之类。林雪躺在那里感受与众不同之际，便很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无奈，不管是用软的、来硬的，还是猝不及防地智取，那妹子都会一一化解。林雪用强时，倒是差点拉下她的面具，但关键时刻，那妹子用条热毛巾敷在了林雪脸上，盖住了他的眼睛。林雪之所以没进一步用强，其实是内心早就被那妹子的服务水平给折服了。
在此之前，林雪也在洗脚城或洗浴中心遇到过几个漂亮妹子。但感觉不管是按摩、打眼还是拔罐，每一项服务都是交易，都是她们在按照既定服务流程在“过手”，丝毫没点人情味。很多时候，那些机器人一样的漂亮妹子在举手投足间似乎还透着深深的烦躁。让林雪猜测，可能她们觉得自个颜值虽高，却委屈自己，沦落到来给客人洗头、按脚，所以总想敷衍了事。
最糟糕和尴尬的一次，是林雪问那个据称来自常熟的靓妹子有没有男朋友。对方忽然情绪激动，大声说：“你这人逼事可真多，就掏个几十块钱，还真把自己当爷了！”搞得一溜顺躺着享受的几个朋友好有压力感，莫名其妙地担心那些妹子会把剪刀之类的利器刺入他们后背。
要不是林雪劝住，因为喝了点酒变得更为暴躁的李胖子就要起身扇那妹子，引来更多的麻烦……
“就你逼事多！外星人一样！跟她们有什么好问的，套什么近乎了！”那次回家的路上，把车开得很猛的李胖子这样恶心林雪。
脸上的毛巾凉了之后，林雪自个伸手扯了下来，又继续央求那妹子说，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真的想看看你长啥样。结果那姑娘说，毛巾凉了吧，那我给你再拿一块。
林雪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块热毛巾又盖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