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九十四章 春水东流

  中国首个五一长假即将过去的那个中午,吴成飞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

  这几天,林雪几乎天天给上官漪打几次电话。偶尔,估计是心情好,上官漪会接住,敷衍着跟林雪说几句话,或者就是只管听林雪说。但更多时候,她家那电话是没人接的,估计又让上官漪给拔了线。

  见林雪一脸诧异,吴成飞笑着跟林雪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小陈啊,以前你们好像见过的啊。小陈说了,等我考上了公务员,就嫁给我!”

  躺着的李二英已经起身上前来,一把拿住小陈的手,说:“小陈,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你可是越发漂亮了!”

  那小陈姑娘见李二英一副奇怪样子,抽回自己手,笑着说:“你是二英吧?你头发也该剪剪了,又不会写文章,更不会画画、弹钢琴和唱歌,装什么艺术家了!”

  吴成飞赶紧给小陈递个眼色,说:“古有张三丰,今有李二英!二英他最近去武当山了,将要修成正果,成为一代高手了!不过我觉得他再留个胡须就更有神采了,最好是嘴唇上下都留,既有髭又有须,有禄有官的好。”

  李二英一听,忽地就周杰伦一样“嘿哈嘿,哈嘿”一声,摆出了个卖艺的把式说:“我要成武当弟子了,以后请大家多多捧场啊!”

  林雪见了也帮腔说:“对啊,对啊,二英应该留胡子!我看过相书,一般来说,胡须硬直的人,性格都比较刚烈;胡须柔而清秀的,多为聪明人,更是理财高手;胡须带点卷的人大多不善理财;胡须往上翘的人,则比较执拗,不容易被说服。不过,年轻人不用太在意胡须,人的五官有三庭,胡须一般看的是老年的运程……”

  见林雪面相有些颓唐,吴成飞又笑着问:“小林最近去哪玩了?就你女朋友多,还不知道你跟谁在一起呢!”

  林雪说:“成飞你尽胡说!我还女朋友多,我都快成天津狗不理包子了!听说你去韩国玩去了,那边怎么样啊?”

  吴成飞看看他的旧女友,想了想说:“也就是到济州岛随便转了转,想去板门店看看三八线呢,但导游说,怕朝鲜那帮神经病和饿死鬼开枪,没去成!”旁边的李二英听了,插话说:“成飞,你咋跟小林一样,没点血性啊?!我要是你,就带一彪人马杀过三八线,灭了金家王朝,解救受苦受难的朝鲜人民!”

  吴成飞就跟李二英杠上了,说:“二英,别看我历史学得没你好,但战略思维却是有的。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以为就是灭了金二那样简单?!他背后还站着咱国家和俄罗斯呢!再说了,灭了金家王朝,势必会像伊拉克那样造成人道主义灾难甚至难民潮,你以为残局好收拾啊!还杀过三八线!”

  李二英也不顾吴成飞女朋友已经坐在一旁,粗俗地八叉着仰面朝天躺倒在铺位上说:“还战略思维!你不就是跟所谓主流砖家们想的一样,只想维持现状,抱个不哭的孩子走一步算一步吗?!跟你说,北韩问题,早解决早主动,等人家进一步坐大了,H弹砸到咱东三省你就哭都来不及了!”

  “啥?朝鲜会给咱发H弹?”林雪抢着说,“二英你胡说吧,朝鲜可是咱鲜血凝成的战友、盟友,至少是咱的战略缓冲带啊,他那导弹是打日本和美国的!”

  “屁!”李二英不屑地道,“小林你真是让央视和环球的那帮熊逼给洗脑了!就说太平天国吧,洪秀全折腾13年,让中国人口减少了至少7000万。这样的恶魔和人渣,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反帝反封建的民族英雄!我说你们很多人对历史的见识还停留在小学三年级水平,你们还不服气。”

  “都啥年代了还战略缓冲?纯属二战思维!纯属小儿科!”李二英继续说,“人家真打你,非要绕道朝鲜来?狗屁!国与国之间那是相互利用,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换你是金二,你愿意心甘情愿地作我和成飞的打架缓冲带吗?!金家王朝玩摇摆和捆绑战略,纵横于几个大国之间的水平可比阎老西高明!可怜几个所谓负责任大国,都被人家当信求耍!”

  吴成飞听了也说:“这个我倒是同意二英的看法。就朝鲜那导弹水平,能打到关岛就不错了,但打咱们却绰绰有余。咱们想利用他像疯狗一样牵制日本和老美,可人家也不傻,更不会甘心当你棋子!哪一天他像越南那样成白眼狼,咬上咱们一口也不是没可能!从长远看,自由M主同样是朝鲜的大趋势,到时候人家的子孙后代,恐怕最恨的不是日美,而是咱们和俄罗斯了!”

  “所以咱们是养虎为患、骑虎难下啊,不但得供着人家,给人家吃的、喝点和烧的,还得防着人家、忍着人家、担心着人家!他妈的,是哪个王八蛋让朝鲜有了核武的?真是猪脑子,真他妈是中华民族的败类啊!在家门口让别人开液化气站和鞭炮厂,脑子有病啊!”李二英又激动了。最近这段时间,林雪觉得,只有跟李二英谈国家大事、世界大事,他才是个思维和逻辑正常的人。

  “你们几个别吵了,那是你们关心的事吗?”吴成飞那个沉默的女朋友开口了,刚才她一直在翻看吴成飞那几本考公务员的书。

  “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男生,解决不了房子问题、结婚问题,却整天想着解决朝鲜问题!换上秦始皇那个年代,都舍不得坑了你们啊!”小陈一脸不悦地说,“咱中国真可有趣,总有那么一群人,穷得叮当烂响却张嘴闭嘴都是爱国、都是钓鱼岛!真是逆淘汰机制催生半文盲和低智商啊!爱国先从爱自个和身边人爱起吧!”

  小陈这几句话,着实让三个男的吃了一惊,瞬间沉默了,就跟电脑忽然死机。长叹了一声后,吴成飞先耷拉着脑袋坐倒在了铺位上。林雪也是大受挫折、大有挫败感。

  李二英却更来劲了,起身冲小陈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谁想解决朝鲜问题啊?不都是闲求没事呱啦呱啦个话题吗?!都像你们女人一样,整天除了谈吃谈穿、谈明星狗血绯闻就好?!他妈的,现在镇干部是喝黄酒、说黄话、看黄碟;县干部是喝白酒、MO白腿、打白条;地级干部是喝红酒、亲红唇、收红包;省级干部是喝洋酒、开洋车、泡洋妞;再上一级干部是喝名酒、说名言、干名星,咱平头老百姓只有喝啤酒、听屁话、当屁民,随便聊几句国家大事、骂几声金二、小渊惠三和森喜朗,你就听不惯了?!”

  小陈可能不是那种伶牙俐齿的姑娘,又见李二英情绪激动,便低头不再说话了。吴成飞就给小陈台阶下,说:“二英,你可不能小瞧了我家小陈啊,她是让着你哩,我觉得她还是个外交部发言人的料呢!”

  不想,小陈却不买吴成飞的账。开口又说:“你以为我们女孩子都是绣花枕头啊,我们不过是看透不说罢了,心里头啊,镜子一样的!跟你们说,外交辞令上说双方进行了坦率友好的会谈,那通常就是分歧很大,无法沟通;说交换了意见,基本就是各说各的,没有达成协议;说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了解,就意味着吵得厉害、分歧很大;至于说到严重关切,一般表示可能要干预,但很可能歇菜;当表示极大愤慨时,基本上就是真拿人家没辙了!”

  小陈这一席话,让林雪和李二英刮目相看,觉得这个女孩还真不简单,也忽然明白吴成飞为什么放着送上门的穿婚纱新娘不要,而非要等她、找她了。

  小灵通响了,居然是穆莹莹。她在电话那头说:“小林,这两天我没过去看小盈,不知道他咋样了?我估计你在宿舍,帮我过去看看他,问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林雪嘴上应允着,内心却一万个不满,心里话:你这不是明摆着打击我、给我上眼药嘛。也真想看看老丁咋样了,就沿着三楼黑黢黢的楼道,来到了丁小盈所在寝室。但敲门后,与老丁同寝室的甄冠利却说,一早上老丁就跟一个女的出去了。

  林雪又给穆莹莹回电话,道:“我过去看了,丁小盈他不在寝室,说一早出去了。要不,你给他打手机吧,我这有他号!”穆莹莹说:“不用了,刚才打过,他不接,我才绕你那儿的!”

  林雪就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喜欢上老丁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深圳速度啊!”穆莹莹听着别扭,生气了,道:“是啊,怎么啦?你不也很有眼光吗?看上个开小车的,还是个经理!”

  林雪说:“你误会了,开车来的那位,是我以前在老城打工时的上司!”

  “巧舌如簧、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上司?谁信啊!”穆莹莹以嘲笑的口吻说,“那天我接了你的小灵通后,她一再追问我是谁。我说你被送医院了,她急得就跟猴一样,开车跑得那个快、那个猛啊,我坐她身边都心惊肉跳!这样的上司可真难得、真不好遇上,你可真有本事、真幸福啊!”

  “穆莹莹我告诉你:你,你是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且相当自矜自负的人!”林雪说道,“你以为男女之间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吗?!你错了!你格局太小了!除了爱情的羊肠小道和偷Q的独木桥,还有阳关大道!唉,算了算了,跟你这样俗气的人真说不清啊!”

  “跟你才说不清呢!把我想得更坏点,说得更不堪点!无所谓,跟你说,我真的无所谓!I服了YOU!我真算是看透了你们这帮男人的无知、愚蠢和无情无义!”穆莹莹说着,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林雪自己苦笑着,看看天、看看地,又不知道笑从何来之际,小灵通又响了。看看来电显示,知道不是穆莹莹而是老同学卢瑞星,才接通。就听卢瑞星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小林,好消息,好消息啊,霍韵彬他出来了,我还想着,至少要关10年呢!”

  “啥时候获释的?前几天我还想到了他呢!”林雪淡淡地说。

  “我也是刚接到他的电话。说真的,我都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我电话呢?!他还专门在长途电话里问你混的咋样呢!被杀人犯惦记着,你很感动吧?是不是后悔,学校里没对人家好一点啊?!”卢瑞星笑着说。

  “在潇湘工学院我们都还是孩子,认识人不够全面和客观,对感情的认知就更肤浅和局限。直到走上社会的1998年,我才觉得自己算成熟了一些!” 林雪说。

  “是不是这就是你老挂在嘴上的人生和‘看透了’?!”卢瑞星说,“这年头,想找一个人不太容易,但不想被人找到却真的很难呢,你说戚响、霍韵彬这些人,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啊!找我们干球!”

  林雪就埋怨说:“瑞星,看你吧,人家霍韵彬又没用锤子敲你,你说人家阴魂不散!好像两人仇深似海一样。同学找同学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对过去的怀恋。”

  卢瑞星笑着说:“跟你说吧,我跟霍韵彬当时关系倒是不错,现在看,他当时敲的那几个人都很盛蛋(气焰嚣张)和傲慢的,要是我,我也用锤子敲!”

  “怪不得你这么高兴!”林雪也笑着说,“霍韵彬他现在人在哪里?在他老家吗?我住的这地方有个叫霍建彬的,刚结婚,是个老师,跟他就差一个字!”

  “他说准备去找曾碧琼,想在曾碧琼所在的地方打工谋生!嗨,没想到他那个神经病对曾碧琼还念念不忘!”卢瑞星继续说,“他还问你哩,我说你还没结婚,他就说,你最傻了,在学校他都知道欧阳云爱的不是你,可你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林雪说:“旧事就不要再重提了。希望他好好打工,养家糊口吧,也别再找曾碧琼了,年少时我们真的不懂爱情!”

  “嘿嘿,这话可是以前我跟你说的啊!怎么,你现在总算也明白了吧?!”卢瑞星道,“跟你再说个坏消息吧,你喜欢的欧阳云和贾媛媛,今年五一全都结婚了,婚纱照都晒到搜狐校友录上了!怎么样?我给你个地址,你上班级去看看,再受受刺激?!”

  林雪笑着说:“看你吧,瑞星,不打击打击我,你活着没意义是不是?!你现在还不明白吗?青春的意义就是享受那个或许苦涩的过程,或许我们一辈子都在甜甜地回忆或回味十七八岁时的一切!唉,跟你这个俗人都说不清啊!”

  “我俗?我俗也比你酸文假醋的好!整天爱呀爱的,就是花痴在无聊地单相思!也是一种病,得治啊,老同学!”卢瑞星听上去很兴奋,“汉字中有个‘耻’字,耳朵旁加一个‘止’。中国古代还有门学问叫‘止学’,就是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停止,就是让你知道进退的。凡事只知进而不知退,最后必然蒙羞、必然耻辱!”

  “我跟欧阳云等人都没有进,哪来的退?”林雪说。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卢瑞星喋喋不休,“登上舞台却不知下台,再好的演员,最后也会被观众丢臭鸡蛋的。你看看,历史上那些懂‘止’的人,如老庄、姜太公、张良和华盛顿,最后都是名垂青史。”

  林雪还想说自己不是姜太公和华盛顿,卢瑞星又以炫耀的口气说:“不瞒你说,小林,我现在跟人同J了!我觉得追求精神境界都是虚幻的自我折磨,唯有肉体才有现实的精彩情味啊!这就跟我现在使劲挣钱,又毫不吝惜地在女人身上大把花钱一样!”

  也不想想林雪的感受,卢瑞星像喝多了一样,进一步亢奋地说:“小林,我告诉你用两千块如何搞定一个妹子吧!很简单,骑电瓶车找妹子,用1500块给她买手机,留500块吃饭和K房,这他妈都老套了,妹子肯定会说,你是好人,可我们真不合适!

  比较靠谱的运作模式是:用700块租个宝马轿车开着,再花300块在批发市场买上99朵玫瑰,直接在街头截住她,捧花跪倒说,你愿意成为这辆车的女主人吗?!正常的妹子当然都会拒绝你,不过没关系,你兜里不是还有张1000块的购物卡吗?认真放她手里,含情脉脉地告诉她,最喜欢手牵手跟她去逛时装店,直到她接受那卡,可能过几天妹子就会跟你睡了,而且还是因为爱情……”

  “你同J是你的事,我花痴是我的权利!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在学校里不就是这样?”林雪终于忍无可忍了,对着电话大声说。

  “既然你这样说,那,那我们以后就不要来往了吧!”卢瑞星被林雪兜头一棒,也来了情绪。

  “随便!”林雪说,“反正咱们谁也帮不上谁,也就是有个同学名分才在一起虚与委蛇、敷衍了事。其实想想,我们即使不联系,彼此不也过得很好吗?!反倒是在一起交流或者交往时却生出了许多的不愉快,何苦呢!”

  挂了卢瑞星的电话,林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整个宇宙的天体都在离自己而去。就像自己跟卢瑞星,认识得莫名其妙,走到一个城市更是莫名其妙,互相交流的时候更是莫名其妙。同学是什么?同学就是用来当陪衬背景和比较前景的,同学就是一块抹布甚至一张手纸,需要时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洗都不想洗一下,甚至就想扔掉。

  朋友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老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也包含着朋友之间有时是索然无味、寡淡无情的,或者说也是没劲、没意思的!不信你用钱、用利益试试,或者就在关键时刻看看!就连夫妻还是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同林鸟呢!

  不管是竹马之交、布衣之交,还是忘年之交和吓人的所谓刎颈之交和世交,几乎都是靠不住的!中国的翻脸文化由来已久,有时候熟悉的人之间翻脸比翻书还快,而原因仅仅是一言不合!且所谓关系越亲密、越铁的,一旦翻脸简直臭不可闻!

  真的跟上次和李胖子、王地道在隋唐派出所时遇到的那个老警察说的一样——人这辈子最靠得住的还是父母亲,无论是感情、精神还是物质和利益上。至少,父母亲不会出言不逊,不会侮辱、嘲笑、打击和伤害自己的孩子,而他们宁愿默默承受孩子们语言或行动上的伤害……

  可,可我们注意过离别时,父母的表情么?!与大多数人一样,我们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甚至在不经意中还会忽略和遗忘了他们。即使是去例行公事般看望他们,也是来去匆匆,根本意识不到,父母最需要的,其实是陪伴而非其他!

  据说,农耕民族对于家的情怀是很浓、很重的。但在一个充满压力、充满喧嚣和诱H的时代,很多农家子弟的内心,本质上却已变成了游牧一族。

  有老妈妈的家、温馨的家、曾经无比牵挂的家,其实也是个让人矛盾和纠结的地方。当思恋、牵挂、温情等等渐渐散尽、淡去乃至消费一光的时候,家这个地方,同样也会变成负担,变成充满藩篱的菜地乃至束缚身心的牢笼。让人在麻木、厌倦后急于挣脱和逃逸。很多人,很多时候,想离家的感觉,其实和曾经想回家的感觉,是一样迫不及待的。

  反倒是对那些不在乎我们的人,对那些无谓的事和其实无足轻重的地方,我们倾注了自己过多的真心、热心、耐心甚至全部激情,并在一次次受冷落、受嘲弄甚至受侮辱和受打击之后,依旧热度不减!依旧屡教不改!我们怎么了?我们究竟怎么了?……

  林雪这样想着,越想越迷茫,越想越逼仄,越想越失望,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见有几个在楼道过往的人在看着他,林雪赶紧假装哈口气,擦拭了擦拭眼镜,随后一步一步往楼下来,他想顺便去吃点东西。

  3-24宿舍前的院子里阳光灿烂。这两天,楼下原来是车子棚的那块地上新开了个烧烤档,老板是个满臂纹了龙的光头大汉,面相凶狠。因为每天那块地下都有残食,老板时不时也会喂喂从院子外边来的流浪猫和流浪狗。结果,现在只要老板一开摊,院内院外的猫猫狗狗就围过来等着喂。

  今天估计又是这样。此刻,那光头大汉正在刚开的摊位上东奔西跑地轰那三五只小猫小狗走呢,用一副乞求的声调说:“你们再来,我生意就没发做了……你们再这样,再这样……我,我就哭给你们看……”

  林雪仰望着天空,想给自个寻求点安慰和开阔的时候,小灵通又响了。看看好像是北京的号,勉强接通后,就听对方问:“喂,是林雪同学吗?你好啊!能听出我是谁吗?”

  林雪自然没心情猜对方是谁,就没好没气说:“你他妈少罗嗦啊!直说你谁吧,否则我就挂电话,正烦着呢!”

  对方一怔,随即笑着说:“啊呀老同学,我是霍韵彬啊,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吧?!唉,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坏啊?刚才卢瑞星跟我打电话说,因为我给他打电话,你俩刚闹翻,真是不好意思啊!”

  林雪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到了霍韵彬电话,连忙振作精神道:“是你啊,韵彬,你别听卢瑞星他瞎说了,我跟他经常这样。你都好吧?!”

  霍韵彬在电话那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别说是人家卢瑞星瞎说,你的说话风格我是知道的。其实很多时候,说话顺序特别重要。比如你说,一个女大学生晚上去夜总会陪酒,听起来就不太好。可如果你说,一个夜总会小姐白天坚持去大学听课,那就是满满的正能量了!”

  林雪呵呵笑着说:“老同学,多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非复当年吴下阿蒙,好像说的就是你啊!”

  霍韵彬也笑着说:“你可是这辈子第一次夸我啊,记得你在学校,可是整天盯着班上女生,从来不留意我们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啊!唉,估计卢瑞星也跟你说了,我出来后,打算好好过日子了。我现在已从家乡到了北京,想闯荡一下。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打拼,绝对很不容易的!最近我学习了变脸,想在火锅店一边打工,一边当变脸演员,争取通过取悦食客多挣两个小钱。我们这边打工的年轻人都这样的,一个人打几份工是常事。”

  “变脸?川剧的变脸吗?我觉得难度很大啊,你怎么学会的?”林雪觉得霍韵彬说的很新奇。

  “行行都有窍门,我也是刚跟师傅入门。虽然变脸表演时间不太长,但我会认真对待。”霍韵彬说,“工作都这样,人前看着光彩和好玩,人后却非常辛苦和辛酸。我就想后半辈子在北京学个川菜厨师手艺,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唉,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咱班同学写联名信保我的事。你要有时间的话,今天咱俩好好聊聊!”

  林雪说:“我倒是没啥事,但你可是长途电话啊,万一,万一不行,我们到网上聊,怎么样?!”

  霍韵彬哈哈大笑,说:“毕业快五年了,大家不至于连打个电话都患得患失吧!咱可是刑事犯,打个电话不掏钱别人也不会说啥。跟你说,我就在我们老板家呢,他家住6楼,父母住5楼。早前,他母亲腿上动过手术,上下楼不方便,老板心疼父母,便花几十万,专门装了部直达5楼的观光电梯,给你打个长途电话算个毛线啊!”

  林雪接着又说:“在学校时,我可从来没想到你会那样。唉,我们同学当得不合格,太不合格啊!”

  霍韵彬说:“你都不知道,我们宿舍的叶好龙他们几个当时是怎么在精神和心灵上折磨我的!我一点都不后悔用锤子敲打他们,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不要欺负老实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你也不用自责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在学校虽然咱俩交往不多,但你没伤害过我。对了,这个五一假期我去凤凰了,还见到了欧阳云,她还没结婚呢!”

  林雪埋怨说:“刚才卢瑞星还说欧阳云结婚了呢,就是想让我难受。怎么你也跟卢瑞星一个德行啊,老是在我面前提欧阳云!好像我真跟她谈过恋爱一样!”

  霍韵彬哈哈大笑,说:“我就想让你知道知道她情况。我跟她吃了顿饭,她好像心情不好,我感觉是对男朋友还是工作不满意!人都是在社会的炼狱中不断成熟的,我相信,即使现在你的初恋来找你,你也硬不起来,对不对?!”

  林雪说:“也不能这样说!我曾经约过我在洛阳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吃过饭。我说,当时我放弃,是因为我觉得配不上你。你猜她说什么?”

  霍韵彬答:“说你自卑、心虚、不自信、不像个男人?!”林雪说:“不对。她说,不是配上配不上的问题,是不适合过一辈子的问题,我们彼此可能就适合短暂交流,而不是长相厮守!”

  “太对了!一句话,两个太像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必须有差异和互补性!”霍韵彬说,“不过,我觉得你们这对白好像是在拍电影啊!对了,你在洛阳究竟混得咋样啊?刚才我问卢瑞星,他跟我打哈哈!”

  林雪说:“混得真不咋样。来洛阳真的是决策失误了,用四个字来说,在洛阳是生不逢时。回头跟老同学细讲。”

  霍韵彬说:“这个我理解,我意思是人一定要知道自己要什么,爱情、事业、稳定、待遇等等,真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关键是一定要有人脉,如果你真觉可以,可以停薪留职出去闯闯试试。”

  林雪说:“一个人适合哪里发展,干什么,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不可能什么都会干得很好。有些事情费了很大劲,就是不出成绩。我要出去的话,不会停薪留职。要不就不出,要出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你知道,我从来都不走回头路的!”

  霍韵彬说:“你可能出成绩了,但没进领导凤(法)眼,这个很重要。这就说明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或者说没找到赏识你的人。在咱国家,要想混得风生水起,没有例外,最终的信仰基本上都是钱和权。良心不值钱,而且,讲良心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霍韵彬继续说:“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学会追求自己利益最大化,不要负气或为所谓的面子而放弃自己。我觉得走回头路没什么不好的。成熟的人总能放下面子和意气用事!我们许多人一提起外界的诸多非议和种种责难,都觉得内心极其委屈和不满,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就算你关门吃饺子,也会有人趴墙头上批评馅儿不好。面子是虚的,脚下的路才是实的,这个世界上,真正比你强的人,谁有闲工夫议论你、笑话你和搭理你啊?!”

  “欧阳云的男朋友你见了吗?人帅不帅啊?”林雪支开话题问。

  “帅,跟蟋蟀一样帅。”霍韵彬笑着回答说,“不过人很豪放,一见了我,似乎就按捺不住喝酒的冲动。于是我们俩就直奔对方而去,开酒、倒酒、碰杯,哥俩好啊、五魁手啊,六六顺啊,一喝就是一晚上!”

  “你找女朋友了吗?有没有结婚的想法?”林雪怕霍韵彬又要长篇大论了,赶紧打断。

  “找了,就是有点胖。不过是我鼓励她吃胖的。我说,女孩吃吧吃吧不是罪,再胖的人也有权利去增肥,苗条背后其实是憔悴,爱你的人不会在意你的腰围,尝尝阔别已久的美味,撑死也是一种美。”

  林雪笑着说:“那还不错,你俩咋认识的?”

  “她到网吧通宵上网时,手机被人偷了。当时我刚出来,正在我们那镇子上替人看网吧,就连续几天彻夜蹲守,最终等到了那窃贼,帮她要回了手机,她很感动,就跟了我。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好几个男的在追她,有人甚至要送她电动车了,但一听我是刚出来的刑事犯,全都打了退堂鼓。嗨,要公平竞争的话我哪有资格!人生最幸福的,就是遇到了一群猪一样的对手!”霍韵彬带着自豪的口吻说。

  “她对你怎么样?说实话,我对整夜泡网吧的女孩不太放心!”林雪说。

  “整夜泡网吧怎么了?!你不是也在衡山冶金机械厂实习期间看过黄片吗?”霍韵彬笑着说,“那天跟我女朋友坐地铁,我不小心踩了一个东北男人的脚。我说了对不起,但没想到那男的很二,说我眼瞎了吗?我当时上去就推了他一把。就在我们拉拉扯扯当中,我女朋友一下子哭了,紧紧抱着我说: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杀人了吗?为什么你包里还装着刀子?!那东北男的当时就是一脸的惊恐表情,赶紧放手后走远了。其实,在地铁上我哪敢带刀!就是带了,也不能跟东北的那些愣头青二百五来硬的啊。想想,有这样机智的女友,我都醉了!”

  “你在那里面感觉咋样?”林雪问。

  “你是说看守所呀?住六人间、上下铺、中间摆桌子!妈的,跟咱在潇湘工学院时住的寝室惊人的一样!”霍韵彬说,“吃的比较单调,总是豆角炒肉、茄子炒肉、白菜、紫菜蛋汤、米饭之类。里面的纪律比军营还要严格,规定各项动作时间,比如大厕3分钟、小厕1分钟。每天晨跑,还人手一本法律法规书或一份过期的人民日报,晨跑停下来后,当天值日的人号还要负责给大家念报纸,宣讲党的文件精神和政策。不过表现好就能减刑,就像我。有人为了每天都不迟到而争取减刑,和衣而睡了整整3年哩。”

  “跟你一起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听人说,好像有监霸狱霸的,这几年你没受什么委屈吧?”林雪继续问。

  “啥人都有。”霍韵彬说,“有个小伙子跟我年龄差不多,是98年长江大洪水时进去的,他是因为喊口号。不过因为喊口号,他保住了命。他说当时大水淹了他家房子,一片汪洋,他被困在屋子里没有任何逃生工具,急中生智,就用家里电话试着打了110,但又怕警察不及时赶来,他就连续大喊反动口号和辱骂大领导。没过多久,一群警察就乘着冲锋舟冲进来把他抓走了!”

  “还有一个老伯,是女儿遭Q奸后申诉不公无人理睬,一气之下到政府门口扬言要炸政府而被抓的。”霍韵彬说,“有个90后小兄弟则是以1元1部的价格向他人提供淫秽视频下载服务,被关进来的。他跟我一样,判了5年有期徒刑。据说,在那小子的电脑里,警方发现了7810部淫秽影片。我都不知道他天天看那种片子,老二会不会麻木了……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当烟草专卖局局长的。他居然是被自己大女婿给出卖了!女婿向纪委实名举报他大摆婚宴150桌、送了小女儿价值73万元的进口越野车作嫁妆。因为大女婿觉得他这个当岳父的办事不公,对小女儿偏心,对大女儿不好,没给他们买房子。

  跟我睡上下铺的是个公安系统的局长还是政委,几年都没跟我们多说一句话。听说那家伙人品太差,贪起来就连老同学也不放过,有同学求其办事,他直言需要打点,说,不能因为是同学就坏了规矩!查封他非法所得时,光茅台酒就清点出了1853瓶!”

  “韵彬,我听说很多人进过一次看守所,就变得消沉和破罐子破摔了,今天跟你谈话发现,你并不是这样,相反,我觉得你成熟了,长大了!”林雪说。

  “是啊,我觉得我在里面几年,真比上大学获得的见识还多,现在想想,我要跟你们一样就在大学混着,至少现在心理还是那样脆弱、性格还是那样怯懦!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霍韵彬说。

  “主要是你身边的人不是惯犯和十恶不赦之徒,甚至我觉得可能他们还对你不错!”林雪说。

  “是,我觉得除了狱友,管理我们的狱警和所长人也不错。我甚至还爱上了管理我们的一个女狱警,人很好,长的和曾碧琼很像。我最佩服的就是我们看守所的那个郝所长,不但人品好,思路清晰,反应能力也很强。”霍韵彬继续说,“我听说,有次我们所长出差,一个人躺在列车软卧包厢里,车过一座隧道时,有个女子忽然推门进来就反锁了门。随即敞X、抓乱头发后威胁说,给我5000块,不然就喊人说你Q奸我!我们所长愣了片刻,忽然从包里拿出纸笔写道:我是聋哑人,请问您要干什么?那女子拿过笔,在纸上就把刚才说的话写了一遍。我们所长笑着,收了纸条,打开包厢门后说:你可以出去了!真是遇事不惊,方能应对自如啊!”

  霍韵彬一口一个“我们所长”,让林雪听着觉得有一种猫和老鼠发生了错位的荒诞感,就笑着说:“韵彬,平心而论,你觉得自己冤枉吗?你恨不恨让你失去五年青春年华的那些人?”

  霍韵彬说:“不冤枉,比起建国以来发生的那些冤假错案来,我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唉,开封的大理寺再大,也容不下刘主席的冤屈啊。对了,我的电脑水平还就是在看守所学习和提高的!我进去第二年的时候,所里专门组织了个电脑学习班,还专门配置了电脑室,让我们当网络评论员,专门盯着那些自由主义反动分子骂,我们发条帖子,不管长短都有五毛钱收入呢!几年下来我挣的那两三千,最后都算到减刑上了!”

  林雪很吃惊,说:“我原来还以为网上恶语伤人、不讲道理的是一群找不到工作的愤青和下岗工人,没想到还有你们这些号子里的人啊!”

  可能霍韵彬感到林雪后面这句有歧视他之嫌,忽然沉默了。林雪自知失言,赶紧又说:“韵彬,对不起,唉,你看我这张嘴!”

  又过了十几秒,霍韵彬才开口道:“没事,我本来就是蹲过号子的么!你都不知道,我跟叶好龙他们几个出事前,就是因为他们几个阴阳怪气、不讲分寸地拿我的长相和身高开涮,还显得很开心。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长相和身高都是爹妈给的,或者说老天爷给的,我觉得拿这个说事不好。当时,叶好龙还狡辩说,这是他的言论自由。我说,去你妈的吧,言论自由的前提是言论!侮辱人格和人身攻击不但不道德,而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过叶好龙那种人就是十足的小人嘴脸!”霍韵彬继续补充说,“你都不知道,在红土坪矿实习那次,因为买西瓜被多收一毛钱,他居然与瓜贩子在烈日下争论了1小时!妈的,他还他给瓜贩子上起了经济课,说:多收一毛钱影响市场公平性原则,影响整个经济稳定,影响股市发展!去死吧!”

  林雪就帮叶好龙说:“叶好龙他就是个较真的人,更是个书呆子!”

  霍韵彬说:“屁,你这是在侮辱书呆子。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傻逼,傻透了,傻熟了还自以为聪明!唉,话又说回来,大学就是个批量生产傻逼的地方!不瞒你说,我现在在北京还住着地下室呢。那地方阴暗潮湿,但我经常看到一些大学生模样的失业青年,一手抽着几块钱一包的烟,一边在破电脑上看着环球网或凤凰卫视,愁眉紧锁地正陷入沉思呢。我跟他们有过一些交流,他们关心的是国家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突破美国封锁、如何收复台湾、如何保住南沙群岛和钓鱼岛、如何剿灭国内外的反华势力!”

  “有时候,看着他们被咣咣咣踹门进去查暂住证之类的人连骂带罚的时候,觉得他们真的很可怜,但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很可悲和可气甚至可恶!”霍韵彬说,“都是办暂住证住地下室,他们还嫌我没学历,说跟我没共同语言,并觉着高人一等呢!我觉得他们实际上就是人格分裂、思维混乱、逻辑凌乱,不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哪里!你要说这个国家的不是,他们还跟你急,骂你汉奸,并很正义凛然地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呢!”

  林雪听着头大并辛酸,就安慰自己和霍韵彬一样说:“唉,都不容易。我们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靠自己。没什么家庭背景,没遇到什么贵人,也没读什么好学校,这些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决心要走哪条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准备怎样改变自己的惰性。我觉得向前走,相信梦想并坚持,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证明自我价值,并最终找到我们想要的尊严和荣誉。”

  “因为年轻,我也傻逼过,现在想起来就揪心和后悔!”林雪继续对霍韵彬说:“你还记得1996年3月时,台海第二次飞弹发射及军事演习吧?3月12日那天,我在参考消息上看到局势紧张,说是美国自波斯湾加派独立号航母战斗群前往台海,想与尼米兹号航母战斗群会合,当时血脉喷张,非常激动和愤慨。想着,要是能够像日本的神风攻击队员那样开架飞机就好了!

  后来又听官媒说,李登辉是日本人的后代,是个大台D分子,恨不得就做个小木人当他,天天早晚拿针戳他!去年网络发达之后,才知道,原来事实并不是那样,人家老李主张民主统一,让既得利益者们怕死也恨死他了!因为既得利益者们最怕M主,最恨吆喝M主、开启民智、揭露真相的人。他们宁愿中国人都继续糊涂下去、浑浑噩噩下去,傻逼下去,并像牲口一样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转!因为那样才能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所以,他们总说M主不能当饭吃,并总担心一旦M主了,他们就死定了,我估计是他们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了吧!”

  “老同学,听着你怎么也像是愤青啊?”霍韵彬在电话那头忽然说,“我觉得咱过好自己日子算了,管他什么M主呢。说了怕你不爱听,咱国家这帮货,他就是牲口,根本不习惯和不适合M主!别的不说,我们那个村就试行过M主,可最终是你让他们自己做主,他们就忙着搞团伙和帮派、就悄悄搞贿选和家族主义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你一桶油就能搞定一家人手上的五六张选票,吆喝M主真没有用的!最近在网上我也经常看到,其实很多人维护的,恰恰是那些用脏话谩骂和侮辱他们本人的人的利益。真是恶鬼当道、好人难做啊!我们火锅店有几个临时工,属于每天都像被驴马一样驱使的可怜人,但一到下班后上网,也是反日反美,支援俄国、支持朝鲜,谩骂公共知识分子!”

  见长途电话打了十多分钟了,林雪主动说:“韵彬,要不今天咱先说这么多吧,说多了都是气和眼泪啊!你好好在北京努力奋斗吧,以后咱们时间长呢,肯定会见面的!”

  霍韵彬说:“没事的,我最近还在想着,咱们应该提前谋划,搞个毕业十周年聚会什么的!”

  挂了霍韵彬电话,林雪感到更加沉重了,觉得自己其实就跟在北京住地下室的那些忧国忧民却找不到老婆、买不起房子的青年大学生一模一样!甚至还不如人家,至少,人家还可以随便看凤凰卫视,而在洛阳,凤凰卫视永远定格在该死的迎客松上!不禁想起了美国传播学家蒂奇诺1970年提出的“知沟假说”(Knowledge Gap Theory):由于社会经济地位高者通常能比社会经济地位低者更快地获得信息,因此,大众媒介传送的信息越多,两者之间知识鸿沟也就越有扩大的趋势。知沟假说又称知识格差,基本观点是经济基础决定信息贫富,且会形成马太效应,导致信息贫困阶层因为信息贫困而更加贫困。

  正郁闷着,小灵通响了。是他亲爱的上官漪。上官漪情绪激动地在电话里说:“你跟什么人在大喷特喷啊?!有你那么打电话的吗?!我连续打了你七次电话才打通!你真是过分、你真讨厌啊你!”

  林雪连忙笑着赔礼道歉,说,是北京的同学,毕业几年没见了,话才说的有点多。上官漪就问:“没想到你北京还有同学,干什么工作的啊?”

  林雪如实告诉她,说霍韵彬是刑满释放后到北京打工的,上官漪喔了一声,说:“你这人真有病!跟那样的人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今天正式跟你说啊,我们家电话你以后别打了!你不烦,我也不烦,但我父母亲烦,你也不多替我考虑考虑!”

  林雪觉得被一棒子打懵了,连忙说:“你说什么,漪漪?!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我想我已经给你说清楚了!我要挂了啊!”上官漪道。

  “你等等,漪漪!我知道最近我有点疯,要不,我听你的,先不打了!”林雪急忙让步说,“过段时间你心情好了,再说,好不好?”

  上官漪不置可否地挂断了电话。林雪再回拨,又像以前一样是忙音,肯定是他心爱的上官漪又拔线了!

  忽然,上官漪又打来了电话,说:“最近几个月你电话就不要再打了吧,让我们都冷静地思考一下!也许到秋天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我写信给你好吧?”林雪请示。

  “不用了,实际上后来你写的几封信,我一直没顾上拆开看!”上官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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