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宫

  天空逐渐亮了起来,弘若粗心的没有关上窗,春日清晨的寒意从窗户口慢慢的透了进来,冻醒了床榻上和衣而睡的人。[爱书者]

  锦辕缓缓从床上坐起,愣了愣神。

  这一觉竟是睡得异常安稳,窄窄的小床,却比皇宫里宽大精致的锦榻更为舒适温暖,被褥间隐隐散发的清香,比宫里日夜焚着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宁,他已经很久不曾睡得这么香甜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简单的盥洗之后,他起身拉开门,站在门口面对着院子站着。

  早上的青楼是极其安静的地方,彻夜的狂欢之后必然是累极的酣睡,他置身的这个后院,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弘若呢?

  院中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上,突然传来几声细微的“窸窣”声,虽然极低,却仍是被他灵敏的扑捉到了。

  瞳仁微缩,他快而无声的后退了两步,背贴着身后的房门,右手按住了腰间佩剑的刀柄。

  难道苏南光的人已经找到了这里?!

  树上忽然又传出几声声响,仿佛是低沉的呓语,茂密的枝桠间,隐隐有人影晃动。

  锦辕快步的闪进房间里,然后从桌上捏起一只杯子,从窗户口微微探出头去,看向那棵树。

  树梢上停着几只麻雀,砰砰跳跳,鸟语啁啾。

  锦辕抓着杯子用力一掷,瓷杯飞速砸进那棵树茂密的枝桠里,几只麻雀惊惶的飞起!

  “哎呀!”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惊呼,树上“噗通”掉下一个人来!

  “谁啊!”弘若咧嘴呲牙的从地上坐起,一把掀开仍盖在身上的树叶,摸着头怒火中烧的吼道。

  窗户后的锦辕一愣,随即快步从房里出来,走到树下扶起弘若,“你怎么在树上?!”

  见是锦辕,弘若吓了一跳,她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树叶和尘土拍干净,然后抹了抹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晚田姐姐房里有客人……”

  “你在树上睡了一晚?”

  “没有没有,我把积了几天的衣服洗了,把水缸灌满,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还看了一会儿星星,刚刚才睡了一小会儿。”

  春日的清晨尚有些寒意,她浅浅的笑着,嘴唇有些乌紫,肩膀也在微微的抖动着。

  锦辕眸中的墨色更深,他不由分说的将弘若拉到房间里,然后把床榻上的被子一股脑的罩在她身上,声音也严厉起来,“你会生病的。”

  弘若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有些生气而紧抿的唇,看着他挺削的鼻梁上一个皱起的小小川字,扩大了脸上的笑容,“不会的,君辕,我的身体比温皈寒还好,从来不会生病,不用担心我。”

  “如果不舒服,就要去看大夫。”

  “知道啦!”顿了顿,她又问道,“昨晚睡得还好么?”

  锦辕点点头,然后看了看窗外,说道,“我得走了。”

  一夜未归,不知道又会被人抓住什么样的把柄,呈到父皇面前,令父皇更加厌恶他。

  “我带你走人少的小巷子,可以一直通到皇宫门口。”弘若连忙站起身。

  “不必了,我昨晚走的时候留了记号,我的贴身太监何晏应该已经等候在这附近。”

  弘若张大了嘴,“你什么时候留的记号,怎么我不知道……”

  “即使是在皇宫里,也必须要学会很多生存的本领。”锦辕推开门,又回过身来,“我会尽快把你的朋友救出来,不必担心。”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弘若一眼,然后一低头,走出了这间屋子。

  弘若连忙扔下他罩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偎翠楼后门外的小巷子里,居然不知何时停了一顶青色软轿,软轿旁笔直站着一排家丁打扮的男子。

  锦辕一走出门,立刻有一个一脸惶急的褐衣老者迎了上来,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躬着身子将他扶上软轿。

  弘若一眼瞄到了那些家丁衣服下面突起的兵器。

  是皇宫里的侍卫。

  看来这一路回去,君辕的安全应该是无虞了。

  侍卫们抬着软轿逐渐走远,弘若呆呆的伫立在门口,心里突然有些空落。

  以后,怕是再难见到这个少年了呢……

  ※※※※※※※※※※※

  皇城,上寅宫。

  “殿下,昨夜是老奴疏忽了,发觉殿下失踪,立刻遣了人在温府上下搜寻,却想不到温府也有苏南光的眼线。”太监何晏面容已经有些老迈,可是那双眼睛依旧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站在锦辕身边,微低下头,“让殿下受惊,恳请殿下责罚。”

  “是我未跟你商量便跑了出去,不关你的事,”锦辕背负着手站在廊下,看着脚下的昶安城,面色沉寂,“老师想必也很不安吧。”

  “温首辅连夜派出所有家人在内城里搜索,听闻苏南光以抓捕刺客为名,在路口设了关卡,他担忧得整夜未曾合眼。”

  “让老师担心了,改日我再前去请罪。”轻轻的将手撑在白玉的栏杆上,锦辕的语气渐渐冷了下去,“借着刺客的名义又除去了一名重臣,苏南光如今越来越张狂了。”

  “京军都司贺巍昨夜肯调出御林军,是个不好的讯息,如果他也跟苏南光勾结,那要不了多久,整个京畿之地就会只知有苏南光,不知有皇室众人!”

  “苏南光不是篡位之臣,他不过是想得一个拥立之功罢了。”

  “纵然他没有篡位之心,苏氏权力日益膨胀,那些后起的苏氏新贵,迟早有一天也会取而代之,届时,殿下将真的不会再有容身之地。”何晏依然躬着身子,但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没有放过锦辕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温首辅独力难支啊……”

  锦辕没有再说话,只是敛去了面上所有的表情,沉默的站立着。

  皇城将整个锦阳山圈在其中,上寅宫便在锦阳山的半腰上,平原上的风常年不断,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殿下今年已经十八岁,而锦端皇子,也有五岁了。百年前的安昌帝,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收复了整个大滇南,所以,老奴以为殿下早已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何晏低着头,用最谦恭的语气说着责备的话。

  “何晏,我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不是么?”

  “那殿下昨夜又去了哪里?冒着被苏南光抓获的危险,只是为了见那个人一面,甚至连抗争的心思都不曾有过,只因为他们所扶植的锦端皇子,是那个人唯一的儿子,”何晏苍老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叹息,“殿下是所有皇子中最像皇上的那一个,但是如今却连老奴都已经分辨不清,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锦辕静静的听着,修长的双手渐渐握紧了手中的白玉栏杆,仿佛要将那一段无暇的汉白玉捏碎成灰。

  何晏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只是静静的站着,任凭狂风呼啸而过。

  父皇宠爱她的妃子,可以倾尽举国的珍宝,供奉到她的面前,只为博得她倾城的一笑。

  而他爱慕一名女子,却只能竭尽全力的收敛自己的锋芒,不让自己成为她权欲之路的拦路石,不让自己成为她最憎恶最痛恨的那个人。

  他甚至连取悦于她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局面,还能够说是幸运么?

  “何晏,我累了,我们回寝殿。”他转过身,缓缓的朝北面寝殿走去,何晏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尽快将那个御林军救出来,一刻也不要耽搁……还有,你在昶安城里帮我寻一处敞阔的宅院。”

  “殿下是要……”

  “我要送人。”

  “是,老奴知道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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