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色下曲阳 I
正是九月的傍晚，秋天的阳光多少显得太薄弱了些，厚厚的雾纱聚拢在大地上，迟迟不肯散去。林子里静的出奇，多少让人觉得有些阴冷。对于长久干旱的巨鹿，带着些霜的晨雾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大鸿胪曹嵩的儿子曹操，正盯着桌上的地图出神。曹操个子不高，稍稍显得有些精瘦，并不是很大的眼睛里，总带着一股锐气。即使是在独自思考，也总是正襟危坐着，精致大气的衣冠服饰配上永远高人一等的气势，倒让身旁侍酒的小童有些不知所措了。
巨鹿郡治廮陶东北75里，下曲阳边界一处茂密的森林边，曹操在这里驻扎了半月有余。森林另一边，大约三天路程，过了安平地界，便能进入渤海国。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起来，没有任何礼节，满脸风沙的年轻人几乎是破门而入。这样突然的举动倒让小童松了口气，冲两人行了礼，便转身出去了。年轻人任由曹操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径自走向侍童放下的餐盘边，拿起酒壶喝了起来。
“妙才，虽说是兄弟，军营里多少要懂点规矩。”虽然这么说，曹操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帮年轻人拍打掉身上的沙尘。
年轻人叫夏侯渊，和曹操算是同岁，然而和曹操的老城相比，夏侯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总像是脱不开青春期的少年。
“三天都没合眼了，还谈什么规矩。”酒和肉还没下咽，夏侯渊含混的回答着，丝毫没有耽误咀嚼的工作。
“当然了，规矩还是应该有的。”夏侯渊注意到了曹操凶悍的眼神，慌忙的又喝了口酒，顺着咽下食物，拿脏手擦了擦嘴边的油，做了个立正的姿势，站在了曹操的身边。
“那么，情况怎么样？”对于夏侯渊的反应，曹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跟刘焉大人的情报差不多，从广川一路往北到南皮的山地间大大小小的山贼营寨有很多，听老乡说，大多数都是最近新建的，怕就是冲我们来的。营寨的位置和地形我都画下来了”夏侯渊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了几张布制的地形简图，放在了曹操面前的桌案上。
虽然平时总有些不着调，但只要是拿到的任务，总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对此，曹操多少有些钦佩。
“不过刘悝这老头儿也真是不安分，咱们刚到洛阳，还没好好耍耍，就接了这苦差事。”
曹操并没有接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据说渤海王刘悝在灵帝继位的时候，还派人去劫持过诏书。实际上，刘悝渤海王的位置也是新近才恢复的，刚刚恢复封地，就闹谋反，多少让曹操觉得事出有因。
“不过我倒觉得这个刘悝不像坏人，同是旱灾，渤海百姓的状况比这巨鹿好上不少。”
“唔……”
“刘悝不过是枚棋子”这是临出发前父亲曹嵩讲的。
“报，下曲阳县属吏田丰求见”传令官打断了曹操的思绪。
“大概又是来抱怨我们私征粮草的事情，协助过路部队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曹操一边对传令官做着“让他进来”的手势，一边轻声冲旁边的夏侯渊抱怨着。
迎面进来的人二十出头年纪，尖下巴，皮肤显得白皙光滑，倒让头上的白玉冠饰显得有些黯淡失色了。并不十分浓密的眉毛配着一双大眼睛，让人觉得总有一股妖娆的书卷气息。
“真是貌美”面对眼前的男人，曹操和夏侯渊想到的只有这样的感叹。
“曹大人”来人依次作了揖“鄙人下曲阳县吏田丰，奉县长大人之命拜见大人。”
“所谓何事！”曹操装作有些生气，明知故问道。
“县长大人听说您私征了附近的粮食，特派小人来协调。”田丰的话语，即表现了谦恭却又不失文雅。
“这么说，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县长大人说了，协助京都部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田丰顿了顿，望见曹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就接着说“卑职也明白，大人这次来，还有去渤海国的重要任务。”
这样的消息照理说当然不会流出京城，实际上，对刘悝的处分应该到下个月才会公布。因此，虽然很快就掩盖了过去，对于这样的发言，曹操还是颇感震惊。
“你是如何知道的！”曹操说着，半立起来，手边的宝剑出了鞘，身边的夏侯渊也跟着站了起来。
“妄议朝政，看来只好就地将你正法了。”
田丰微微笑了笑，表情中不带有一丝的情绪“北方如今并无战事，曹大人此前也并无官职，带兵来这里，只能说大鸿胪曹嵩大人大概不日也会路过吧。”
话只说到这里，大鸿胪是掌管诸多藩王礼制和处分的，一路往北，也不难推敲是到多事的渤海国。
一边揣摩着对方的话，一边思索着对方的目的，日常十分犀利的曹操，却被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文雅书生压制住了。
“大人放心，”看着曹操严肃的表情，田丰多少有些满足“那些并不关我的事，是为了太平道的张角，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人？”
“略有耳闻。”对于话题的转换，曹操多少松了口气。
曹操在附近半月有余，对这位张天师多少有些耳闻。能用法术治疗瘟疫，甚至求雨缓解干旱。诸如这样的事迹在附近广为流传。
“农民们有了组织，早晚会成为祸患。”
对于田丰这种总是跳跃着给出信息或者结论的说话方式，曹操并不十分喜欢。
“据说，前些日子南皮的使者也有来过。”
如果是单纯的农民组织，于曹操来讲，毫不相干。但如果同渤海王相联系，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今天的大雾，不是很不寻常么？”田丰径直盯着曹操。
“你是说，这也是张角搞的鬼？”曹操躲开了田丰的视线，也终于完全放弃了对话的主动权。
“看来大人，今晚要小心了。”田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