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拖拉机头疯了一样在省道上疾驰,引来过往车辆的阵阵怒骂。

  丁一甚至怀疑,自己时被这老伙计给颠醒的,记不清多久没睡过这么个好觉了,说实话,他很上火,但是,这伙计显然是一片好心,人心不古,世情冷漠的今天,可以说是冒着天大风险救人的人实在不多了,可以随波逐流去冷漠,但决不能伤害不随波逐流的人!

  有些断片,记得在按周致远的安排,学一种奇怪的手势,然后,用这手势引导想象出来的一股气流进入周媛媛体内,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这应该就是气功吧?感觉还不错,甚至是精神都好了很多。恍惚中似乎看到媛媛缩成一团的身体慢慢在舒展,多少有了些成就感。

  当然不会二到相信周致远是好人,救人是自愿的,没有轻生的念头,但有豁出去的打算,师父是神仙,现在都不知所踪了,看来自己真豁出去,也不算赔本,毕竟,感觉强不再欠谁,是很爽的事情,丁一害怕亏欠别人。

  “兄弟,慢点,本来没死,一会儿也给你颠腾死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丁一只好开口说话了。

  “吱嘎~~吱~~”拖拉机头一个急刹车斜插在了路边,差点将一辆想从右边超车的越野别进树沟!

  “妈的x!会开车不?找死是吧?”

  丁一还没有看清救他的人啥模样,背后已经传来了叫骂声。

  一张沧桑的脸,和他浑身结实的肌肉并不相称,丁一最熟悉这样的人,很多年,他接触最多的也是这类人,为了一个远大或者现实的目标,下苦力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上有病人……”

  “是他妈脑子有病吧?碟死你个……”大越野上下来的四个年轻人显然是横行习惯了的那种,话还没说完,已经是拳打脚踢。

  “住手!”刚才被摆在拖拉机头护轮上,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按着,能看到救他的人的脸都不容易,这下胳膊松开了,多少能活动一下。当即叫了出来。不能看他为自己挨打,尤其是,这几个小伙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那种不知轻重死活的存在。

  “x你……啊……鬼啊……”

  “什么鬼?你鬼叫什么……干……啊!鬼啊!”

  一阵杂乱的脚步过后,现场安静了很多,救人的中年汉子挨了几下,满脸鲜血,看着丁一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

  显然,身体上的伤害不足以转移他的恐惧!

  下意识的,丁一伸手想去够前面那个倒车镜……

  不是吧?手呢?

  手呢?脚呢?老子这是怎么了?!

  没伸出手来,他想脚上用力,坐起来,却发现……

  看到烧焦成一团,但还有些生命迹象的丁一蠕动起来,本就足够胆大的艾则孜,面色稍缓,颤抖着上前一步,哆嗦着手按住了丁一:“朋友,你……你烧伤很严重,还是不要多想了,我先送你去医院,活着比什么斗重要……”

  烧伤?什么鬼?丁一想发火,但瞬间有丝明悟,纵是老子豁出去了,也不至于落到要毁尸灭迹的地步吧?周家是土豪,给老子三尺黄土都……嗯?这里是?周围的景色有些熟悉,很快想了起来!靠,烧就烧吧,还给扔到这里来烧?!

  瞬间怒火攻心!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师父的出现,让他这阵子似乎陷入了一场虚幻,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仿佛有了某种依靠。可是,现实依旧是现实,不会因为一场梦改变什么!要活下去,弄明白一些事情!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灵台逐渐清明起来,有生以来,从没有现在这样想活下去的信念!太多的疑问,不清不楚的死去,实在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老戚!

  “朋友,把倒车镜拿给我看看。”尽量把语调平缓,必须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

  艾则孜迟疑了一下,道:“朋友,还是先去医院吧?”

  “谢谢你,朋友,我明白您救人心切,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到了医院人家肯救吗?你带钱了么?我现在能拿出钱来吗?”

  艾则孜有些气结,想怒斥,又感觉这个烧焦了的朋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反而思路清晰,看样子也是能担能抗的男人,但还是不愿意他就这样没了命,发现他到现在,艾则孜都在凭自己的良知和义愤在坚持,要知道,草场那么多人,连一个肯伸手帮忙的都没有,甚至连打电话报警都没有人肯!

  真到了医院,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一些事情,艾则孜几乎倾家荡产,除了这台要谋生的拖拉机,他甚至连村里小孩都人手一部的电话都卖了。指望身上买馕饼的钱救人?深有体会的他登时有了种无力感。

  良久,艾则孜咬了咬牙:“朋友,活下去才是真的,你家在哪里?亲人都在吧?我们先进了城,打电话报警,有警察在,好一点,医院也总会……救人为先吧?大不了我把四轮子先押那里,再去找你家里人。”

  “我孤身一人,家徒四壁,朋友,我又不是被人害的,是自己不小心,报警有什么用?呵呵,到这个份上,能遇到你这样的真汉子,我知足了,这里是省道某段吧?我家边境某村,知道么?送我回家,好不好?”丁一斟酌着说话,现在真要被弄进医院,光已经火化过一次就够惊世骇俗了,遑论现在想都能想出来自己是什么造型。内心深处,他也想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和老戚相依为命的小破屋。

  活下去,不再懵懵懂懂的活,不再行尸走肉的活,不再谨慎到麻木得活,还从那刚有记忆的地方开始吧。

  “知道……可是,朋友,那里现在早就没人住了,都安置在市里了呀,送你去那里,不是等死么?”

  “我想回那里去,我哥哥还在那守着……”

  艾则孜没有再坚持下去,只要找到了他的亲人,良知强至少有种完成了一件事情的释然和满足。

  这里他很熟悉,丁一所说的村子,他也清楚,印象中,十几年前就没人住了,拆迁后成为一片荒沟,跟大草原连成了一体,不久前打草还去过,他有些怀疑,可看到丁一扭曲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的坚定,他低叹了声,尽量平稳的把拖拉机下路,向边境荒原驶去。如果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就满足他吧。

  怎么可能?!

  艾则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河湾他前几天还来打过草,有两间破屋不假,是牧人们冬天预防万一用的,据说,拆迁时户主有意在框框下保留了它,就是为了方便牧人,甚至因为这个,放弃了城里的安置房,所以,牧人们很珍惜它,但绝对没有人在这里常住,而现在居然……

  艾则孜还有些缓不过来的时候,破屋里迎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

  一脑门子问号,但丁一的哥哥忙着安置他,几乎忽略了艾则孜得存在,天已经不早了,今天还没有完成一点工作量,如释重负后的疑团不重要,生活才重要。艾则孜说了几句宽心话,告辞了。

  小屋是戚大叔留下的,土生土长的艾则孜小时候见过,大叔有个儿子,甚至一起耍过,不过,大叔走后,他就被送到了城里的福利院,再没有见过,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可是,那小伙伴儿只是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哥哥?

  那位所谓的哥哥似乎对小屋很熟悉,那种感觉不是能装出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时间长了没有来过,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还有情可原,但自己真的经常路过……

  唉,不管了,还是抓紧时间打草,放拖斗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呢。

  男人更容易控制好奇心,不过熟悉的东西突然有很大变化,艾则孜还是有些想弄明白,回到草场后,抓紧工作,并暗自下定决心,再回去看看。

  艾则孜破天荒的今天只打一车草,牧人们有些奇怪,但是,大家很快找到了答案,他今天送医院的那个“人”,应该是有钱人家,否则,天上下刀子,急缺钱的他也要打够三车!

  懒得解释什么,甚至不回料场,艾则孜又回到了河湾小屋!

  有些不对劲儿,小屋似乎又成了熟悉的样子,阴冷,孤寂。

  推开门,艾则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短短两个小时前,他送来的伤号,简陋但却干净的草埔,灶台,简单却又熟悉的工具,一切都消失了!小屋依旧是熟悉的空荡荡!地上的灰尘似乎都没有人动过!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好奇到一定要回来看看,送人来时看到的一切,竟然是小时候记忆中得模样!

  一股寒意袭来,毛骨悚然!

  强拟狂跳的心脏,他仔细回想,那个烧焦了的人的哥哥……

  有鬼!艾则孜怪叫一声,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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