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代号骸
1
模糊的光芒间，突破风雪的运输机飞行着。
严密武装在机身的暗色装甲已经凝结附上了部分冰晶，不过和外部的极度寒冷不同，此时机舱内的温度要更为舒适。
莫名的心慌。
若有若无地在舱边的长凳上感受到了少许异样，将半身隐藏在披风下的嘉比露拉皱了皱眉，接着抬头看向了四周。
先前用作遮挡的兜帽已经被放下，她那头原本柔顺的黑色长发垂散着，缀上了更多的淡光。
视线微微转动，除了正常留在原位的众人外，她还看到了有离开走远的几人正在一旁交谈。
虽然眼下的气氛还算是安静，但由于距离的限制，她只能听到近似低语的声音。
似乎没有什么异状。
默不作声的嘉比露拉依然无法放下心。
就在之前，关于特纳的命令，她选择的是在告知后将遗体暂时运回技术相对先进的未来，以便对那股未知的污染源做好进一步的解析。
即使伽希娅·弗莉达本就隶属于隐城，这样的过程也是必要的。
顾虑的思绪未完，又是一阵心悸泛开，连呼吸都受到影响的嘉比露拉小心地抬起手臂，轻而缓地撩了一把耳边的发丝。
从起飞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凭空地感到不安，这方面的原因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究竟是偶然，还是因为先前所见的景象，她不明白。
（到底是怎么了……）
抑止住想要拉起兜帽的冲动，嘉比露拉站起身，继续看向了机舱内隔离遗体的位置。
封闭的冷箱正散发着暗光。
“嘉比露拉小姐？”
邻近就座的几名战斗员很快察觉，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闲暇去在意其他人的视线，额前垂下的发丝旁，她棕红色的瞳孔谨慎地移动着。
在座位的不远处，箱体投下的阴影长而重，就像是从附近的场景中剥离了一般，她无法理解那片笼罩于地面的黑暗。
（影子的方向……）
“你没事吧，嘉比露拉小姐？”
“她怎么了？”
看着缓步走至道路中央的少女，一旁感到疑惑的战斗员纷纷议论着，他们也先后站起了身。
终于，无法言语的嘉比露拉感受到了。
这份不安的源头。
呼咯咯咯——
异响传递，流淌侵略的阴影间，亮起了幽紫的光。
2
高耸无人的废墟，满目的虚白与苍茫。
逃离，逃离。
从身边远去的方向，沉入雪雾的楼影起伏不断，让奔跑在街道间的艾希克斯迷失了方向。
眼前是未知的，已经不再能栖身的城市。
只要不遇到他，这样就好了吗？
茫茫的积雪阻止着她的脚步，继续出现在面前的道路如同无尽，遥远地延伸到了没有终点的彼方。
真正的答案也许是否定，她内心只有无措与茫然。
（我……该怎么办啊……）
难以思考的艾希克斯移动着无处安放的目光。
荒凉的街路塌陷了一半，早已落下的残骸混杂着废弃的车辆，凌乱地堆积着。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样没有停留地，她踏过了平整的一面。
（一定不要再过来了……）
思绪混乱，外套的衣边与黑色的绒羽在迎面的寒风中起伏飘动着，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撞上她苍白的肌肤，又从上面滑开。
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仅仅是不想彼此伤害下去，即使只为了这些，她也必须选择奔跑与逃离。
无限重复的色彩，眼中所见的世界依旧是苍白一片。
或许是必然，最不想遇到的岔路口还是来临了。
远处笼罩着雾气的建筑间，数条看不到通往的道路呈十字形，映入了艾希克斯的眼中。
那样极度宽广而空荡的光景里，某种突然传达至全身的无力感让她放缓了脚步。
（好难受……）
（好累……）
行走于雪地上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停下。
在无觉中到达了路口的中央，散开目光的艾希克斯渐渐淡去喘息，无力地跪坐在了空旷沉寂的道路上。
（已经……不想再走了……）
（不想再经历这些了……）
她疲惫的竖瞳低落地看着身前的积雪，有几团散开的雪块接触了她的手背，却没有在上面融化。
不想再维持思考，就连仅存的本能都在抗拒。
思绪同样迟缓，尽管想要就此逃避一切，可是某个事实还是不可阻止地浮现，恍惚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被期望着的结局，唯一能想到的是终末的来临。
只要对方能够将她杀死，大概，曾经存在的所有就都会结束了。
嘎吱——
稍晚注意到了积雪被挤压的声音，失神的艾希克斯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了出现在远处的黑色骑士。
有几点暗紫的光影逐渐在眼前朦胧的世界中亮起，唤回了她目光的焦点。
（可是……）
（要怎么样……才算死呢……）
一点一点落低的目光中，男人走近了。
她只觉得周围的光线暗淡了许多，而那片压迫的身影放大着，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喀——
数秒的无言后，没有做出行动的特纳将手中握持的骑士枪抬起支在了道路上。
“起来。”
意味不明的话语。
低着头的艾希克斯没有回应。
“逃走，或者战斗，你没有放弃的权利。”
向着眼前沉默的艾希克斯，特纳抬起手臂，展示了左手破损的臂铠。
“看到了吗？如果不想死，就用你用过的全力打倒我。”
几片翻飞的雪花擦过了微扬的纯白发丝，眼神暗淡地抬头望了一眼男人的身影，一言未发的艾希克斯再次低回了目光。
“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以为装出这副样子就可以忘记一切吗。”
看到跪坐的少女仍未做出反应，沉低身体的特纳扫过左手，以相同的方式抓向了垂在对方胸口的项坠。
这一次的艾希克斯晚了一些才注意到。
等到她跟随着丢失的触感抬起头的时候，特纳已经捏碎了那枚陪伴她许久的冰花。
“这样呢。”
语气低缓的特纳松开手，洒下了破碎成微粒的粉末。
神情中涌出惧意的艾希克斯想要伸手抓住那缕晶尘，但卷过的寒风从雪花中提前吹散了它。
她半张的嘴想要说出什么。
一切都晚了。
无声的泪水溢出了眼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从少女的情感中隐约感受到了周围的某种变化，默然不语的特纳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雪地。
些许淡金色的粒子浮荡着升向半空，带来了一丝空灵。
“我……我不要……”
面前的艾希克斯用抬起的双手挡住了悲伤的脸，满是痛苦地摇着头。
虚白的世界被金色染开，那些飘摇的光粒逐一裹住了远去的尘末，以绝对不可能的方式收集起了破碎的冰花。
就这样，落入雪中的项链轻轻浮起，柔缓地停在了半空。
在特纳的凝视下，它成为了光点的中心，从各个方向汇聚的光粒集中到了坠饰原本的位置，华美的梦幻中带着更多的不真实。
随着少女抽泣的轻音，那片聚集成型的辉团渐渐褪去耀眼，转为了无暇的淡蓝。
片刻之后，光芒散开，重新显现的冰花流动着莹亮的色彩，与包裹项链的光尘一同轻盈地飘浮在了空中。
这样失色的世界里，艾希克斯又感受到了某种熟悉，于是她小心地放下手，用泛红的双眼看向了身前。
她没看错。
那枚冰花的项坠又回来了。
几滴残存的泪滑下脸边，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光亮，仍显忧郁的艾希克斯缓缓伸出了手。
“你……根本没有资格……”
将语气放得低沉的特纳落下足甲，将少女的右手连同飘浮的项坠一并踩进了地面的雪中。
霜尘轻浮，传达的痛感中，默默沉下头的艾希克斯缓和着微颤的身体，满是无力地笑了。
“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不战斗。”
看着眼前毫无挣扎的少女，特纳的声音有了更多的起伏。
“被你杀死的人有多少，你想过吗？还有更多因为你而痛苦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摆出现在的样子？”
“……没错。”
落低视线的艾希克斯用稍显虚弱的语气做出了回应。
“我杀了很多人……因为我，才让你们……对不起……”
艾希克斯的脸上，减淡的泪痕随风消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
“但我是恶魔……”
少女语气平稳的同时，提前察觉到空间异常的特纳抬起足甲，毫不犹豫地闪向了后方。
“对于我来说。”
震颤点亮的幽光间，巨大的龙骸突破了虚无的半空。
“杀人就是我的本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