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雨雾中的生命线
1
紫红的轨迹划过天空，击中了展开的淡蓝护盾。
爆燃的火光之间，开启着探照灯光的重装战机突破了笼罩的热流，继续向着下方倾洒出了弹仓中的弹药。
一声跟随的枪响落下，在扣动扳机打下攀附在建筑外墙的爬行类黯灵黑尾后，填装弹匣的贝琳转过头，看向了下方的街道。
依靠梅卡尔构建的空中火力网，以重坦般的装甲车重装型堡垒为前锋的灰烬小队正在道路中推进着，清理了为数不多的残余黯灵。
（……是支援。）
（剩下的弹药大概还能再坚持一会，必须先阻止重型黯灵接近。）
“队长！”
“怎么了？”
正要离开的贝琳停下身，看向了一旁展开的通讯浮窗。
“有——”
“莱依？”
“————”
（又是这样的干扰……）
看着视框中不稳的界面与波线，贝琳不安地待机通讯，将面甲下紧凝的目光落向了远处在雨幕中燃烧的建筑群。
在那之中无法看到最前线的交战情况，只有一片弥漫的尘烟与热流还在扭曲着。
于是默默沉思了一会，通过机动与钩索，她动身登上了邻近建筑的天台，想要从高处获得更好的观察视野。
嗡——
四周持续的嘈杂中混入了某种回荡的异响，敏锐捕捉到了声音的方位，还未来得及抬起手中枪械的贝琳怔在了原地。
随着天空响彻的杂声，飞行在高处的重装战机迸发出了巨大的火花。
没有任何炮火的轰鸣，那架光芒闪烁的重装型梅卡尔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歪斜着机身撞碎了最近的建筑。
（被击落了？）
（不对……）
“———”
“莎莉？”
倒塌的残骸砸向地面，通讯频道再次传来了不明的杂音。
缓缓向着一旁挪出几步的贝琳转头环视了周围，先前吵闹的空气似乎安静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在这边吗……）
看不到残留的线索与痕迹，混乱中存在的只有一片并不平静的死寂。
留守在原地的贝琳握紧着手中低放的枪械，警戒地观察起了可能出现的死角。
即便是利用面甲的解析仍然找不到异常的真正所在。
直到她想要起步的一刻，某种本能的惊觉压紧了她的神经。
嗡——
刹那的视线来自背后。
压迫的阴影下，幽紫的光芒猛然亮起。
2
喀——
后退踏下的白色足甲震裂了地面。
弹仓为空
武器过热
能量模式：中效率
“队长！它们又来了……”
艾丽卡的声音提醒了走神的卡米拉，她连忙将透出忧虑的目光从全息视框中移向了前方。
蠢蠢欲动的黯灵群还在前进着，虽然已经没有了最初能够造成巨大破坏的虚假者，但整体杂乱无章的攻势依然毫无减弱。
（支援还有多久……）
“卡米拉，我能帮忙了！”
尝试运用能力的瑟维斯上前了几步，靠近了武装着庞大外甲的卡米拉。
“不用，快退后。”
话音落下，两枚青色的能量护盾被额外投影在了卡米拉的身前，她将手中早已空置的步枪丢给了身后的瑟维斯，接着指挥武装机械臂摆向了两侧。
梯口机炮的外壳与枪身的装置移动组合，彼此相接，成为了形似装甲刀鞘，又截然不同的外观。
白蓝色的闪耀光粒从黑暗中聚合，在电弧间拟成了两体共四枚的能量长刃。
“队长……”
“没关系。”
看着一旁艾丽卡稍显担忧的神情，卡米拉笑了笑。
“我也是有过近战训练的。”
3
“指挥官大人！三架重装型梅卡尔都失去信号了……”
“包括地面的装甲部队在内，中断联络的小队接近半数，正在尝试以备用频率建立连接。”
布鲁斯特低着头，静默地看着面板上的讯息。
在地图显示的黯能量屏障外，还有一处尚未解决的能量聚集点，与突然出现的潘多拉相关，也正是那里干扰了城市的电力。
“黯能量屏障就要触碰第三层临时净化区了。”
“无法定位干扰源，仍然有一部分梅卡尔现在处于无法监测和连接的自律状态。”
“指挥官大人……”
已经无法分辨来源的声音交杂在大厅内，让沉思的布鲁斯特有了一刻短暂的出神。
没有比某些个前提更为重要的事。
即使是现在，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撤退。”
扫视着大厅中忙乱的众人，沉下语气的布鲁斯特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出动所有的运输型载具，协助战斗小队，以及滞留在地铁站的要塞人员撤退。”
平静而低沉的声音里，所有惊讶的操作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指挥位上的布鲁斯特。
“可是那样的话，城市会……”
“进入避难所的民众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面对已经超出预期的敌人，在这样一切情报未知的情况下，盲目的阻击下去只会无用地增加伤亡……你们也包括在内，接下来的撤退指引由我来做。”
“……”
“这是命令。”
看过了眼前沉默的众人，背起手的布鲁斯特稍微抬起了头。
“如果没有人能够幸存，这座城市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立刻执行命令，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是。”
“梅卡普洛。”
“我在，指挥官。”
人群离开的间隙，屏幕的声源视窗上浮现出了那台位于黑暗中的设备，深蓝的光点移动了几次，随即对上了布鲁斯特的视线。
“接管全部系统。”
“已接管。”
4
“这里是临时医疗小队，有伤者吗？……”
道路杂乱的废墟间，已经戴好护目镜的哈莉特依然穿着那身附有轻甲的防护衣，她在灰暗的雨中小跑着，身后还有另外数名武装的战斗员跟随着她。
“临时医疗小队已就位，听到请回应！”
一级警戒
撤离指令
“撤离？……”
“附近的重装小队去哪里了，难道防守阵型已经被冲破了吗？”
“迪娜，到后面来。”
除了身边喃喃的话语，耳中不时还能听到爆炸的朦胧轰鸣。
这样与警戒的队列又走出了几步，她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些倒在残骸边的人。
“是伤员……”
“先确认一下四周吧，我们去那边看一下，注意观察黯能量的波动。”
“嗯。”
回应了分散离开的战斗员，奔跑上前的哈莉特蹲俯下身，开始在贴身携带的布包中翻找了起来。
“撑住……”
（先用能力，然后……）
（……）
（好像没放在这里。）
稍晚发觉了物品的缺失，她急切地回过头，想要呼唤远处的同伴。
“我需……要……”
想要吐出的话语在空气中凝固了。
诡异的沉寂中，远处悬浮在半空的重甲黯灵转过了头。
——？
如此静默地观望着呆站在原地的少女，它张开由紫色能量凝成的长爪，放下了手中被爪刃贯穿的队员。
（魔术师……）
不仅仅是令人不安的形态，这一次的黯灵拥有更为庞大的体型以及更加具备侵略性的棱铠护甲，在由视觉传递的压迫上，或许已经超脱了原本的定义。
哈莉特微颤的瞳孔收缩了许多，这样极度的恐惧之中，她在后退的同时将手摸向了腰间。
（枪……枪……）
她连自己急促的呼吸都听得到。
嗡——
（快点快点快点……）
抖动的手指紧握合起，就在哈莉特将手枪抬高的那一刻，重甲的魔术师连续在波纹中穿梭，完美躲避了枪火中飞出的子弹。
“……！”
稀疏的雨迹破散开来，比后退的哈莉特更快的，瞬间接近的黯灵将扫动的爪臂抓上了她的脖颈，以极其轻松的姿态将她提起举向了半空。
紧压的力度，窒息的无望与失重感。
“唔呃……”
脑海中仅存的思绪几乎成为了空白。
看着眼前像是在等待什么的魔术师，挣扎无果的哈莉特努力挪动手臂，将抬起的枪口对准了嵌入对方面部的，如同菱形宝石般的核心。
视线被昏暗覆盖，渺小的火光无法取代那片幽亮的异芒。
枪声的残响在雨中消失殆尽。
弹匣中的子弹彻底打空了，即使她继续扣动扳机，也不会再得到任何应有的回应。
身前的魔术师既没有收紧爪刃，也没有撕开她的身体。
在那之后从颈边减淡的力度中感受到了遥不可及的缓和，止不住颤抖的哈莉特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五颗悬浮在黯灵面前的弹头。
她的思考停滞了。
嗡——
传递的异响间，所有包裹着紫光的子弹逐渐翻转，最后对准了她的面庞。
无法看到黯灵的表情，黯灵不存在表情。
但在这个时刻，它一定在笑。
嘡喀——
旋转飞来的狙击弹震下了魔术师头部的少许护甲，即将弹出的弹头全都在一阵摇晃中坠落到了地面。
——？
连受伤都不算的魔术师轻描淡写地松开了手中的猎物，随后回过身体看向了远处。
“咳咳……”
“快跑！哈莉特！……”
向着黯灵所在的方向，街边努力维持重心的少女拉下了破损的兜帽，一道溢出鲜血的伤痕从她的额旁开始，一直划过紧闭的左眼，几乎快要到达嘴角边。
先前武装的面甲早就损坏了，不知被她提前丢弃在了何处。
“贝琳？……”
“快跑！！”
后撤的贝琳高喊着扣动扳机，然而她手中枪械的弹仓同样空了。
（糟了……）
转瞬闪过的寒芒把阻挡的枪身一分为二，被迫倾身的贝琳立刻翻滚至侧面，躲避了魔术师挥出的利爪，短暂的间隙，她用左手拔出并握紧了散发着光芒的能量匕首。
喀嗒——
解体的零件坠入水中，刀刃的轨迹空了。
贝琳踉跄着身体，她勉强移动着缺失的视线，最终确认了哈莉特的平安逃离。
而玩弄般的黯灵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又在划过的刃芒中消失。
（这样就可以了……）
（至少要让……）
强撑的贝琳转过身，眼前猛然突破波纹的利爪撕裂了她损坏不全的护盾，紧接而来的冲击贯透装甲，将她钉向了地面。
溢出的血色在漆黑间泛开，被弹开的匕首飞起的同时，后续的爪尖继续刺穿了她的右手掌心，将启动的圆球破坏为了碎片。
失败了。
肋骨断裂，剧烈的痛楚拉回了模糊的意识。
贝琳想要移动左臂，但对方落下的爪间已经牢牢卡住了她的手臂。
原本轻盈的澄澈被染上了深沉的色彩，熟悉的腥锈漫上了味觉，似乎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真实却让人无比恍惚。
直到雨音间的轻响渐渐归于了沉寂，等候的魔术师将最后一只爪臂架起，缓慢地对准了贝琳的脖颈。
不知何时，痛感麻木了。
（呵呵……）
已经无法再做到反抗，缺乏气力的贝琳微凝着眼瞳，将模糊的视线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魔术师。
低鸣的黯灵正放低着头部，将宝石般的核心沉入了阴影之中。
身边覆下的光景很是昏沉，依旧夺目的紫芒波动着，无限拉出残影的光斑扭曲再扭曲。
这场注定结果的战斗已经落幕了。
她本就没有机会。
至少，对于最初的目的来说，她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嗡——
将要挥下爪刃的前一刻，专注的魔术师突然停下了。
明暗的光芒微微闪动，像是有了一瞬的迟疑，它浮空抽离了所有的爪刃，然后旁若无人地回身看向了黯能量屏障的位置。
仿佛万籁俱寂的雨幕间，那片紫红的流光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没有太多的停留，之后在静止中眺望了片刻，默然的魔术师收拢光爪，瞬间消失在了半空的波纹中。
（那个方向……）
（……不是去追哈莉特。）
（太好了……）
用仅存的微弱力量确认了对方的去向，久违得到安心的贝琳躺沉在了街道的积水中。
神色平缓地，她将迷离的目光落向了灰暗遥远的天空。
冰冷的雨滴砸落在她的脸颊与伤痕，这一次的她毫无知觉。
只有满目的纷纷扬扬。
轻柔的涟漪在四周漾开，冲淡了流淌的血迹。
（……）
（这样，也算是能理解汉妮的想法了。）
回想着无数经历的过往，有那么一刻，贝琳想要轻松而安逸地缓出一口气，但是她迟了很久才发现，这样单调地望着天空才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
连呼吸都很困难，至少还能做出笑容。
弥漫的水雾，一切都和那时一样。
气氛也很安静，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突然感觉有点痛快。）
早已被雨水洗净的脸边，亲柔的凉意覆盖而上，让她的眼睑越来越沉重。
她知道，这次睡下去，就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这一次离开，会去哪里呢？……）
（是地狱吧。）
（不过那样的话，就见不到汉妮了。）
停顿的思绪，水花欢快地跳跃着，绽放盛开。
那片视线之外的无声里，缤纷的花瓣飘入了水中。
天空很快就要放晴了。
（嗯……）
（好可惜……）
（打扫树下的事情只能交给哈莉特了。）
闭起的眼中隐约感受到了平和的阳光，有些遗憾的贝琳笑了笑。
她想要最后看一眼晴空下的世界。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将自己的眼睛睁开了。
（只有这次也好。）
（例外的……）
（偷懒着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