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她给了我糖
一直以来，徐生是个对物质方面需求，偏向极度实用的人。
吃的能营养耐饱，穿的能暖身蔽体，住的能遮风挡雨，就够了。
对于一个一件衣服可以穿上四五年，甚至对旧衣服产生特殊感情，觉得旧衣服穿着比新衣服舒服的人而言
——吃东西，其实也不过是温饱的必需品。
饿了，吃什么都美食。
甚至饱受网络信息量的洗礼，徐生曾一度以为世上昂贵的美食是噱头，是食材的稀有。
都是资本家的游戏，是为了满足人们在物质富足条件下，日益激增的欲望需求衍生出的奢侈品。
但现在，如此认知的徐生，竟然被街上弥漫的美食香味，所俘虏了。
这沉浸的感觉嘛……就像小时候条件不好时，除夕夜孤儿院里举办的‘满汉全席’。
一帮小孩到这一天，都眼巴巴地看着盼着，含着手指吸溜口水。
但产生上述感觉，如果说大部分因素是身体饥饿的影响，那么能让徐生自己傻乎乎站在街上，整整十多分钟全然陶醉在闻味之种，这里的美食就有点夸张了。
“或者地狱厨房的美食，本身就不平凡？是我原来的眼光太局限了？”
回忆起水球向导说的魔幻功能，还有手册里的玄幻描述，徐生收敛摇曳的心神，睁眼望去发现自己在一片极度繁华的街道上。
说是食堂，实际上地狱厨房的职工食堂，竟是一片一眼看不到头的繁华街区。
黑夜如幕，高悬的巨大血月下，
古风味道的阁楼矮房，现代极简的高楼大厦，魔幻风情的悬浮堡垒、奇幻西方的砖瓦酒馆……
甚至因为人类的世俗道德，不适用于各种各样来自异度文明的异族，这里还有许多灯红酒绿不能细说的霓彩建筑。
可无论建筑风格多么繁杂，无论是高楼还是矮房……
充斥视野最多的，还是与吃相关的各种餐馆酒店。
威基斯豪华酒楼、轩雅阁、光头烧烤、杰夫忘忧肉馆、娜娜莉素菜房、摩登料理巨楼……
或者说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和吃脱不开关系。
“呼哈……”
深呼吸一口包含浓烈香气的空气。
各种各样的餐馆，已然炫花了徐生的双眼，让他经过这些餐馆时，目光总会不自禁地落进这些店里。
一一停留在，展示台上的各色食物，以及里面或狼吞虎咽，或温文尔雅的食客身上。
走上一会儿，
不提气派的高楼酒店，徐生发现几乎每一家路边餐馆，从里面散发出的食物香气，都特么有毒！
像是会具现成实体的种种妖孽一般，或粗暴、或轻柔、或欲语还休……的带走徐生的嗅觉感官。
等初体验且抗性低的徐生反应过来时，脱离陶醉状态的自己竟不知不觉走进了店内，抬头是笑容热情的异族店员。
而里面售卖的食物五花八门，不管外形只闻一个味道，徐生就知道肯定是极好的，是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
但等他忍着唾液分泌，目光现实地落在价目表或菜单上时，兜里只有200加仑的徐生，顿时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好家伙，最基础的管饱套餐，都三十多加仑起步。
路过一个个店铺摊位，最便宜的食物都是二十加仑左右（默认员工六折后）。
一顿饭按最低20加仑打底，地狱厨房这里每个月固定有42天，就算一天吃一顿饭。
总共也要花费掉840加仑！！！
相当于一个刚来的低级学徒，除了吃饭一个月一千加仑的死工资，只有160加仑可以作为周转应急！
但其他东西呢？
比如只身进来的徐生，就算个人卫生有水球向导辅助打理，他还需要一两套衣服用作换洗。
这也需要钱，需要到职工百货那边，用加仑购买！
“但一千起步的是其他学徒，我这里现在只有两百加仑……”
关掉工牌手链上，显示个人账户余额的光幕界面，叹气一声。
贫穷，总是会在徐生面临种种诱惑时，为他守住最后的本心。
所以脑子清醒的徐生忍着诱惑，按照地图导航走向救助食堂的路上，开始忍啊忍尽量不往街道两旁东张西望。
到最后，他突然发觉一路下来，街道上最初不可抗拒的诱惑香气，竟对自己慢慢的不起作用了。
从原来花枝招展，变得弃如敝履，“脑补一下，大概是一群花姑凉，在嫌弃埋汰我的穷酸吧。”
这种只能在外面无奈蹭蹭的感觉并不好，以至于憋久了，徐生干脆放出豪言壮语，
“定个目标，我徐生终有一天，要吃遍这里的每一家店！！”
当然壮语是放在心里的，说出来只会尴尬社死。
毕竟地狱厨房这里，异类们可不管你说哪门子家乡话，大家伙可都是能自动听懂的。
“到了，是这里吧？”
抵达救助食堂，徐生发现这是一处十分破旧的木质餐馆。
这里‘破旧’不是说它破破烂烂，而是店里的装潢十分老旧，一些墙面能清晰看到掉漆起壳的痕迹。
和周围浓妆艳抹的同行一比，真的是个可怜的丑姑娘了。
“好吧确实古旧。”
徐生想着走了进去，发现幕帘后的店里，摆放的不是开放餐桌，而是一个个用黑墙隔离的小包间。
包间都很小。
目测过去一个包厢，最多也就待一个人，对大体型十分不友好。
店里的包间，一眼望去挺多的。
八间为一列一共有三排，数了数一共有24间食客包间，但指不定有应用了什么‘空间压缩折叠’的黑科技。
“年轻人，看就能吃饱是吗？”
突然靠近门口一侧的柜台，传来一把苍老的妇人声。
徐生循声望去，吓得心里一突，只见柜台后的招待店员，竟与墙体相连。
是一个大半身体，都融进墙壁的高大老妪，目测身高两米左右，但身形枯廋无比。
其凸起的大眼睛，似想从眼窝中掉出，配合皮包骨满是老褶的脸颊，以及像是鼻子的两个小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
特别是从墙后，伸出的八条枯廋手臂。
“去恐怖悬疑片场，恐怕不用化妆吧……”徐生感慨着，脸皮因为初见的恐惧抽了抽，但很快恢复往日的平静。
一对耷拉的死鱼眼，有气无力地看向连壁老妪，开门见山说道：“这里的食物怎么买？”
把徐生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想又是一个穷鬼，老妪指了指店里的那些黑包厢，
“自己进去里面找个空的箱子进，然后在里面的收费机上刷10加仑，就会有食物从出餐口送出。”
担心徐生问这问那，连壁老妪补充道：“具体是什么吃的，看每天厨房的心情。”
“心情好，就吃得好？”徐生听完规矩有些好奇。
“不，心情好，花样多些。这里吃什么都一样，不然为什么叫救助？”
接着拿出一个老旧发黄的厚台账，大概有三个辞海那么厚。
老妪对徐生说道：“在这里记个名，就进去里面吃吧。”
“这是干吗？还要登记？”
自从知道地狱厨房这里有魔法，有种种超凡力量，吃过一次亏的徐生，就对什么信啊、写名啥的比较忌讳。
“这是愿望本。”
老妪耷拉着眼皮看向徐生，话里多了几分感情：
“我开这个食堂的目的，是为了在职工们最困难的时候，接济他们一把。
你现在处境不好，所以才会来到这里，而你写个名就代表着你需要被帮助。
如果日后，有来这里用餐的谁发达了，他说不准哪天心情好，看到这个愿望本，就会帮你一下。”
听她说完，徐生发现自己工牌腕表，多出一个信息提示：
【记事本已收录新的内容愿望本】
点开相应光幕界面一看，空白的记事本里多出一个叫‘愿望本’的选项。
再点开它，一排排工号如瀑布，在眼前滚动呈现。
但它们的大多数都是失联的灰色，只有少数还闪烁着莹莹的微光。
“灰色就是活不下去，离开了地狱厨房，或者是死掉了的……”
大概是见贯了人来人往，老妪的话没有波澜，却在徐生心里产生了涟漪。
“每个生命都有最困难的时候，而困难面前他们大多希望，有谁能够拉他们一把。
哪怕一点点的火苗，都可能让他们熬过难关，温暖很久。”
连壁老妪，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我这里的食物，为什么便宜吗？”
徐生茫然：“……”
“因为总有走出来的小家伙，天真的往我这里塞各种东西。
比如这周的食物本来应该买25加仑一份的，但有个傻乎乎的家伙报，销了一部分费用，你们现在吃只要10加仑。”
老妪突然朝徐生眨了眨眼，“你运气好，这个优惠持续一周，这周你还有五天的便宜可以捡。”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徐生心里突然暖烘烘的。
明明老妪说话的语气有些嘲讽讨人嫌，他却听得眼圈微微发红。
大概是四千万的债务太沉重，两百加仑的太窒息。
大概是忙了一天，从早上六点起一直工作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而新一轮工作，两个多小时后，又要再度开始。
就像极度的压抑下，突然捡到了一颗糖。
吃进嘴里，那种感动与甜蜜，是种说不出的幸福。
“别站着了，去里面吃吧，我没必要骗你。”
挥挥手不耐烦的赶走徐生，连壁老妪从墙内伸出的一条手臂，递来一根烟斗到嘴边，惬意地抽吸着。
享受中，突然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明明是十六加仑，老太婆你为什么要说十加仑。”
没有立刻回答，老妪想起徐生进店的局促样，停了下说道：
“没什么，因为困难都写在了他的脸上，他想吃口便宜饭，我就便宜点这样咯。”
“但是下周的食材采购钱又紧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那个声音抱怨道：“来你这里实习工作，我真是倒了血霉……”
絮絮叨叨个不停，但老妪当成是种享受，嘴角含笑地耐心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