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望海阁”,天字号房。程英眉头不展,在房内左右来回踱步,心下嗔怨,这么一会儿便没了踪影,自己不过是眯眼醒来,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果真是个野路小子。几番叹息道:“罢了,罢了,师弟心性不定,在桃花岛待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免不得好好领略下花花世界。我便在这等他,等他玩的腻了,自会回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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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鄮县大牢,这几个大字似乎骨子里流露着一股狰狞。背后谁也不晓得经历过多少是是非非,多少人间百态。牢房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血腥味。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一个正常人待着一会儿也受不了。关在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方云川被扔到其中一间微微铺了一层稻草的牢房内,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因为迷药的药性未退,此刻依旧昏迷着。不多时来了一群人,灰暗的光线下,只见领头的那个一身华丽的深紫绸缎。脸上布满着疙瘩与那老奸巨猾的长相相得益彰。这人便是知府,此刻换了一身行头在麾下的簇拥之下掩着鼻子走了过来。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方云川道:“什么来路,搞清楚了没有。”

  麾下鹰犬郭旭冷冷的道:“不过杂家野路子,没什么背景,不如”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知府挥手一挡,凛然道:“不急,我这牢房中如今缺的就是人,这人我留着有用,啥时候那些权贵子弟犯事啥的,要找个顶替的家伙,这不正好,所以说,不能杀,杀了就是和银子过不去。”

  郭旭大有所悟,竖起手指头,不忘阿谀奉承的赞道:“还是大人所虑周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知府目光如炬,扫了过来,淡淡的问道。郭旭解释道:“大人,这小子今日能尾随至大宅,捣鼓出这么一出,而不被咱们的人发现,可见他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错,放眼咱这大牢,要关押一些个普通人,自然是绰绰有余,可若这人当真是个练家子中的佼佼者,我还真担忧他能越狱而出。”

  知府点了点头道:“你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这样吧!挑了他的手筋脚筋,若是还能逃脱,本府也认了,不过切记,不能让他死,麻利点。”

  郭旭谄媚的笑着说道:“放心吧大人,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他如今可是大人拽在袋里的银子。”知府会意的一笑,举手指了指郭旭道:“你啊你!”随后意味深长的长笑一番,随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牢房。

  朦胧中,他看见身前站着一个人,这人笑里藏刀的样子随着药效的减退越发清晰。他想撑起身子靠在角落,可是一阵刺骨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撑起身子,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然失去了知觉。等他看清楚四肢,脚腕,手腕处一串短浅却又恰到好处的伤口上沾满着血迹的时候,他后怕的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郭旭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不,不”他已然明白,愤愤的瞪着郭旭,心有不甘的说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对我,更何况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同是异乡客。”

  郭旭弯下腰,嗤之以鼻的说道:“这只是一个游戏,须弥不就是一个游戏吗?”

  方云川疯也似的喊道:“如今它还能算是游戏吗?”郭旭若有所思的怔了怔,随后嘴角一个坏坏的上扬道:“游戏人生,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吗?”说完站起身子转了过去,哈哈大笑,笑的令人发寒,他的身影被微弱的光线拉的越来越短,逐渐的没了踪迹,可那笑声却涤荡不散,让这原本阴冷的牢房更加的彻骨透心。

  方云川在沉寂了片刻的安静过后,彻底的放生大吼了出来,响彻了整个牢房,这吼声无奈,这吼声凄迷,这吼声更有不甘。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他无休止的吼叫,可是凭他喊破了喉咙都没人理他,仿佛整个牢房只有他一人,累了他就趴着,等稍微有些劲了,他又仰着脖子大吼大叫,咒骂着官匪勾结,但是咒骂的同时他更恨自己多管闲事。

  给他送饭的牢头每天都会将饭菜放在他够得着的地方,一次两次,他绝食明志,可是受益的是阴暗角落成串成串的老鼠。灰暗的牢房,掺杂着死亡的气息,一丝光线从狭小的窗户折了进来,正好打在他的脸上,他吃力的挣扎,这种光亮刺的他眼睛难受,他挣扎的幅度很小,每挪动一下,伤口就疼的他紧咬嘴唇。他的嘴唇已然没有血色,而且上下两瓣都惺忪的翻着被咬破的皮屑。他使劲的挪了挪身子,总算躲过了刺眼的光线,而此刻光线正好打在他的腿上,一只胆大的老鼠正沿着他左脚脚腕的伤口悠闲的踱步。

  “吃饭了”桄榔一声,牢房的门被打开,牢头和往常一样送来了饭菜,扔在了他的身前,他匍匐着身子,攀爬过去。绝食不是明志,而是不明智。成串的老鼠和他争食,他一边脱口大骂,一边用仅有的力气挪动着身躯,隐忍着疼痛驱赶着老鼠。他的手脚不能动,所以只有像狗一样趴在那吃着碗里的东西,嘴角沾满了米粒。他的眼角闪烁着泪花,心中唯有一个声音,活着,我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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