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归

  养心殿内,在几盏宫灯的映照下,龙床此时发出淡淡的荧光,龙床之上便是万历皇帝的孙子,天启皇帝的弟弟,当今的皇帝明思宗朱由检。虽然他才年仅三十二岁但是已经支撑大明这艘摇摇欲坠的大船长达十六载了,不断崩坏的朝局让他平日里只能加倍地逼迫自己拼命去操劳政务处理奏章,仿佛这样便能让这已经腐朽到根子里的大明再度中兴,朱由检上位以来诛杀魏忠贤,铲除阉党,大明仿佛一度出现了中兴之像,但是事与愿违,小冰河时期北方天气反复无常,陕西大旱蝗虫蔽日,各地瘟疫四起,农民百姓颗粒无收,不堪税务重负纷纷揭竿而起,辽东局势不断恶化,皇太极于沈阳称帝,国号大清意图以清之水灭明之火,带兵数次侵犯大明,太祖重农轻商规定商人三十税一,导致国家主要税收全部压在了农民肩上,可是二百多年过去以后,各级权贵官员土地侵占现象极为严重,农民无地可耕遇到灾荒之年为交税收更是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只能卖身为奴成为特权阶级的家奴,越来越多的地无需纳税,各地藩王自靖难以后更是被限制自由如同养猪一般只知道在自己封地花天酒地不停生子纳妾,现如今皇室更是已经高达数十万,极大拖垮了朝廷的财政,朝廷无力再赈济灾民只能派兵镇压,但是镇压流贼所需要的银两又得从百姓身上索取,三饷一出,更多的百姓加入了造反的行业,大明此时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只能一步一步地向着坟墓迈进。自打朱由检继位以来清军已经数次入关劫掠直达京师,各地兵马畏敌如虎闭城不出,每次只能等清军大肆劫掠一番才敢后尾随其后将其送走,领兵大将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杀良冒功,上报朝廷谎称杀敌无算,鞑子伤亡惨重不得已退军云云,平日里只知道一味的要钱要粮拥兵自重,崇祯又何尝不知,可是局势越发恶劣就越要仰仗这些将领,不然逼反了他们对当下的大明更无异于更是雪上加霜,松锦之战以后大明最后的精锐几乎尽数折损在了辽东战场,洪承畴投降满清,大明最后的一块遮羞布终于被无情的揭开,现在的大明再也无力抵抗清军与流贼的双重压力,只能一味的防守再防守,各地每日的奏章如同雪花般飘到御案之前,尽管有司礼监的太监代为批红挑拣出来比较重要的奏章,但是每天仍然有批不完的奏章,各级官员贪污受贿上下其手,前线的军饷更是还未出京城便被漂没几成,层层克扣下去到达前线时已经所剩无几,边关将士更是数月断饷数次哗变,将领则是中饱私囊克扣军饷私养家丁,流贼四处劫掠,各地县令知府隐瞒不报者更是比比皆是,朱由检有心无力,每天常常是忙到深夜无法入睡,昨天夜里更是被流贼攻破县城屠杀宗室的奏折气的是两眼一翻猝死过去。此时的他躺在龙床之上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过程。

  这,这是哪里?周围一片漆黑,朱由检越发地感觉到无助,此时更是大声呐喊,来人!来人!大伴!你们在哪里?难道这就是阴间?对了,朕已经死了。。他只记得崇祯十七年之时,李闯攻破了北京城,京营四散奔逃,太监偷偷打开城门放入闯贼,而他则手持三眼统几度试图出城,但是被叛军放炮逼了回去,无奈之下匆匆赶回皇宫敲响上朝的大钟,但是往日里个个忠君爱国的文武百官居然一个没有赶来,发狂的朱由检喝完杯中之酒四处砍杀自己的儿女,双眼发红地瞪着被他砍断一臂的女儿,此时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你!你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终究,还是没有下得去手,无奈之下提剑转身赶往后宫下令皇后和群妃以身殉国。看着皇后缝好周身衣冠的缝隙上吊殉国之后,朱由检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跟随王承恩来到了煤山之上,看着昔日里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紫禁城此时已经是浓烟四起,城中滚滚炮声和喊杀声大作,朱由检泪如雨下,丢了大明江山,朕死后又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明面上他是大明皇帝,号令天下威风凌凌莫敢不从,可是内地里各级官员阳奉阴违对国家上下其手,朝廷更是无钱无粮天灾人祸雪上加霜,朱由检为了勤俭节约,几度减膳撤乐,平日里困难之时偷偷命令太监倒卖宫中物品补贴国用,就连身上的龙袍袖口处都有几处补丁都不舍得扔掉,私下里让皇后亲手缝补,上朝之时还要时不时的用手将补丁掖进袖口去,不然被言官看到又是有失威仪要被破口大骂。重开海禁加收商税之举更是举步维艰被全国官员所抵制,这腐朽的国家更是无法被他所指挥运转,平日里撤销盐税等利于各级官员的政令是顺风顺水,重开海禁加收商税带头募捐等不利于官员权贵的圣旨便是有违祖制寸步难行,偷偷越过内阁所发的中旨各地官员更是有权拒绝奉旨,就算是不听奉劝强行下旨也只会被内阁再三驳回。这大明实在是烂到了根子里。朱由检此时泪流满面,望着远处的紫禁城发出了由衷感慨: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许久,他缓缓地转过身来,解下身上的腰带,含泪咬破手指,用血在蓝衣之上写下“朕凉躬圣意,有伤天德,死去无颜见祖宗。故去面冠,以发覆面,任贼分割,无伤百姓一人!良久,他抬起头来看着王承恩,面带不甘,缓缓地说道:大伴,你说说朕是不是一个昏君,为什么这大明就不能在朕的手里中兴!朕不甘心不甘心啊!!!王承恩此时连忙跪地说道:皇上亲政以来事必躬亲,矜矜业业。就是太祖皇帝在时恐怕也没有您这般呕心沥血,皇上千万不要灰心,老奴拼死也要送陛下到达南京,东山再起!现在江山多半还是大明的!这大明还是有希望的啊!王承恩热泪盈眶,此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赶忙跪地哀求道。呵呵,南京?朱由检此时心中满是绝望,这天下,这臣子,这乱世,还有的救么!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诸臣误朕啊!!大伴,你去把那块石头给朕搬来,朕现在只想体体面面的走。王承恩大惊失色道:皇上!不可啊皇上!天无绝人之路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明就真的亡了!!朱由检沉默不语,转过身去,用颤抖的双手将腰带抛过面前歪脖树的树枝,拉直之后缓缓绑了个死结,再三拉扯,终于,他感觉到已经足够结实了,转身对王承恩说道:这是圣旨!难道你要抗旨不成!你难道要让朕在闯贼手里受尽屈辱而死吗!王承恩绝望的瘫倒在地上,挽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涌而出的泪水,终于艰难的挪动脚步起身弯腰将石块摆在了朱由检的脚下,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哭喊道:老奴!恭送!大明皇帝上路!!!朱由检面露惨笑,低头对王承恩说,大伴,你是个好奴才,朕唯一没有看错的人就是你。朱由检再次扭头望了望远处的紫禁城,终于闭上双眼将长发散开遮住了颜面,任凭最后一滴泪水无助地划过脸颊,将头缓缓放入了三尺白绫之中,脚下的鞋子却不知何时踢掉了一只,垫脚的石块终于被他一脚踢开,王承恩跪地不起,浑身颤抖,不敢抬头,任凭泪水滴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三跪拜,头也不回地起身解开腰带在系在旁边的树上两腿一蹬伴随朱由检也一起魂归地府了。此时紫禁城中的喊杀声也仿佛慢慢停了下来,只留下树上的两个人在风中缓缓摇动。朕,朕不是死了吗?朱由检终于喊累了,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你的确是死了,这时一个声音突然说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朱由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起身大声呼喊道。我么?呵呵,我几乎也快要忘记了,我的名字好像叫朱元璋吧!什么?朱元璋,你是太祖爷爷!孩儿愧对列祖列宗,把您打下的江山丢了!朱由检面带愧色,跪地不起地说道。这不怪你,朕也有错,历朝历代哪里能千秋万世,朕看你出身王侯之家仍然勤俭节约兢兢业业地守护这片江山,朕为你感到骄傲,由检,朕问你,这样的结果你甘心么?朱元璋突然反问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朱由检大声回应,都是大臣,都是他们!一群蛀虫!误了我!误了江山社稷!你错了,朱元璋语气突然高了几分说道,他们固然有错,但是你刚愎自用,急于求成,不想着怎么去改变,却一味的迁就认命也是不对的,这是一个皇帝所为么!要记住,你是皇帝,是天子,是万岁,天下的一切规则要由你来制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抗者去杀的他们人头落地!杀的他们害怕杀的他们恐惧!凡事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去摧毁它!我朱元璋的子孙就算是万夫所指万刀加身王朝崩塌也要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一颗歪脖子树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让我失望!记住!你是我朱元璋的子孙,死也只能死在龙椅之上!让这万世所景仰!朱由检此时被这番话说的是热血沸腾刚要起身回话表明自己的决心,突然间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顿时人事不省,再恢复知觉时他只感到自己浑身疲乏,缓缓睁开双眼以后,看到的却是养心殿屋顶的字画,朱由检难以置信地再度闭上双眼,缓缓睁开,画还是那副画,他确实重生了,朱由检望着屋顶,沉思片刻之后突然咬紧牙根,右手攥拳重重地砸在了龙床之上,大声地说道:来人!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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