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牙雕

  “奇怪了……”

  轩里一位袖子上绣着云龙纹的宫女低声喃喃,话里有丝丝疑惑不解的意味。

  “怎么了,薇玲姑姑?”

  面前一大面绣面,半朵富贵万寿菊已经在针下含苞待放,被教导着绣工的宫女们忽而见薇玲停下针来,不禁悄声一问道。

  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疑虑述之于口了,薇玲歉歉意一笑。

  “我们继续。”

  “薇玲姑姑的针法细腻繁复,绣出来的绣品皆精品,深得几个殿主子喜爱,我们想学,但总不及姑姑心思细腻,下针如有神韵,难得姑姑无私要教我们,半天去还学不到一点皮毛,我们真不争气。”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讷讷说道,她们就猜薇玲所以如此走神,露出恍惚状,是对她们失望不已。

  丽景轩中,不知不觉时日过,绝对没有如意这般难熬,眼见半年快满,轩中乐子们也技艺日益精湛,近段时间也没给惹出什么麻烦是非,薇玲这些女官们才渐渐放下心。

  一个月后,谁是留谁是走,细心观察了乐子们多时,薇玲已经心中有数。

  开始时候,最看好的,自然是倪素素三人。

  倪素素,桑熙和青容止水这三个冷血乐子,手段也是狠毒,但不得不承认,她们三个也是这一批乐子中最出色的孩子。轩里发生过的大小事件,那剔除去有威胁或是不合作的同伴的行为,她们做得极其大胆,自信于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不说,谁也知晓下手的就是她们,却拿她们没办法,加之倪素素带头,三人早跟轩里的女官打出了感情牌,一见女官们,无邪的娇脸上就盛满了迷人微笑,谁都很难把残忍的凶手与眼前这些天真脸庞联系在一起。

  亲疏影响判断,私心作祟,明白的事实摆在面前,多数女官竟选择欺人欺己视而不见。

  第一次被安排带领丽景轩的乐子们,薇玲终于识得前几个轩任姑姑的辛酸。

  估计是想起了前段时间轩中发生的大小事情,薇玲神情沾染些许无奈悲戚,宫中的主子们斗得昏天暗地,她也见惯了,不忍趟这些浑水的她才求公公安排她到这丽景轩来,原是一心只求安宁,想照顾好理应天真年幼的乐子们,接手后才发现,事实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美好平和。

  没有身份地位的束缚,也没有家族背景势力的威胁,这些来自教坊的少女手段比宫里的贵人们还要直接还要狠辣,一个个像残忍小兽,顶着天真无邪的面孔去害人,犹不知悔。淘汰下去,被毁去官妓人生的好几个少女,薇玲瞧着这些年轻的生命在她眼下消逝,心痛之恨之,只恨自己教管的本领未到家,未能叫这些少女们收敛了冷酷暴躁的心肠,教会她们珍惜同伴之情,只得眼睁睁看悲剧在眼前发生。

  她对面前表现不安的宫女们,柔声道。

  “我教你们绣工,不是希望你们精于此道,刺绣的学究,等你们在宫中待的时日长了跟我一样,自然就会变得精湛,宫中多烦闷,很多女子就倚靠这小小绣花针熬过来的。”

  浅笑轻执小针,金色丝线在空中划一道弧痕,优雅落下。

  “宫中做人处世,就如做这面绣一样,你下一针一线,都需小心,考虑全局,一步错,就步步错,所以少不得要好耐心。”

  “懂得了,姑姑。”

  宫女们憧憬的目光。

  一番道理,够她们仔细消化半日了,她们都忘却了薇玲一开始的异样。

  前夜,有人悄悄跟薇玲商量,说她不愿意留下当宫娥,要薇玲列名单时候莫考虑上她,悄悄把她划走了就是。

  重点不是这个请求的内容,是说出这个请求的人。薇玲不明白。

  奇怪了,她们三人一向共同进退,表现出来,成为宫娥是志在必得,怎么“她”会……

  “也不知道那可怜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

  提起乐子,薇玲不禁又想起待在暴人库的如意。

  一个是想留不得留,一个是求之不得离开,听闻如意是给一个殿主子收留了,薇玲略感安慰,却不得不担心。

  跟所有宫人一样,薇玲也想不明白,如意的怎么招惹了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了,叫这位年轻俊杰的大人如斯疯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有生起了杀意,就叫糟了。

  “姑姑,姑姑。”

  宫女们在身边的叫唤,唤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姑姑,你年也近限了,过了些时日满岁,就可出宫回家乡,与亲人相聚,我们以后怕见不了姑姑。”

  薇玲再笑,眉间却夹一道愁思,低头道:“你们姑姑我……我未必选择离宫。”

  “难道姑姑要留下来?那怎么行,听老宫女们说,一个在宫中老死的日子可非常难过,姑姑不想出去跟亲人在一起吗?”

  “什么话。姑姑在宫外,已经没有亲人了。”

  话是这样说,薇玲心底却迅速飘过一把绝世金扇的影子那扇风,分外清冷轻柔,让人不禁心头微颤。

  …………

  “检查好了么?”

  殿里较精明的嬷嬷查检宫女们的工作,检查到盛着玲珑榴开百戏牙雕的雕漆木盒时候不悦地皱一下眉,“这玲珑牙雕怎么能用笨重的木盒装盛,你们这帮笨丫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马上换来一个七彩轻巧琉璃盒来!”

  有宫女唯唯诺诺应声,跑出去。

  到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装饰,嬷嬷脸色发黑了。

  “你们居然放了一提花绣金线的缎子下去?!”

  嬷嬷气得浑身发抖。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牙雕外面漆上的是一层很脆弱的釉子,经不起半点碰撞,要用最细腻柔软的布料包裹,你们放的缎子表面凹凸的细金线,能在牙雕外层釉子上挂下无数条可怕丑陋的擦痕了!”

  宫女们纷纷露出惊恐神情。

  嬷嬷不过推卸责任乱说话,平时这珍贵的宝物,宫女她们之前从未有机会触摸到,自然不清楚该注意些什么,糊涂犯错,殿主子的珍贵牙雕上是若是留下任何一道痕迹,她们的下场……

  嗓子吊到咽喉的嬷嬷利索地拿出了小巧迷人的牙雕,焦急地查看,却一怔。

  疑虑在仔细看过那闯祸的缎子后尽数消除,嬷嬷终于松一口气的样子。

  “缎子的万条金线全给抽干净出来,幸好幸好,总算没伤到娘娘的贺礼。”擦去刚刚吓出来的冷汗,嬷嬷念头一转,狐惑不已地缓缓说道,“是哪个聪明的丫头做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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