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准备
急诊室的灯亮了，过了不久，医生出来，让家属签下了手术免责书，然后开始给韩民做最后的手术，取出他脑袋里子弹的手术。
这个手术极其危险，而且，就算他活下来，子弹取出对他影响有多大，也没人知道。
但是，周慧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接受，并乐观的面对一切。
她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其他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都在等待着。
手术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还是未传来任何消息，傅斯年给大家买来了水，周慧敏喂孩子们喝下了，让他们回家，可他们谁也不肯走，她就不再劝他们回家。
她有些累，抱着孩子，有些迷迷糊糊的，忽然好像看到韩民出现在她面前，跟她笑了笑，然后说道：“芊芊，对不起呢，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不要丢下我和孩子。”她伸手去抓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芊芊，以后一定好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铺好了后路，你一切都听傅斯年的安排即可。”
“不要，我不要后路，我就要你……”
韩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可她却一点被摸的感觉都没有。韩民的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现在连摸你，拥抱你都不可以了吗？”
“不会的，我要抱抱你……”她伸出手，要抱抱他，可他却转过头去，然后又回过头，伤心的道：“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芊芊……”
他终究忍不住，眼里流出了泪水，倒退着往远方走去。
“民，不要！”周慧敏惊叫了一声，猛然惊醒，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麻麻，你怎么了？做梦了吗？”周与推了推她，她回过神，拍了拍胸口，幸好是梦。
可这个梦，太过真实了，就好像，韩民真的来跟她道过别似的。
她不安的站了起来，站在手术室的大门前，愣愣的望着上面的红灯。
叮……
灯灭了！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大家一拥而上，谁也不敢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医生一脸内疚，不等他们问呢，摇摇头，“对不起，手术不成功……他去了……”
周慧敏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做一个还未醒来的噩梦。这样的噩梦，真的太可怕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哭声，唯有她痴痴呆呆的傻站着，毫无反应。
“周慧敏，这下你高兴了吧！你不是希望我哥哥死吗，他这下如你愿了！”韩馨美见她都没露出悲伤的感情，更加愤怒了，扑上来就要厮打她，“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哥是因为你才死的，你竟然不为她留一滴眼泪……”
“馨美！”傅斯年等人拦住了她，“不要打了，不要让你哥走的不安心。”
“我可怜的哥哥……呜呜呜……”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演什么？这场噩梦快点醒来吧，她真的受够了！
“麻麻……爸爸，是不是死了……”连平时最调皮的蕾蕾，此时都一脸悲伤，拽了拽她的胳膊问道。
周慧敏缓慢的低下僵硬的头，缓慢的摇着，声音也好像从远方传来，显得那么空洞：“没有……他没有死……这是噩梦……”
“我哥哥是被你害死的！他不要做手术，你非逼他做手术，不然，他还会多活几天。手术成功率这么低，你非得逼他……”
“哇……”蕾蕾哇的一声哭了，瑾儿双手捂着嘴巴呜呜的哭，而周与，也傻站在那，默默的掉着眼泪，韩明哲更是坐在轮椅上，咬唇无声的哭着。
“我要拔拔，我要拔拔，爸爸……”蕾蕾撕心裂肺的哭声最让人揪心，在场所有人，也跟着哽咽了。
周慧敏，摇着头，一直在摇头……
可泪水还是不由的从眼角滑落了。
民……她咬紧唇瓣，一手抵住心脏的位置……这里好痛，真的好痛，从未有过的痛。曾经，在她以为他伤她最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痛过。
原来，所有的伤害，都比不过他的离去，就算恨，她也没希望他死过。终究，他还是深深的扎在了她的心间，稍微一拔都会痛，所以，她从未将他从心里最深处移开。
双脚无力，整个人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泪水汹涌而出，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日后的生活中再也不会有他的踪迹，她就痛得想死。
民，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在这种时候离开，这种我们才解开一切误会，本该本想最幸福的时候！
我还从未补偿过你，从未好好的，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和你说一声，我爱你……
这时，韩民被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身上蒙着白色的布。
韩老头上前一步，要解开白布，医生却阻止了他，冲他摇摇头：“他是脑部手术失败……太恐怖了，您还是不要看了。况且，也看不出什么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哭的更凶狠了，韩馨美冲上去，伏在韩民的身上，哇哇的哭。
周慧敏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抬着灌铅的腿，一步一步的走向韩民。她要接开盖着他的白布，医生同样阻止了她。
“我想看他最后一眼，我想知道……”周慧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想知道他临走的那一刻，有没有安详的走。
医生后退了一步，为她轻轻揭开白布的一角，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韩馨美正好抬起身，眼角余光扫到那恐怖的画面，啊的叫了一声就晕倒了。
韩民被送进了太平间，其他人也跟着去了。只有周慧敏傻傻的站在那，半天没有反映，孩子们陪伴在她身边。
韩致乾让别人照顾小柔，自己则也跟来了，他看到女儿被打击成这样，自己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老头返回来了，来到他们近前。他看了看几个哭得跟泪人的孩子，又看向呆傻的周慧敏，叹口气劝慰道：“周丫头，我知道民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死者已矣，我们得接受。”
周慧敏摇了下头，“我没有办法接受……”
“回去休息吧，我派人去安排他的葬礼，到时候你只要带着孩子们出席就行。”
葬礼！又是葬礼！上一次给周与办了一个小型葬礼，这才隔多久啊，又要举行葬礼。
可，周与能死而复生了，韩民能吗？
韩老头从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神，他们强行带着周慧敏和孩子们回到了韩家的主宅。
周慧敏摸到韩民的房间，蜷缩着躺在他的床上，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没有……竟然没有他的味道。
也是，这个房间他有多久没住了。他最近一直住在她那，要不就是住医院，这里怎么会有他的味道。
床单被罩，是大红的喜庆颜色。这个房间，是早就布置好的，算他们在这边的新房。如今，这个新房里，只有她，没有了男主人。
孤单影只，就是她的真实写照了。
周慧敏实在受不了了，猛地爬起身，不顾一切的跑进了夜里，打了车回到了她自己家。
她傻愣愣的站在别墅外，望着这个和主宅比起来差很多的房子，可这里，她终于称之为“家”了，而不是住的地方，也不是韩民买的别墅。
这里是她的家，有她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有他冷眼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偷眼瞟他们嬉戏的画面，嘴角会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而这个家，也在这几天简单收拾过，红色的贴花、大红的喜字、崭新的红色被褥……处处都是喜庆的味道，处处却没有了他的踪影。
周慧敏像幽魂一般，从楼下走到楼上，每一个房间，都推开看看，寻找着属于他的蛛丝马迹。
他在这个别墅，真的留下了很多痕迹。客厅的桌子上有他的签字笔、卫生间里有他的毛巾和茶具、游戏室里有他给孩子们买的玩具，就连她的卧室里，还有他送给她的礼物。
她翻出那个音乐盒，打开，一遍遍听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进行曲，抱着它，蜷缩在床上，渐渐的睡着了。
这是一场梦呵，醒来啊，他就会在身边，笑着跟她说：“早！”
早啊，韩民，我愿意每天早上起来，都跟你说一遍：早。
我愿意天天晚上为你留盏灯，无论你多晚回来，我都等着你。
我愿意记住所有的纪念日，即使你忙于工作不记得也不要紧，因为每一次，都是我给你惊喜就可以了。
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尽管怀孕很辛苦，生产很痛，养育孩子很费劲，但只要想到他们是你的孩子，这一切，我都愿意做。
我愿意陪你一起变老，在你没有牙的时候，给你喂饭。
我愿意分担你的一切快乐与痛苦……
你说我倔强，你说我不服软，你说我不懂的浪漫，这些我都愿意改。我愿意为你放低我自己，就为求你回眸再看我一眼……
周慧敏缓缓的睁开红肿的眼睛，天已亮了，她做了一夜的梦，也哭了一夜。
这个房间里处处充满了他的味道，然而，终于这一切，都会随着他的离去，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唯一不能消失的，就是他留给她的回忆，和她对他的浓烈又深刻的爱。
楼下响起了开门声，很快的，有人上楼了，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傻愣愣的躺在床上。
傅斯年走了进来，望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女人，小声的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边。走了，今天要开始准备葬礼的相关事宜了。”
周慧敏翻转了下身子，背对着他，淡淡的说：“我不想去。”
“慧敏，我知道你伤心，但是，你不能不送他最后一程啊。你不是答应过他，就算手术不成功，你也会很好的活着吗？”
这是那天他们吃饭聊到的一个话题之一，她当时不仅说了这句话，还说了一句，倘若他手术不成功，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上路，会来陪他。结果，惹来他滔天怒火，硬是逼她发誓，不会追求他而去，会好好的活着。
她还是一动不动。
傅斯年怒了，一把将她翻过来，“你振作点行不行，你这样做，民他怎么能安心上路？”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一边，缓缓的道：“我是答应了他……我也会做到……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没了拔拔，还没了麻麻。民最在乎的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她顿了顿，然后又道：“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参加他的葬礼，没有办法看他被下葬。”
她心口的伤，很大很大，只能慢慢的，一点点的愈合。
周慧敏坐在床上不肯动，她不想参加韩民的葬礼，不想亲眼看到他下葬……
傅斯年见她这样固执，也不再逼她，转移话题的劝道：“那至少去吃个饭吧。”
“我现在还没胃口。”周慧敏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你不用担心我，等我缓缓劲，我就会好了，我不会悲伤太久的，因为我不仅是韩民的妻子，还是他孩子的母亲。我现在只想静一静，休息休息，好好的睡一觉。”
傅斯年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房门再次关上，周慧敏重新躺回床上，满眼满脑子的，都是韩民的身影。她从来不知道，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然在她心里刻那么深，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的清晰。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民……你个坏蛋……”说走就走，这么让人毫无防备……
其实，韩馨美说的没错，是她害死了韩民。她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啊，竟然笃定他只要手术就会好，拼命的劝他动手术，她难道不知道手术有风险吗！
“民……民……啊啊啊……”她哭着嘶喊着，就像受了重伤的小动物般，绝望、冰冷、黑暗，是她以后人生的写照。没有了韩民的人生，就再也不是真正的人生了。
她哭了又哭，嗓子也哑了，最后蜷缩在床上，不断的抽噎。
突然，她听到一个轻轻的叹息声……
难道是民回来了？她猛地转过身，却见丁仲武正站在她床边，一脸的哀伤。
“仲武……”他怎么会在这？
“大门没关，我按了门铃没人应，又听到楼上有哭声，就上来看一下。”
周慧敏脸色有些苍白，那她刚才哭成那样，他全看到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总是让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她说着，就又想起了韩民，眼睛不自觉的又红了。曾经，她失去周与的时候，就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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