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眼睛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呢！”赵凝玉的眼里噙着泪，恨恨的说着。似乎在埋怨老天不长眼睛。
小文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啊，好不容易达成了愿望，怎么就不能到头呢！
“这一切，还要问温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朱姐在一旁突然出声。从头到尾目击了整个事件的她，最有发言权。
“小暖？！这是怎么回事儿？”赵凝玉听到这个名字，全身控制不住的一阵发抖。为什么又会扯到她的身上……
“我今天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小文还是好好的。等我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楼梯下面。温暖就在那楼梯上面站着，不喊不叫，好像预料到要发生什么一样。当时周围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她人呢？她人呢！”温致良激动的叫着，一双手在病床上拍的“啪啪”直响。
他要把温暖叫来，好好的问个清楚！她怎么就能狠心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
“她在外面……”不知是谁开了口。
眼前的光似乎被遮住了，有种沉闷的压抑感……
温暖抬起头来。
眼前，是赵凝玉和温致良的脸。
充满愤怒，激动，和痛苦的脸。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做了什么？温暖愣愣的看着他们，大脑一片茫然……
“你姐姐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的害她！她天天盼着自己能有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如愿，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她？”
我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从四年前，到现在，都是她在一步步精心的设计。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不会再受到她摆布的时候，她还是成功的陷害了我。
“不论你们信或不信，我只有一句话……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温暖倔强的看着他们，细密的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
她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寡言胆小，见到事情百口莫辩的女孩。现在的她，在第一时间就能够说“不”。
“什么都没有做过？”温致良上唇的胡子微颤，眯起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你难道想告诉我，小文是自己从楼梯上跳下来的吗？！”
“事实确实如此。”
温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出来很荒谬，但这却是真真正正的事实。她真的很佩服温文，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可以毫不留情的亲手杀掉。温暖经历过十月怀胎，她如期能理解那种母亲的心情。有一个从自己身体中生长的小生命，这种感觉，给她带来的欢乐，和期待，是所有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温致良的脸色由红转黑，鼻间发出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温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抵抗的姿态。她不想做太多解释，没有做过的事情，她不会承认。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姐姐从小就宠着你，事事都让着你。你喜欢的东西，只要说一声，她二话不说就给你。你长大犯了错，你姐姐也到处护着你……我这个做妈的都看在眼里，你为什么非要和她作对呢！”
赵凝玉看不明白温暖，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女儿。记忆中的她，还在含着手指单纯稚气的叫着自己“妈妈”。转眼间，她已经变得变得那么陌生，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让着我……”温暖的嘴角扬起，笑意逐渐加深。
看啊，温文把自己装扮的多么美好，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对她深信不疑。谁又能看见她善意的背后，握着刀子的手？
“你还有脸笑？”温暖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温致良，“你姐姐的孩子掉了，现在刚刚度过危险期，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你居然有心情笑？”
“我应该怎样？扑到她床边，对着她嚎啕大哭？还是跪着对她说，姐姐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温暖几乎笑出眼泪来，“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
“可惜，我做不到。”
温暖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温致良厚实的掌，猝不及防，高高扬起！
凌厉的掌风将温暖额前的碎发吹得向后飘起。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出现，稳稳的接住了即将落在她脸颊上的掌！
周围有人，惊呼着，瞪大了眼睛。
韩章……
“韩章，你疯了吗？”温致良的手被他死死抓住，挣脱不开，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
他温致良教训女儿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插手！何况，他教训的，正是伤害了韩章妻儿的人。
“在事实的真相清楚之前，你们没有权利伤害她。”韩章看着温致良，一字一句的说道。
“权利？！”
这个词从韩章嘴里说出来未免也太可笑了！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而不是在这儿跟我谈什么权利！”悲凉的感觉袭遍温致良的全身，他为温文不值……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没有想着她……
韩章不露声色的站在温暖身前，将她默默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他清楚温致良的脾气，要是一会儿真的闹起来，他还能及时的护住她。
温暖的视线被他遮挡，韩章宽厚的肩微微弓起，防护的姿态，让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记得很久以前，他和她都没有长大的时候，这样的情形也曾发生。
对面的胖小孩飞扬跋扈，身后的帮手们将她和韩章逼到墙角，紧紧的围起来。
韩章用自己不甚健壮的身体，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
即使他的手也在害怕的颤抖……
医院惨白惨白的灯光像是将这一切定格。它穿越时间的障碍，与十几年前的他们相连……
造化弄人，当年的他们竟走到如斯境地。
“温文小姐醒了，温文小姐醒了--”一个小护士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温致良顿时失去了和韩章对峙的耐心，跟着护士就往病房跑去。
一瞬间，身边所有的人走尽。
温暖轻轻的开口，“你不去吗？”
“去看她？”韩章的唇边划过一抹讥诮，“我来这里，从不是为了看她。”
韩章墨黑的眼睛深深的望向温暖，细密的网一般，铺天盖地，将她束缚……
“既然温文已经没事，我……就走了……”温暖扭过身，逃避着自身后穿来的火热目光。这样的韩章让他无法面对。
“你……不多留一会儿吗？”话一出口，韩章就后悔。
温文醒过来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说温暖，她留下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自己为了想跟她多呆一会儿，竟然连她的安全都没有考虑。
“不了。”
温暖没有再多说什么。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就要离开，韩章想要开口挽留。可在脑海中将所有的词汇搜索一通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刚才……谢谢你……”走到门口的温暖，迟疑着，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
门外的风大大声的吹着，将她的话卷在其中。
模模糊糊的，听的不太真切。
韩章的嘴角轻轻扬起，他听到了……
“小文，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爸爸马上叫医生来。”
温致良坐在床头，压低了声音说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吓到了刚刚清醒的温文。
“爸……”
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全身的神经运转迟缓。隔了好久，温文才回了一句话。
“唉，唉--”
温致良赶紧握住女儿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睛几乎滴下泪来。
“爸爸，我的孩子呢？……”
温文插满针头的手缓缓的伸向腹部，想要去感觉它的存在。
“小文，你正输液呢，别乱动。”赵凝玉跟温致良对视一眼，赶紧抓住温文的手，将它放回身侧。
“孩子……是不是……没了？”
温文的声音像羽毛，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是……”温致良知道再瞒下去也没有用了，直接承认。
肚子里的孩子在不在，母亲自然最清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直骗着她，不如直接让她接受现实。
“小文啊，你还年轻，当母亲的机会以后还有……你……就当这个孩子跟你没有缘分吧……”
温文怔仲的脸上没有表情，反而更让两人担心。赵凝玉不知道怎么劝说她才好，失去孩子的痛苦，只有她一个人最是清楚，别的人根本无法帮她承担。
“你们出去吧，我像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已经预料到了这结局，只是没想到它来临的时候会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温文感觉自己真的很累了……
温致良和赵凝玉默默的退出去，他们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盼望着温文能自己走出这个坎儿。
病房里面恢复本该有的清净。
麻药的效果渐渐退去，温文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昏倒前所有的事情都一一从她脑海中划过。
先引得温暖跟着她一起走到楼梯口，接着从楼梯上跳下去，昏过去后刚好被朱姐看见。她就知道提出谭伊哲，温暖一定会跟着她过去。那个楼梯是工作人员专用的，就算当时朱姐不出现，也会有别的工作人员从那里经过。
在场的人中，除了昏倒的她，只剩下温暖一个人。再加上之前的种种矛盾，任谁看了，都会怀疑到温暖头上。
这一切就像经过反复计算后得出的电脑程序一样，没有一点纰漏。
可当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完美的结束后，她的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感。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接受孩子流掉的事实，可当它真正的到来时，所经历的痛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以前看过一，上面说道，每个新生命开始孕育的时候，都会有两个小精灵守护着它，为它点亮一盏灯。这盏灯是他生命的光，将一直陪伴着他，走过人生的起起落落。如果他的生命在未出世之前就遭到扼杀，那盏灯就会毫不留情的灭掉。两个守护精灵从此会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变成厉鬼，永远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
她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地狱中，受着折磨呢……
他是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不是有一双跟自己一样的眼睛，一笑就会轻轻的眯起来？
一切，都无从知晓了……
门，从外面打开。
温文将自己的思绪从幻象中抽离。
韩章淡漠的脸出现在门口，修长的双腿，静静的向她走来。
“你，好些了吗？”他开口问道。
床上的温文异常憔悴，蜡黄的脸色跟平时判若两人。韩章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她用尽心机，最终还是落到这种地步。
“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没了……”温文怔怔的看着韩章的脸，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滑下。
“我知道。”进来之前，医生已经告诉过他。
从楼上摔下来，她自己没事已经是万幸，孩子是不可能保得住的，他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
“可你为什么不伤心？那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他走了，难道你连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温文竭力想从韩章脸上找出一点伤心的神色，却最终发现自己是白费功夫。韩章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她熟悉的淡漠……
韩章没有开口反驳她。
他从未对这个孩子产生过期许，中途甚至产生过杀掉他的想法，现在又何来伤心。他承认自己冷血，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由眼前的女人生出来。
“哈哈哈……孩子，你走的对，你自己的父亲都不欢迎你呢……”温文对着肚子里已经不存在的孩子说道。
“那温暖呢？杀害你孩子的凶手呢？你是不是连她都不恨呢！”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会认定小暖是凶手。”
韩章相信温暖，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是不相信吗！原来，你亲生孩子的命也比不上那个贱女人！”温文声嘶力竭的叫着，疼痛在她刚刚动完手术的身体里叫嚣，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
“收回你的话！”他不允许有人侮辱她，谁都不行！
“我骂她你心疼了？我偏要骂，贱女人贱女人……杀了我的孩子，她不得好死！”
“住口！”
韩章已经忍无可忍，本来对她的一点歉疚也荡然无存。他知道温文已经丧心病狂，自己无法跟她交流下去。
“事情的真相，我不知道，但你自己心中清楚。你以前所作的一切，已经让我对你丧失信心。”韩章并不是不相信她，可她做过的一切让他无法相信。
“孩子走了，我们之间最后的羁绊已经不在。你以后好自为之……”